花店的名字叫“追光”,開在朝竹街道育萊路175號。隔著一條街區的位置就能看見富明公園。中午時分,公園入口進出的人不多,三三兩兩有幾個老年人在閒逛,身影很快消失在後視鏡裡。仲越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眼睛,“fortZone。”文橋靖打著方向盤轉彎,一時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什麼?”“沒什麼。”——暗香浮動,風鈴隨著開門的動作叮咚作響,冉汐轉過身,“不好意思,今天不營業。”話音剛落,看清來人,她詫異地睜大了眼睛,隨即禮貌地笑起來,“文警官,趙警官。”文橋靖的目光在周圍掃過,最後落在她捧著花束的手上,“我們去過你家,鄰居說你來店裡了。”“應該有段時間不會營業了,我來把一些枯萎的花收拾一下。”冉汐解釋,把人領到窗邊的小桌前,“案子有進展了?”文橋靖一屁股坐下,“有,不過現在不方便透露,請見諒。我們今天找你是有幾個問題還要再確認一下。”“是這樣啊,”冉汐點點頭,又問道,“要喝水麼?”“不用了,謝謝。”仲越擺擺手。文橋靖:“你彆忙活了,我們不喝,坐吧。”冉汐這才坐下,“你們想了解什麼?”“10號晚上,你是幾點回家的?”沒有料到是這樣的問題,冉汐露出詫異的神色,“這個和案子有關嗎?”文橋靖點頭,“對確認下他遇害的時間,可能有幫助。”冉汐如實回答道:“花店一直都是下午5點關門,那天也一樣。路上買完菜,回到家最晚也才五點半吧。”文橋靖繼續問:“回到家之後,你在做什麼?”“做晚飯等景樹回家啊。”“你能確定那天賀景樹一直沒有回來過?”“嗯,我做好飯就在院子裡打理花草,他如果回來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冉汐抬起頭,正視文橋靖的眼睛,“警官,你們這是……想問什麼?”到底隻是懷疑,文橋靖顯得有些底氣不足,猶豫了片刻。仲越很快接話道:“冉小姐,很抱歉,之前不小心聽到了些八卦,你是被賀家收養的?”冉汐一愣,臉上隱隱有了些不快之色,“是。”“賀睿和袁敏敏夫婦,在鄰裡的風評一直不怎麼樣。他們對你也似乎並不好,尤其是在賀景樹出生後。”仲越隨手在花瓶裡抽出一枝淺紫色小雛菊,“如果沒有他,就算你的處境會比現在更好些吧。”“我難道……也成懷疑對象了嗎?”冉汐深吸一口氣,有些憤怒又竭力壓製著,“我是孤兒,一直很渴望能有家人。景樹從小是我帶的,彆說是弟弟,就算說兒子也有人信,我怎麼舍得……”她紅了眼睛,頗顯狼狽地彆開頭。文橋靖撞了下仲越示意他注意語氣,然後對冉汐道:“冉小姐彆誤會,我們隻是按流程辦事,並沒有其他意思。”他拉著仲越站起來打算要走,冉汐輕聲說了句“沒關係”,送兩人到門口。仲越一腳踏出門欄,想了想還是回頭,“潘隊是個好警察,我想也會是個好伴侶。冉小姐渴望的,他都能給你。賀家……不是久留之地。”走到停車的地方,文橋靖忍不住了,盯著他上下打量,“你剛那話什麼意思呀。誇老潘乾什麼,做媒啊?”“隨口一說。”仲越坐進副駕駛。文橋靖跟著進去,“問了這麼多,冉汐到底有沒有問題啊?”“不知道,”仲越用手支著頭,“隻是有一點很奇怪。”“什麼?”“她留在賀家的原因。”“不是說渴望能有家人嗎?”文橋靖道。仲越嗤笑,“這話是真是假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了。30歲的女人,不結婚也不交朋友,一心一意留在賀家,還得忍受賀睿甚至賀景樹的打罵。這心得有對大,才能包容這樣一個家?”“……不會是受虐狂吧?”文橋靖扣上安全帶,單手倒車,“對了,在不能確定之前這事可得捂住了。我看老潘對冉汐是真上心了,還是先彆聲張了,省得麻煩。”嶄新的豐田車轟鳴聲起,飛馳而去。——好的不靈壞的靈,文橋靖和仲越剛回刑偵隊,就遇上開會。走進會議室,文橋靖明顯感覺到潘定一的敵意,暗道不妙。轉頭跟仲越使了個大事不妙的眼色。等工作彙報結束,果然就聽潘定一開口:“先前的調查工作,趙警官出了不少力,在這裡,我僅代表整個刑偵隊向你表示感謝。”“……”會議室裡眾人麵麵相覷文橋靖滿臉“你TM逗我”的見鬼表情,打著哈哈轉移話題,“老潘,沒受什麼刺激吧,你怎麼還會謝人了?都是同事,這麼客氣乾什麼。走了,一起吃飯去。”潘定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沒理會。文橋靖笑意一僵,頓覺不妙。下一秒,隻聽他道:“現在案子也快結束了,就不耽誤趙警官的時間了,華叔那邊事情也多,老是麻煩你也不像話。”仲越麵無表情地承了對方的謝,“不客氣,我也不是義務勞動。”他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文橋靖一眼,然後起身,“你們繼續,我先走了。”文橋靖總算反應過來,一拍桌子喊道:“等一下,你是我叫來的,彆人憑什麼讓你走!”潘定一壓著惱怒,“文橋靖,注意你的身份。就連你都得聽我的!”仲越腳下一頓,根本不在意身後的爭吵,推門直接走了。——刑偵隊大部分人都在裡頭開會,走廊冷冷清清,仲越帶上門。一反往常走西側樓梯的習慣,往東邊去了。潘定一的辦公室在轉彎口,離樓道不遠。仲越狀似隨意地走近,用手轉了一下門把手。門沒有上鎖。警覺地左顧右盼,確定沒人,他迅速推門而入。潘定一的辦公室他以前來過很多次,也算是熟悉,辦公桌、書櫃,資料櫃、會客區……望過去一目了然。他從口袋裡摸出手套戴上,這才蹲下去一個抽屜一個抽屜地翻。——另一頭,文橋靖是真毛了,直視潘定一諷刺地說道:“潘大隊長真是好威風啊!”目光掃過其他人,“你們出去。”眾人唯恐被殃及池魚,得了這麼一句立刻都作鳥獸散。潘定一盯著他不說話。文橋靖克製著語氣,“你到底什麼意思啊?”“這話該我問你才是,”潘定一氣道,“我問你,你去找小汐做什麼?”果然是為了這個。文橋靖按著額角,儘量跟他講道理,“老潘,我也不跟你說虛的,咱倆的關係……也彆去說了,反正就不怎麼樣。但是在正事,我從來沒有因為跟你私交不和而故意使絆子,我相信你也不會。“冉汐……我知道你挺喜歡她的,你們要是能成,我也高興。不過……接下來的話你可能不愛聽,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保持冷靜,彆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我什麼時候因為私人感情耽誤正事了?”“哎呀,你彆急。”文橋靖把人按回座位,“你看啊,冉汐呢就在凶手安全區裡,每天上下班都得經過富明公園。再者,她是養女,因為賀景樹的出生待遇一落千丈,還總被賀睿打罵。這點,你也領教過了。再有,賀景樹受著傷從陳六子那裡離開,不回家又回去哪裡呢?”“就這些?”潘定一煩躁地擺擺手,大著嗓門說話:“陳六子那夥人各個都在凶手安全區範圍裡。冉汐在賀家的待遇是不好,但她是自願留下的,說明她對那個家是有感情的。“好,就算她心裡有恨,為什麼早不動手?賀景樹小時候一大半時間都是她在帶,要真是有害人的念頭,大可以選更為妥當,更讓人無法察覺的方式,而不是現在這樣。”他站起來,在會議室裡來回踱步,“再說,陳六子是什麼人,他的話能信嗎?我看你就是故意找茬!”“……”“要是有根據的懷疑,這可以。但如果都是這種似是而非的猜測,那就免了。”潘定一收了筆記本站起來,轉身要出去。“老潘!”文橋靖叫住他,焦躁道:“陳六子是不可信,但是他沒道理殺賀景樹!我不是跟你對著乾,但冉汐真的很可疑,她到底對賀家是多有感情,才能忍受那麼多年的家庭暴力還不肯離開呢,你不就覺得她很奇怪麼?”“覺得?文橋靖,你這懷疑的理由是越來越可笑了。我看是王局平時太寵你,讓你連刑警的基本素質都沒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不然你就去管彆的案子吧,七組最近接了個傷人案,也挺棘手。”文橋靖忍無可忍,氣得拍桌子,“潘定一你是真能耐了啊!敢威脅我?”“你文橋靖有王局撐腰,我哪裡敢威脅你!隻是提醒你彆做無用功,耽誤了破案。”潘定一也惱了,黑著張臉回頭瞪他,“另外,奉勸你離趙硯欽遠點吧。”身影消失在門口,文橋靖連做了幾次深呼吸,還是一肚子火,爆了句粗口,“靠!神經病啊!”——作為引發這場爭吵的主人公,此刻剛回到家,推開門,眼前姹紫千紅,院子裡的花草隨風飄搖。冉汐在一簇花叢前駐足,是她送給潘定一的那種——鐵線蓮。——“潘隊是個好警察,我想也會是個好伴侶。冉小姐渴望的,他都能給你。”那個警察的話言猶在耳。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她微微的露出些笑意來,然後邁步離開。堂屋裡賀睿依舊喝得爛醉,自從得知賀景樹遇害,他幾乎就沒有清醒的時候了。收拾了地上砸碎的碗碟,她扶賀睿去房間,不料被他拉得一個踉蹌,順著力跟他一起摔在了床上。男人的床上總是有一股難聞的氣味,煙味酒味,還混雜著汗臭,說不出地惡心。冉汐嚇了一跳,忍住被那味道嗆得乾嘔的感覺,爬起來奪門而出。她的房間在樓下,緊挨著堂屋,是以前的儲物室改的,裡麵隻有一扇很小的暗窗,常年陰冷昏暗。開了燈,屋子裡亮起來,冉汐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披著濕漉漉但不滴水的頭發,她坐到了床上,打開床頭櫃從裡頭抽出一本相冊來。一頁頁翻開,都是她和賀景樹的合照,從出生到12歲。因為12歲之後,賀景樹再也不願意跟她一起拍照了,也再也沒有叫過她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