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仲越踏著一地被百葉窗剪碎的陽光,緩步走到了4樓。這個時候,文橋靖正在審訊室裡發脾氣,謝國華拒不承認殺人,之後就再不肯說話,簡直比死鴨子的嘴還要硬。仲越從沈平給文橋靖準備的早餐裡拿了顆包子,慢條斯理地啃。等吃完,發完一通火還是一無所獲的男人出來了。開門的動靜就足以表達他的怒意。文橋靖還記著昨天被掛電話的事,麵色不渝,一把拍開他企圖伸向另一個包子的手。仲越也不惱,收回手抱胸看他,“一大早,火氣這麼旺。”“要你管!”文橋靖黑著臉,不想理他,早餐袋子一拎,目不斜視地走了。這人已是而立,這脾性到還跟大男孩似的。仲越覺得好笑,偏偏又不能崩人設地去順毛,默默跟了上去。一路到了辦公室,文橋靖故意在仲越麵前啃包子,牙花子咂得吱吱響,“你又不是我下屬,一大早來的報到乾什麼?”仲越深以為然地點頭,轉身要走,“也對,那我走了。”文橋靖:“……”眼看著門都要合上了,文橋靖沒忍住,喊:“喂!”仲越失笑,又走回來,坐在了他對麵,“怎麼?”“賀景樹販毒,你就沒點兒想法?”“他販毒,關我什麼事?”仲越摸出香煙,一隻手在口袋裡掏打火機,“宋建平那天和他交易了多少金額?”“6萬,現金,老潘帶人去謝國華家裡搜了。”他說道,扔了一個包子過去,“神經病啊,一大早抽什麼煙,彆禍禍我的肺。”仲越眼疾手快地接住,把香煙往桌上一扔,“矯情。”咬下一口,咖喱土豆餡兒的。文橋靖懶得鬥嘴,如出一轍地也咬下一口。“半大的孩子,和彆人交易也不怕被黑吃黑?”“賀景樹後頭有人,但宋建平自己也說不好到底是誰,隻知道他背後有個團夥,不好惹。”文橋靖道,“八成就是陳六子那群人,死性不改。”“你沒證據也查不了他們。”仲越吃完,抽了張紙巾擦手,“賀景樹把錢裝哪裡了,總不能捧著到處招搖吧。”“怎麼可能,他是15歲不是5歲。”文橋靖翻了個白眼,拿了手機調出一段視頻,“這是處理過的視頻,看到沒,那天他背了個包,棕色的,宋建平說是個雙肩包,錢就裝在這裡頭。”播放的就是在勞動路和西玘路交彙處拍到的那段視頻,經過處理畫麵變得清晰了不少,仔細看能發現賀景樹背向攝像頭那一側肩膀上掛著一個包,先前因為受畫質和角度的影響,這個被他單肩背著的包並未引起注意。“謝國華怎麼說?”“他?”文橋靖想著就來氣,“彆提了,什麼都不肯說。這凶器都找到了,他還賴什麼?”“夏書蕎那邊還沒出結果,你就篤定是凶器了?”仲越站起來往外走。“你去哪裡啊?”“去撬謝國華的嘴。”文橋靖一愣,把沒吃完的早餐往桌上一甩跟了出去。走到審訊室,仲越把他攔在了門口,自己推門鑽了進去。“沾著賀景樹血跡的衣服、匕首,還有你跟著他的監控視頻。”仲越把證物照片一張一張擺到謝國華麵前,“你說你沒殺人,誰信?”“我說無數次了,我沒殺人,你們警察沒本事就想賴給我麼?”“2013年4月13日,你在放學路上堵住了賀景樹,用紅磚猛擊頭部致其受傷,在那個時候你就動了殺人的念頭。你不配合不要緊,憑著這些證物,警察依舊可以把你送進監獄。”“……這就是人民警察嗎?”“這個不需要你質疑,”仲越指了指身上的警服,冷笑道,“你有隱情卻不肯說,當我們大羅神仙啊。”謝國華皺起眉,沒吭聲。仲越也不含糊,步步緊逼地開始套話,“你很愛你兒子吧?他的死擊潰了你。”謝國華看了他一眼,雙手開始顫抖。“這個是他的手鏈嗎?”仲越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證物袋,裝著的就是和血衣匕首一起發現的那條紅繩鏈子。謝國華一把奪過,因為雙手被銬,用一種極為難受的姿勢捧著手鏈輕輕地撫摸。“你想知道什麼?”“你覺得謝南溺亡是他殺。”文橋靖站在單向玻璃前,關注著審訊情況。仲越的聲音如往常一樣漫不經心,永遠帶著些微的冷漠,可此時說出的話卻讓他狠狠怔了一下。謝國華同樣被震住了,霍然抬頭,“你知道什麼?”仲越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小孩,無所謂地攤手,“我什麼都不知道。”“小南會遊泳。”“所以你懷疑賀景樹?”“不,賀景樹背後還有人,我找他真相,有一天卻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頓,那些人警告我彆再找賀景樹麻煩。”“陳六子?你跟蹤賀景樹,又聯絡上宋建平,都是在想辦法抓他把柄吧?”謝國華恨恨道:“賀景樹承認了!小南就是被他們推下河的,他們販毒的事被小南發現,這是滅口!”仲越微微皺眉,“你殺了賀景樹,沒有人會信你,謝南的死永遠都隻能是一個意外。”“我沒殺他!”謝國華高聲道,“我隻是嚇嚇他,逼他說實話而已。”“那衣服上的血跡?”“我劃傷了他的手,後來他逃走了。”仲越望向玻璃,似乎是和外頭的文橋靖對望了一眼。“賀景樹背的那個雙肩包呢?”“我沒搶他東西,逃的時候他一並帶走了。”——文橋靖和仲越隔著桌子對坐著。他一邊翻審訊記錄,一邊說:“這要是謝國華說的都是真的,那事情可就更複雜了。”所有的信息像是一團亂糟糟的毛線,互相纏繞著,文橋靖煩躁地敲著桌子。“噠——噠——”,忽然,他停住手上的動作,懷疑地看向仲越,“不對啊,你怎麼會想到謝南是被殺的?”“猜的。如果單單是意外,他不至於這麼大費周折。”“……原來你在詐他。”“管用就行。”文橋靖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看來陳六子也很可疑啊,我就說賀景樹一小屁孩哪來的膽子販毒,指不定就是他在背後操控呢。還改邪歸正,我信了他的邪!”“你懷疑也沒有,和宋建平直接交易的是賀景樹,現在他死了,沒人知道上家是誰。要想查他,沒有理由可不行。”恰巧此時,夏書蕎敲門進來了,她看到仲越目光微微閃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彆開視線,把分析報告放到桌上。“和器官上的切口進行對比,那把匕首不是割取器官凶器。”文橋靖道:“會不會是使用了多種工具作案?”“這不該問我,我隻負責出報告。其餘的都是你們要查的事。不過那匕首要用來殺人恐怕得費些功夫的,算不上什麼合適的凶器。”文橋靖把那報告翻來覆去地看,撮著牙花子嘀咕:“難不成謝國華說的都是真的……殺人的不是他?”敲門聲再次響起,是小計。見到裡麵這麼多人,他似乎愣了一下,“副隊,一大早的你這是開小會啊?小心潘隊告狀,說你搞小團體。”文橋靖懶得搭理,直接問:“少貧,什麼事兒?”“賀景樹背的那包兒,圖畫出來了,潘隊讓我叫你呢。”幾人移步來到技術隊辦公室,潘定一風塵仆仆,剛從外麵回來。聽到開門聲,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來了啊。”“嗯,搜過謝國華家了?”“彆提了,白跑一趟,沒找到那6萬塊現金。”潘定一擺擺手,“你這邊呢?”“問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不過這個不急。對了,不是說有圖樣了嗎?東西呢?”潘定一從旁邊文件夾裡抽出一張畫紙,“喏。”文橋靖伸手接過,定睛去看。清淡的筆觸描繪出了一個雙肩包的樣式,連拉鏈頭上的長頸鹿吊墜都畫得一清二楚。“誰畫的?不像咱們隊畫像師的風格啊。”他問。“請白源分局那位協助的。”文橋靖佩服地點頭,“那位可真是人才呀。宋建平描述的?他看過了嗎?”“嗯,分毫不差。等會兒叫人去打印幾份,就照著這張圖找。”“行。”文橋靖應道,微微側身讓仲越也能看到,一邊和潘定一說話,“不過這款式挺普通的,估計找起來有難度啊。”仲越的目光落在畫紙上,大抵是這種雙肩包太過常見,他開始並沒有太在意。但當看見那個掛墜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眼熟,有什麼畫麵在眼前一閃而過。皺眉凝思,想著想著,他忽然睜大了眼睛。這是……男人彎腰在垃圾桶裡撿舊物的畫麵一閃而過。文橋靖準備將畫紙交給沈平,一隻手猛地握住了他。“等等!”順著那隻手,文橋靖詫異地看向身側的男人,“乾嗎?你這什麼表情,見鬼啦?”仲越沒搭話,拿過畫紙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抬起頭,嘴角輕輕地抿起,露出些許意味不明的笑意,“我想,我知道這個包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