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撥開雲霧,傍晚前就能抓到謝國華。不曾想在篩查監控上卻花費了不少功夫。吉港村附近常有黑車徘徊,謝國華當晚就是攔了輛黑車,並沒有選擇正規的出租車。而小店老板娘也不記得那是輛什麼車了,隻知道是深色,這給負責篩查的警察增加了很大的工作量。經過無數次仔細的查看、對比,在外頭晚霞快要落儘的時候,技術隊終於鎖定了一輛疑似載有謝國華的黑色彆克小轎車。而這個時候,仲越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他約了薛煒在晚上見麵,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回家換身衣服順便休息一下,剛剛好。仲越走出電梯,低頭在口袋裡翻鑰匙。一縷淡淡的煙火氣鑽入鼻尖,漸漸地這股味道似乎越來越濃鬱。轉頭,對麵門口擺著不少拆開的紙盒,棕色防盜門緊閉,但仔細看會發現有絲絲縷縷的煙霧從門縫裡滲出來。著火!這個想法瞬間浮現在腦子裡,他幾步上前,用力敲門,“有人在嗎?有人嗎?”屋內遲遲沒有回應,而此刻從裡麵爭先恐後往外冒的煙霧已經比剛才更多了。“靠!”仲越低聲罵了一句,轉頭衝進了自己的屋子,穿過客廳來到陽台,隔壁亮著很暗的燈,窗戶上有什麼東西在影影綽綽地閃動,像極了火苗。顧不得許多,他直接躍到了對麵。玻璃移門上的鎖扣扣著,阻隔了陽台和屋內,仲越皺眉去看裡麵,玄關處也不知是什麼著了,火苗已經燎得很高。他左右看看,操起一盆綠植猛地砸開玻璃門,隨即迅速衝到室內,從廚房接了盆水澆滅了燃起的火。地板上濕答答的一片,他扔開水盆,這才看清了著火的物件,原是有人在鐵盆裡燒什麼東西,火星濺起燎著了玄關處的紗簾。仲越微微彎腰,在未燃儘的紙張上依稀看到一個字:徐。此時,身後傳來輕微的開門聲,伴隨著什麼東西劃破空氣的動靜。——夏書蕎聽到聲響的時候正在擦頭發,玻璃砸碎那一下驚天動地,然後似乎有什麼人闖進了室內。這是她搬到新居的第一晚,並不熟悉的環境和突如其來的狀況,讓她瞬間覺得汗毛直豎。扔掉毛巾,拿了掃把在手裡,她輕手輕腳地開門。一個身材瘦長的男人低頭不知在看什麼,夏書蕎一絲遲疑也沒有,舉起掃把揮了出去。劃破空氣的風噪聲從耳邊閃過,仲越察覺不對極快地閃躲,在對麵揮來第二下的時候一把抓住手柄一端。不料對方也是反應迅速,果斷扔了掃把欺身上前,從斜後方纏上來抓住了他的胳膊向後反扭。仲越吃了一驚,來不及去看,手臂順勢一低,又迅速用力一甩,擺脫了鉗製。同時轉身,另一隻手抬起成肘,卡在對方咽喉處,逼得對方連連後退。整個動作隻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間,等仲越看清對方麵容的時候,夏書蕎已經一個踉蹌直直往後摔去了。眼角瞥見茶幾尖銳的邊角,仲越嚇了一跳,硬生生拉著她翻了個身,兩人堪堪倒在茶幾旁。夏書蕎狠狠撞在一個胸膛上,愣是反應了好幾秒才回過神。呼吸急促地瞪著身下的男人,“趙硯欽?你在搞什麼鬼?!”她跳起來,濕漉漉的長發滑過仲越的臉,“你砸我陽台門乾什麼?”摔得有些狠,仲越的身體到底不如受傷前,手肘撐了一下,沒起來,“我乾什麼?”他有些來氣,“你在房子裡燒東西,嫌死得不夠快麼?”夏書蕎往前走了兩步,這才注意到一片狼藉的玄關,不動聲色地將鐵盆裡的灰燼往上撥蓋住了還未燃儘的紙張,她回頭,詫異地皺眉,“你住附近?”“對門。”這事太巧,夏書蕎不說話了,心裡卻是有些吃驚。“你沒事吧?”過了會兒,她見仲越依舊沒起身,想了想還是伸出手去拉人。仲越沒讓她拉,自己撐著站了起來。從混亂中回神,他有些懷疑地看著夏書蕎,臉上神色不變,“看不出來,你還有兩下子。”剛在過的那幾招,夏書蕎分明會些功夫……“防狼術而已,以防哪天像現在這樣,有人登堂入室。”仲越氣笑了,“夏書蕎你搞搞清楚,我是在幫你滅火。”“不勞費心,我本來就要出來了,自己會處理。”仲越忽然無話可說,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女人一樣。他從不知道原來她竟然會這麼嗆人。“不可理喻。”仲越轉身要走。“趙硯欽。”回頭,目光和夏書蕎對上。她眼底情緒複雜,過了很久,終於再次開口:“你想要‘9·07’的案卷?”仲越一愣,“嗯?”“彆裝了,橋靖都和我說了。”“……”文橋靖,你給我等著。“趙硯欽,你到底要做什麼?或者說,你隱瞞了什麼?”仲越沒搭話,一臉不予理會的模樣,去轉動把手。“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你想看案卷的動機是什麼?”夏書蕎幾步搶到麵前,按住了他開門的手,仲越心頭猛跳,皺眉去看她。“放開。”夏書蕎不肯動,步步緊逼,臉上滿是冷峻之色,“我問你,阿越的死是不是另有隱情?”仲越沉默片刻,忽而譏笑道:“又不是我辦的案,你問我?”夏書蕎呼吸有些不穩,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為,是你謀殺了他。”“開什麼玩笑。”夏書蕎說道:“當初我也是無意中看見他整理的資料,才發現原來阿越最懷疑的是你。你早就背叛了警隊,梁永峰也是你殺的。“這起案子原本落不到阿越頭上,他在挖心案裡受傷,一直在家休養。隻是你沒料到王局會再三邀請他參與調查。他懷疑到了你身上,你害怕事情暴露,所以設計製造了‘9·07’爆炸案。“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你沒能從爆炸中脫身。那個被擊斃的廖某大抵破壞了你的計劃,不過這在後來也成了你脫罪的最大理由。”仲越不知如何解釋,他當初的確懷疑趙硯欽,隻是沒來得及和其他人說就出了事。也好在沒人知曉,他才能在頂著趙硯欽身份的情況下擺脫嫌疑再回警隊。但怎麼也沒想到,當初那些整理出來又被他處理掉的資料被夏書蕎看到過。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爆炸案與我無關。”仲越握住夏書蕎的手,一點點從自己的手上剝離。推門出去,等到了對門,他回頭,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至於凶手到底是誰,我也很好奇。”——“啪”,玄關的燈被打開,亮光之下地上更顯狼藉。夏書蕎不由皺眉,認命地蹲下身去收拾。夜色有些深了,綠化帶裡的路燈盞盞亮起,在碧葉間襯出綠色的光。夏書蕎拎著垃圾下樓,開門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眼對門。樓下沒什麼人,夏書蕎扔了垃圾,沒有立刻上樓,準備穿過小區外的公園,前往超市買些日用品。公園裡植被茂盛,路燈的光芒都被遮掩,顯得四周格外幽暗,在斜前方似乎有個鬼祟的人影。夏書蕎下意識放輕了腳步,那人蹲在地上像是再往土裡埋什麼東西。沒幾分鐘,那人匆匆離開,沒等夏書蕎反應,另一頭又走來一個男人,他看了眼地上,然後順著先前那人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昏暗路燈下那張臉似乎有些眼熟。夏書蕎直覺不對,往前走了一段,打開手機電筒,從泥土裡挖出一個塑料袋,展開來一瞧,裡麵有幾個很小的袋子,裝著白色粉末。毒品?她心頭一凜,腦子裡電光一閃,忽然想起了什麼。剛才那個人的臉……是謝國華!她立刻通知了文橋靖。掛斷電話,猶豫幾秒,還是起身,朝著那個方向追了出去。——薛煒是個孤兒,身手了得,早前跟了個大哥在太陽幫裡做事,但因為性格孤僻不會說場麵話,得不到核心層的重視,一直混跡在幫派外圍。兩年前的大抓捕他沒被波及太深,隻是沒了住處,後來租住在了城鄉結合處的一間小平房裡,白天在工地乾點活,空了出去收收廢品。陳六子出獄後想拉攏他,但是每次都被拒絕了。仲越騎著機車一路過來,在漫天汽車尾氣、霓虹燈光下散發著暖意的空氣,漸漸變得清冽起來,徹底拐進沒有路燈的小道上,他心裡微有警覺,不動聲色地抿起了唇。那間平房倒是好找,就在公路不遠的地方,他停下車,放下腳撐,謹慎地四處看了幾眼,然後上前敲門。手剛碰到門板,虛掩的門就吱呀一聲動了動,他推門進去。裡麵倒是挺大,用三合板隔出了臥室和衛生間,對著門的空間算是客廳,緊挨著廚房。薛煒招呼著,他似乎不常笑,但確實很敬重趙硯欽的樣子,僵硬地彎著嘴角,努力表現出親近,“趙哥,這邊兒坐。”仲越走過去在正中間的八仙桌前坐下,麵兒上已經擺了幾個小菜。薛煒從冰箱裡拿出啤酒,開了一瓶給他。仲越擺擺手,“不了,騎車來的。”薛煒也不強求,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趙哥,傷都好了嗎?你成了警察,我不方便去探望,怕給你惹麻煩。”“沒事,死不了。”仲越笑笑,“不過那場爆炸……你也知道的,沒那麼簡單,我回去就是為了查清楚。局子裡有鬼我管不著,但是惹了我想全身而退可沒那麼容易。”薛煒看著他,“趙哥,當初你救我一命,我早就想好了,一定要報這個恩。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後有我幫你。”仲越道:“行,我也不跟你客氣,咱們一起把那小鬼揪出來。”薛煒露出點真誠的笑意,“好。”他給仲越夾了一筷子菜,“我自己做的,嘗嘗看有沒有進步。”仲越低頭吃了,誇道:“可以啊,挺不錯的。”薛煒卻沒見開心,一下子反倒沉了臉色,唇一點一點抿起來,“是嗎?我也覺得挺不錯的。”從桌下拿上來一個袋子,赫然是某家飯店的打包盒。仲越看了一眼,手心冒出冷汗,一時有些手足僵硬。放下筷子,他輕聲道:“低估你了。”說完,霍然起身,手已成拳。薛煒錯身躲開,手在八仙桌下一用力,桌子傾覆帶著盤子劈啦啪啦往仲越方向咋去。他一腳踹開,左側忽然一陣勁風,薛煒已然欺身上前,右手成肘朝著他腰部壓了過去。仲越挨了一下,吃痛往後連退,隻見他忽然沉腰躲過追上來的一一擊,雙腿往前,一左一右勾住對方腳踝和腿窩,用力一掃兩人同時摔倒在地。薛煒的身手遠比資料裡記錄的更好,兩人你來我往,沒多久仲越已經力竭,從前傷過的地方隱隱作痛。薛煒趁機占得上風,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來,朝著仲越的脖子狠狠揮了下去。仲越側頭閉上眼睛,刺痛從脖頸處傳來。外頭夜色漸深,汽車鳴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漸漸地越來越模糊,像是被這暗夜緩緩抽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