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城市沐浴在燈海之中。周承璽站在靠窗那側,夜風悠悠地吹進來,他看著外麵的世界,神色難辨,“你是怎麼發現的?”“我一直很奇怪,你將局布得那麼完美,卻並不能為自己提供不在場證明,這不是多此一舉麼?更何況,根本不會有人想到你會殺害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辦公室裡的人都被帶出去了,隻剩幾個警察。趙硯欽距離周承璽最近,緩緩說著:“你做了那麼多事,都是在替周舒雅洗脫嫌疑。梁芊曉大概是不容易接近,而且時間緊迫,你實在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不得已你隻能利用周舒雅約梁芊曉見麵的這次機會。“你故意對董瑤態度曖昧,昨晚還將她叫來家裡,也無非是為了讓她替你證明,周舒雅在你家熟睡的事實。後來你又反其道行之,故意用模棱兩可的話去增加周舒雅的嫌疑。因為你知道她的嫌疑越重,我們越會重視。“而且,那些不利的話是從一個與她結怨的弟弟口中說出來的,就更值得人深思了。這不,我就上了你的套,讓人去你家核實了啊。“你家的指紋鎖證明,周舒雅沒有外出之後再回去裝睡的可能性。這可比你一開始就拋出她不具備作案時間要可信得多。”文橋靖看了眼窗前的男人,深覺此人心機深沉,實在是不好對付。再一看胸有成竹的趙硯欽,不得不承認:他好像……的確是有那麼些本事……“但你和周舒雅勢同水火,直接嫁禍給她不是正好嗎,為什麼還要費儘心思的去製造她的不在場證明?很奇怪不是嗎?”周承璽淡淡地開口,“就憑這些?”“董瑤真的很喜歡你,”趙硯欽忽然換了個話題,拿起桌上董瑤暫時留下的紀念冊輕輕翻著,“你的每一場演出,她幾乎都會到場,拍下照片,再製作成冊珍藏。不過,也算是你利用她感情的報應吧,最後出賣你的就是她的這本紀念冊。”趙硯欽把冊子交給文橋靖翻閱,“每年的3月23日,你都會在萬達外的街頭唱歌,風雨無阻。這個日子對你來說似乎很特彆啊。”文橋靖很快翻到周承璽在街頭唱歌的照片,下麵有董瑤手寫的日期,再往後每一年的3月23日也都是同樣的街頭,同樣的場景,哪怕有些照片中大雨瓢潑。“這……”他尚在疑惑,趙硯欽已經揭開最後的謎底,“周承璽,你喜歡周舒雅。3月23日是她的生日,而萬達外的街頭是她每天上下班必經的路線。”身體明顯一僵,周承璽閉上眼睛,不肯說話。在場刑警都驚在原地。“你覺得殺了梁芊曉就能挽回她的婚姻了嗎?”趙硯欽暗歎一口氣,“她是什麼樣的性格,你應該比誰都了解吧?秦暄出軌,即便梁芊曉消失了,你覺得她還會要他嗎?”“她哭了。”周承璽回頭,眼底積蓄著快要溢出來的情緒。趙硯欽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一時千言萬語都哽在了喉嚨裡。過了很久才再次開口,“與其我們將這個秘密作為動機,寫進卷宗告訴周舒雅,不如你自己說吧。”——公安大院裡的燈光昏沉暗淡,周舒雅走到路邊準備攔車。眼前車輛往來,在視野裡變成快速掠過的浮影,周承璽說自己殺人時的情形不停盤旋在腦海中。她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轉念想到兩人的過節,又不想多管閒事,真真是鬨心。後頭,秦暄追上來,“小雅……”周舒雅不耐煩地轉身,“秦先生,你還有什麼事?離婚協議我已經簽完了,也請你儘快簽字。我不圖你們家的錢,隻想你快點放我自由。一想到每天睡在我身邊的人,碰過彆的女人,我就覺得惡心。”秦暄白了臉,眸底滿是痛色,“對不起……”他們曾經山盟海誓,曾以為有愛就可以戰勝一切,直到壓力撲麵而來,他才明白這條路有多難。截然不同的生活環境讓他們不斷地產生矛盾,誰也不肯低頭服軟,直到梁芊曉的出現。在他克製不住自己的那個晚上,一切都回不了頭了。“彆說了,我不想聽!”一輛出租車緩緩停過來,周舒雅打開車門剛要坐進去,口袋裡手機卻響了。是周承璽。她微微怔了一秒,接通了電話。“喂。”熟悉的嗓音。周舒雅默了一瞬,“什麼事?”“有件事真不想告訴你,因為挺沒出息了。其實,剛知道自己有個姐姐的時候,我還挺期待的。”他說話好輕,隱隱要被周圍的雜音遮掩。出租車司機等得不耐煩,轉頭喊:“咋回事兒,你還走不走啊?”周舒雅猛然回神,砰地甩上車門,往公安大院裡跑去,身後傳來秦暄詫異的聲音,“小雅?小雅……”“我記得你那天穿著粉色的小裙子,頭發上彆著蝴蝶結,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小女孩。但你不愛笑,老是繃著臉。“從小就沒人陪我玩兒,那時候我可興奮了,想把自己所有的玩具都給你分享。可惜你不領情,把我最喜歡的賽車都摔壞了,大叫著要回自己的家,還說永遠不會把我當弟弟。你眼睛裡滿滿的討厭,可是明明我那麼期待你的到來。”周舒雅越走越快,到後來直接跑起來,樓內明亮的燈光刺得她眼睛發疼,握著手機的手沁出細密的汗。“後來不管怎麼討好,你都不喜歡我。有一年,我看見你的布娃娃破了,那是你爸爸留下的,你一直都珍藏著。“我偷偷地去觀察阿姨怎麼縫東西,剪壞了自己好幾件衣服做試驗,就是想補好娃娃給你一個驚喜。可我剛剛剪開線頭,你就回來了,撲進了劈手奪走布娃娃,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還拿起剪刀刺了我一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隻是氣瘋了,可我真的很痛。周舒雅,那一刀很痛,痛得我再也不想小心翼翼地去討好你,我開始做各種你不喜歡的事故意氣你,哪怕你生氣地朝我大吼大叫,也比你無視我要好。“你在外地上大學的時候,不到寒暑假都不肯回家。我高中畢業那一年,爸爸給我錢去畢業旅行,我就偷偷跑去了你的學校。圖書館門口,我看到你笑著和暄哥在說話,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你還能笑得那樣高興。”1樓。2樓。……周舒雅拚命地往4樓跑,臉上不知何時淌滿了眼淚,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為什麼。“阿姨病重去世前讓我轉交給你一個盒子,我沒忍住偷偷看了,全是你小時候的照片,特彆可愛。我都不想給你了,那麼好的你,會笑會鬨的你,私心想要珍藏起來——喂,我可不是變態,我隻是……”那頭的聲音頓住了,像是說不下去,“上周,我在酒吧碰到了暄哥,他喝得爛醉說對不起你,斷斷續續聽他說了半天醉話,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竟然和彆的女人……那個人還懷孕了,要挾他和你離婚。“我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頓,你那麼喜歡他,他怎麼能做那樣的事呢!可是我不能,不能打他,不能讓你知道他出軌。之後我就暗地裡悄悄地跟著他,終於找到了那個女人,就是梁芊曉……“她哪裡都不如你,憑什麼破壞你的幸福?我開始計劃怎麼讓她遠離你,可是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是發現了她和暄哥的事。“你在哭,我看到了。從15歲刺傷我被阿姨打了一耳光後,你就再沒有哭過,可是那個女人讓你哭了。所有傷害你的人我都會讓他們消失的……周舒雅,你是我姐姐,是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誰都不可以欺負你。”周舒雅開始發抖,公共辦公室近在咫尺,她卻忽然泄了力,不敢推開。回憶裡,母親帶著她來到周家,小小的周承璽衝到門口,臉蛋紅撲撲的,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抬起手臂做出握手的姿勢。“姐姐你好,我叫周承璽,你可以跟爸爸一樣叫我小璽。”阻隔的門被緩緩地打開,她看見趙硯欽和其他的刑警退到一側,燈光下,周承璽的身上像是鍍了濾鏡。他幾步走到近前,眼睛裡盈滿水汽,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讓人忍不住想要抱一抱摸摸腦袋。一隻手拿手機,一隻手緩緩地抬起,周承璽啞著嗓子輕聲說:“周舒雅,你好。”周舒雅看著那隻手,像是穿越過時光,對麵的人漸漸和記憶裡那個小男孩重疊。“你好,”她顫抖著握住他,“弟弟。”遲到的握手,將所有的糾纏一並畫上了句號。——文橋靖將周承璽扣走,再回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大家情緒都有些低迷。他看見趙硯欽坐在角落裡玩手機,一看手表才20點,距離賭約的時間還快了幾個小時。“咳,你可以啊,有些能耐。”趙硯欽抬起頭,“文警官勇於承認彆人比你強這一點,值得表揚。”“喂!你彆蹬鼻子上臉啊。”“嗬嗬。”趙硯欽頓時樂了,他笑的時候,沒有那種在道上混久了的痞氣和粗獷,和仲越特彆像。文橋靖一時都看愣了,“趙硯欽,你以前跟阿越偷師了吧?還是說你們家基因都這樣啊?”“誰跟他一家啊,”趙硯欽眼皮子都不掀,“我還用得著跟他偷師,你未免太捧他……”話沒說完就被文橋靖一掌拍在了肩上,“誇你兩句還真喘上了,再說你哥壞話,揍你信不信!”說著,佯裝舉了舉拳頭。趙硯欽無語,“你把他當偶像啊,說都不讓說。”“小子,鐵哥們兒懂嘛,我跟他那是換命的交情……”腦子裡閃過各種過往的畫麵,文橋靖臉上露出怔忪的神色。這時,旁邊小計忽然搖頭晃腦的感慨,拉回了他的思緒,“哎,造化弄人,誰能想到竟然是周承璽呢?”沈平讚同得直點頭,“可憐周承璽殺了人卻還是沒保住周舒雅的婚姻。周舒雅和秦暄本來就是門不當戶不對,遲早要出問題”又有人接話,“鬼知道,不過秦家也算不上什麼大豪門,最近不是爆出藍天科技資金鏈斷裂要破產了嗎?”“你說什麼?”電光石火間,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中,趙硯欽站起來疾步上前,“藍天科技要破產了?”被問的那個刑警愣了下,“呃……沒有官方消息,隻是媒體這麼猜。”他東翻西翻地找出一份報紙來遞過去。趙硯欽逐字逐句看完,臉色一點一點沉下來,“昨晚慈善晚會上,秦暄的女伴是誰?”文橋靖找出還攤在桌上的資料,“林氏集團的千金,他倆前段時間還傳過緋聞,你問這個乾什麼?”趙硯欽麵沉如水,沒有回答直接就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