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暖意融融,帶著那麼點兒迎接初夏的熱度。文橋靖把早就冷透的午飯啃完,借著消食的名頭上天台去喘口氣,案子沒思路,攪得他腦殼疼。推開鐵門,微風迎麵吹來,有個人正站在欄杆旁。“趙硯欽?”文橋靖認出那件皮夾克。發皺的,像是三十塊錢從地攤上淘來的 。“文副隊這是又有什麼問題嗎?”趙硯欽轉身,“我可是把家裡的監控都給你們看了。”得,本來想喘口氣,現在是更堵了。“你想太多了。”趙硯欽往後靠倒在圍欄上,從口袋裡摸出香煙,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抽嗎?”“我不抽煙。”掀開盒蓋,裡麵就一根,趙硯欽笑得很故意,“呦,抽也沒辦法了,就剩一支了。”幼稚!文橋靖看他哪裡都不順眼,沒有任何掩飾地翻了個大白眼。“文警官拉長著臉,難道是案子沒進展?”文橋靖冷聲說:“你一個剛入職的檔案科警察,過問刑偵隊的工作,管太多了吧?”趙硯欽並不在意,話鋒一轉,“我聽說,你是他的搭檔?”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看來他的眼光也不怎麼樣,我還以為你會有多少能耐。從案發到現在過去那麼久了,你該不會連梁芊曉的情人都還沒找到吧?”文橋靖猛地轉頭,銳利的目光跟探照燈似的來回在他身上掃過,“你怎麼知道梁芊曉有情人?”“我認識梁小姐兩年了,”火苗“嚓”的一聲竄起,趙硯欽點上煙,“知道她有個情人不足為奇吧?”文橋靖追問:“你知道那個人是誰?”趙硯欽聳聳肩,“不知道。”“你耍我?”“我耍你乾什麼?做人嘛,心裡陽光點。”趙硯欽神色淡淡,“我隻是沒理由要對她的情人感興趣啊。不過想要查也很簡單,十分鐘足夠。”“哈!”文橋靖假笑,“沒毛病吧你,當是玩過家家呢?破案跟你以前在道上逞凶鬥狠可不一樣。做人嘛,說話低調點。”轉身就要走。“文警官,打個賭怎麼樣?要是我在十分鐘之內找出她的情人,你就讓我參與這個案子。如果我輸了,就主動辭職離開分局。我知道,你們刑偵隊都對我有意見。如果當時我沒有打電話讓仲越過去,他就不會開車,就不會死,你們都是這麼想的吧?”“閉嘴!”文橋靖回頭,臉色黑沉,“你想參與案子?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梁小姐是我朋友,想替她找出凶手不行嗎?”他彎起嘴角,隻是眼底毫無笑意,“還有,我最討厭彆人說仲越比我強,破案又不是非他不可的,我也行。”文橋靖不語。“文警官,你要考慮清楚了,用你那套笨辦法,消耗大量人力地毯式排查,費事兒不說,這4時內能不能破案怕也是個問題吧?”“笑話,你的意思是,你能在4時內破案?”趙硯欽搖頭,挑釁地開口,“是在今晚零點之前。”文橋靖眯起眼睛。陽光下,兩人相對而立,像是兩頭互不相讓的雄獅。終於,文橋靖動了,他靠近兩步,隔著數厘米的距離死死盯住趙硯欽的眼睛,“如果零點前不能破案,你也一樣給我滾蛋,怎麼樣?”漆黑的眼珠裡倒映出趙硯欽桀驁不馴的臉。“好。”他說。——刑偵隊會議室。物證照片被投放在投影儀上,首先發言的是技術隊的沈平,“死者隨身攜帶的物品很少,在現場隻發現了一張印有明睿心理診所LOGO的紙巾,還有她裙子口袋內的兩枚硬幣。另外,在死者指甲內找到了少量衣服纖維,且來源不屬於她自己的衣物,經過檢測發現這是聚酯纖維,很常見的一種麵料,不存在追查價值。”沈平說完看向一側,“大胖。”他說的是一位叫吳博豐的刑警,外號吳大胖。吳博豐站起來,沈平順勢坐下,將昨晚梁芊曉離開診所時的監控點開播放。“從視頻以及昨晚接觸過梁芊曉的人描述,我們可以知道,當晚梁芊曉化了妝,穿著頗為講究的裙子,腳上是一雙金色閃粉高跟鞋。很明顯,她十分仔細地打扮過自己。通過屍檢,確定梁芊曉已經懷孕12周左右,但是她一直聲稱自己單身,這也就意味著她很可能有一位不能見光的地下情人。所以現在初步判定,她是在去見情人的時候遇害的。根據林佳豪的證詞,梁芊曉的地下情人年紀大概在三十歲上下,判斷已婚,開一輛保時捷轎車,車型暫時還不確定,目前已經調取墅玉花園外的監控進行逐一排查。”文橋靖聽完,示意他先回座,然後看了一眼手表——15點40分。“你說的,十分鐘。”眾人順著他的目光往後,長桌最末尾的椅子上,趙硯欽雙手抱胸靠倒在椅背上。沉默。各異的目光在兩人間來來回回。吳博豐皺眉,露出不讚同的神色,“副隊,這不合規矩吧,辦案不是兒戲,要是潘隊在肯定不會同意讓一個外人插手的。”氣氛越發詭異,要說這隊長潘定一和文橋靖不合的事兒,還得追溯到前隊長仲越在的時候。以前仲越壓得住局麵,大家倒還和諧,如今隊裡卻已是兩分天下,以吳博豐為首的一票人就是潘定一的忠實擁護者。而小計等人則都是跟著文橋靖的。“你還真是心心念念著潘定一,但是真抱歉,這個案子由我經辦,沒他的事兒。”文橋靖冷聲說,“再有,也不需要你來教我規矩。”吳博豐繃著下頜,沒再說話。文橋靖轉頭去看趙硯欽,微微抬了抬下巴,“十分鐘。”舌尖掃過牙床,趙硯欽看了看文橋靖,又看了眼麵色不善的吳博豐,“嗯哼,”他毫無壓力地聳肩,也不起身,就那樣坐姿不雅地說起了話,“會情人?不見得。”細微的議論聲響起來,眾人隻見他在麵前一堆資料裡挑挑揀揀,然後唰地甩了一疊照片在桌子中間。“口紅顏色。不管是為了工作還是做情人的解語花,她那種人設,可不適合濃妝豔抹。”小計忍不住去夠照片,大致翻了幾張,都是梁芊曉平日的照片,打扮素淨淑女,妝容清透,唇色粉嫩。好像還真有那麼點道理的樣子……在場一眾大老爺們兒忽然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好在有個女刑警救場,“這有什麼奇怪的,女孩子去見心愛的男人化個濃豔點的妝怎麼了?”“噠”,趙硯欽打了個響指,微微坐直了身體,“大紅唇、小禮服、盛氣淩人的眉形……小妹妹,你都這樣見男朋友的?不覺得很……浮誇嗎?”“這……”“就算是去見男人,在那種地方約會,尋找刺激嗎?野戰?”“……”文橋靖臉都綠了,“趙硯欽!”趙硯欽妥協地擺擺手,示意他淡定,“能讓一個女人這麼重視,盛裝以待的,除了愛人,還能有誰?情敵唄。小三見原配,總不能被比下去吧,那多沒麵子啊。”眾人被這番奇葩的理論驚呆了。小計十分配合地思考,“啊,難道是那個……那個男人的老婆?”“5月6日我預約了下午2點30分的疏導治療,期間她提到在第二天下午要去鄰市出差,所以希望我能把7號的時間調整至下周,可就在當天晚上7點,她跟我說有私事取消了出差,並且重新安排了第二天晚上8點的心理疏導。對梁芊曉而言那件私事比出差更為重要,並值得精心打扮去應對。“所以,在6號的下午2點30分到晚上7點之間,所有給梁芊曉打過電話的無備注號碼,且通話時間在30秒以內的,才應該是重點排查的對象,而不是7號。”文橋靖覺得他滿口歪理,越聽越玄乎,但思路還是被帶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為什麼是在30秒以內的範圍內?”趙硯欽抿出一個痞氣的笑,“你還指望著原配和小三能聊些什麼?”“……”文橋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脾氣,低頭去看手表。15點44分。“你還有六分鐘。”說完,吩咐技術隊立刻著手按趙硯欽的思路篩查通話記錄。——15點49分。“查到了!”沈平從屏幕前抬起頭,表情詭異地看了眼趙硯欽,“找到一個尾號為2779的號碼,注冊人叫周舒雅,女性,30歲,娘家就在光彙廣場附近待拆遷的老小區裡。丈夫是藍天科技的少總秦暄,他名下有一輛保時捷panamera。”“副隊,監控也有結果了,”小計接了個電話匆匆跑進來,“經過圖像處理,基本可以肯定6號晚上出現在墅玉花園南門轉彎口的是一輛保時捷panamera。”滿室寂靜,被一個檔案科的警察打臉,在場眾人都有一種被刷新三觀的感覺。直到拖拉椅子的聲音響起,文橋靖回頭,看見趙硯欽站了起來,“十分鐘,文警官,你輸了。”文橋靖還被繞在他謎一般的推理裡,不情不願地回:“零點前案子不破,還是你輸。”趙硯欽無所謂地笑笑,“既然找到人了,就診記錄可以還給我了吧?彆問我是怎麼知道的,腳趾頭想想也能猜到你查案的套路了。”“從哪裡借的,就會還到哪裡去,你想要那就等案子結束自己去診所拿吧。”“行吧。”趙硯欽挑了挑眉毛,“那文警官可要好好保管了,我可不希望隱私泄露,畢竟還有催眠的記錄,誰知道我說了多少人的秘密呢。”他狡猾地眨了下眼睛,轉身離開。吳博豐坐在原位,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些許耐人尋味的表情。——文橋靖分配任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會議室斜對麵就是他的辦公室,此時門開著,桌上兩個紙箱格外顯眼,趙硯欽目光微微掃過,最後落在一邊單獨放置的文件袋上。目光沉了沉,他輕輕地帶上了會議室的門,然後緩緩走向對麵。一步之遙。忽然,耳邊傳來開門聲,他立刻警覺,收回腳步轉身走進了樓道。相距不遠的辦公室,夏書蕎跟著一個刑警走出來,“副隊在會議室,剛才急匆匆叫了一批人去開會,現在應該還沒結束呢。”到了門口,看見一個遠遠離開的背影,她不免疑惑地多看了一眼,過了幾秒才道:“那我自己去會議室找他吧,你先忙。”——文橋靖拉開門,差點和門口的夏書蕎撞個正著,“書蕎?你怎麼站門口啊?”“我剛到。”“嗷,”他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隨後在左右兩側東張西望了一番,“這小子人呢……”“你在找誰?”“啊?沒有。”文橋靖趕緊搖手,“找我什麼事兒?”“我來拿之前兩個案子的屍檢報告。”“要那個乾嗎?”夏書蕎無奈地說:“老潘來了電話,說他不日即將歸隊,讓我把他休養期間所有案件屍檢部分的材料都整理好,然後放他辦公室去。我估計馬上就輪到你了。”“嗬,他官架子擺得挺足啊,”文橋靖率先走進自己辦公室,匆匆將趙硯欽的那份治療記錄翻過來倒扣在了桌麵上,不欲讓夏書蕎看到鬨心,然後開始翻抽屜,“還真當自己是個多了不得的人物了。”“官大一級嘛。”夏書蕎跟著吐槽。“找到了,給你。”文橋靖把東西給她,走廊裡小計在喊,“副隊,都準備好了,可以出發啦!”“來了來了,趙……那個人呢?讓他也跟上。”——離開刑偵隊,夏書蕎一個人慢悠悠走回了法醫辦公室。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目光看到桌麵上和仲越的合照,手指留戀地撫過。“書蕎姐,剛才開發區派出所打電話來,請你過去提供技術谘詢。”袁寧寧從外頭伸進來半個身子。“知道了,”夏書蕎應道,將拿回來的文件袋塞進了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