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餘依舊乾乾淨淨一件白襯衫,身形高挑,也許是因為之前過敏住院的一番折騰,明顯清瘦了許多,露出明顯的鎖骨。“淼淼,你想買什麼?”沈京餘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我…..我買糖。”祁淼一看到他,整個人都結巴起來,伸手在貨架上又瞎抓了一盒,才發現購物車裡已經放了一模一樣的兩盒,整個人都尷尬萬分。“我……我去結賬了。“祁淼下意識地又想離開,她總覺得沈京餘好像在她的身上裝了定位儀,無論她往哪裡走,好像都會遇見他。剛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現在不敢不相信這就是真的了。其實一切都要感謝黎歡歡,黎歡歡每次都會關心地多問一句祁淼這天打算去哪裡,再將信息原封不動地傳給沈京餘。沈京餘從來沒有想到他這麼大,居然還要用這種手段,去接近自己喜歡的女孩子。祁淼的心裡又開始抗拒,最後還是沈京餘主動開了口。“你為什麼見到我就跟見了鬼一樣?”沈京餘皺起了眉,“沒…沒有。”祁淼矢口否認:“我已經買完了,我去結賬,你慢慢逛。”與此同時,沈京餘想起魏尚“善意”的提醒,五年後的再次相遇,畢竟也是實打實地過了五年,細水長流,五年的時間就如同一張乾淨的白紙,他還是時常把五年前的祁淼聯係起來,並陸陸續續地做著對比,然後質問自己。——比如,當初那個追著自己跑的祁淼為什麼突然消失了,留下現在這個下意識就要落跑的她。雖然這種念頭讓沈京餘覺得非常糟糕,他告訴自己,學會克製,坦然地應該學會接受這錯失的過去。畢竟,他的淼淼現在又好好地站在他麵前,已經是天大的恩賜。祁淼匆匆地推著購物車去結賬,購物車的轉向不太靈便,在拐彎的時候被欄杆卡住。偏偏越緊張,做事就越要出錯。身後的沈京餘很自然地搭了一把手。仿佛又回到當初通不過閘機,沈京餘幫她抽票通過的那個時候。一波剛平,一波又起。祁淼高估了自己,在超市裡買了太多東西,將整個購物車塞得滿滿當當,她對杭城不熟悉,也不知道公交車站在哪裡,甚至騰不出手去搜索地圖。都怪黎歡歡心血來潮說想做蛋糕,打發她跑到超市裡買了一大堆做蛋糕的工具和原料。“要幫忙嗎?”沈京餘等在這裡,仿佛就是專門為了看她狼狽樣子的。祁淼想,她要是能再有骨氣一點,就該扛起東西麵不改色地就往反方向走去,留下他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可惜她辦不到啊!祁淼發呆的空檔,沈京餘已經把她手裡的購物袋接了過去,對她笑著說了聲走吧,目光裡的神色卻仿佛在對她說:“看吧,我就知道你不行。”東西都被拎走了她能怎麼辦呢,祁淼隻好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上車吧。”沈京餘把東西放進後備箱,很紳士地把副駕駛的門打開:“我把你送回去。”“淼淼,我沒有想綁架你,隻想跟你聊一聊。”祁淼坐了進去,她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反而將沈京餘逗笑。可是祁淼上了車,沈京餘卻半點沒有開始說話的意思。車上的氣氛似乎快凝滯了,沈京餘專心致誌地開著車,一旁的祁淼專心致誌地盯著麵前的擋風玻璃發呆。光怪陸離的夜景從視線中閃爍而過,——剛剛是誰口口聲聲說要和她聊一聊,現在事到臨頭又沉默得一句話不說。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在了沈京餘身上。祁淼不知道為什麼沈京餘變得這麼謹慎,可是歸根到底,沈京餘隻是想確認她的心意,殊不知麵對所愛的人都會慌張,沈京餘也不例外。——感情上的他也是初學者,小心翼翼亦步亦趨,生怕做錯了什麼讓心愛的女孩討厭自己。但是祁淼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擁有的特權,還將自己劃在危險區裡步履維艱。明明她和沈京餘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祁淼不斷地自我催眠,彆緊張,彆緊張。憑他們的關係能算什麼呢?闊彆已久的舊情人?不是,她隻是個學生時代暗戀的失敗者,現在久彆重逢,突然發現自己又開始心跳。氣氛始終詭異,最後是沈京餘開口說了一句話。“替我跟你爸爸說聲抱歉。”“沒事的。”祁淼故作輕鬆地說,“我可是爸爸唯一的女兒,你把我哄好,就沒事了。”這話說出來,祁淼立刻就開始後悔了。——祁淼啊祁淼,你最近說話怎麼一點腦子都不長啊。沒想到沈京餘還順著她的話往下伸發,很認真地問:“淼淼,那我要怎麼做才能把你哄好呢?”祁淼做好了一切準備,卻沒想到沈京餘問了這麼一句話。還是一如既往,她一開口,就會立刻被沈京餘抓到軟肋。仿佛冥冥中注定的那樣。祁淼咬了咬自己的唇。兩人誰也沒有問對方的近況。祁淼不知道從哪裡養成的壞習慣,好像自從她偷聽到沈京餘和李紓的告白開始。對於自己害怕知道的結果,她都會下意識地落荒而逃。“金魚,你在哪裡?”杭城比較大,祁淼突然發現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沈京餘沒有意識到自己當初在無意中犯下的錯誤,也沒有人能夠點醒兩個人互相錯過的美妙誤會。她好想開口問他,可是舊事重提,往昔的情緒也壓在她胸口,讓她喘不過氣。現在的沈京餘比當初變了很多。至少說話的時候,從來沒有講不像大學的時候時不時就欺負她,或者惡劣地將她的頭發弄亂。——不過,她依舊懷念那個時候的他呀。“淼淼,我很想你。”交會的車輛呼嘯而過,未關的雙閃讓祁淼有一瞬間恍惚。這句話的音量又太輕微,等祁淼意識到回過頭看沈京餘的時候,她看到的隻有他不苟言笑的側臉。仿佛他從來沒有說出過這句話。——天大地大,黎歡歡最大。生活中有一些人,五年的時間並不能令兩人的關係變淡,而另外一些人,則經不住時間的考驗,在流轉的光陰中慢慢離散。她和黎歡歡顯然是前者。祁淼原本答應了黎歡歡到她家去做蛋糕,沒料到才剛把工具放下,就被黎歡歡拐帶著又出門購物了一趟。——還能怎麼辦呢,是孕婦隻能寵著唄。“你看,這個挺好看的。”祁淼拖著剛被沈京餘折騰過的脆弱心靈再陪著她上街,去挑選嬰兒的衣服和鞋帽。黎歡歡的毛病這麼久還是沒有改過,看到什麼東西從不掂量自己的錢包,就像“他啊,每個月的工資都是上交的呀。”黎歡歡理所當然地說了一聲。“我在杭城大學當老師,因為懷孕的原因休了產假。”“你在當老師啊。”看著祁淼一副不信任她的模樣,黎歡歡不樂意了:“水水,你是不是心裡暗戳戳地在想我會誤人子弟啊。”“怎麼會,有這麼一位業務水平過硬的黎老師啊,那些小朋友們該慶幸還來不及。”祁淼將黎歡歡誇了一通,雙眼真誠地看著黎歡歡。“就你會說話。”黎歡歡咯咯地笑起來:“可你拍馬屁也該先打打草稿,我教的可是大學生,不是小朋友。”祁淼在一旁吐了吐舌頭。過了五年,黎歡歡的性格一點都沒有變,依舊是小孩子的心性,想來大概是許延昭默默守護的功勞。祁淼雖然嘴上沒有說,但是心裡真的有些羨慕自己的好閨蜜。陪黎歡歡逛完街,祁淼貼心地把黎歡歡送回了她自己家,她的家麵積不大,卻收拾得井井有條,在橙黃色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溫馨。“我最近在家裡都閒得發慌。”黎歡歡邊說,邊熟練地從塑料袋裡拿出祁淼買回來的蛋糕工具:“還好有你來陪我。”“歡歡,你彆說得那麼委屈。”祁淼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我覺得你現在生活得很滋潤啊。”“對了,延昭今天怎麼沒在家裡陪你啊?”“這不是有你在嘛,”黎歡歡笑嘻嘻地看著她:“我就把他打發出去給我買吃的了。”祁淼想想一向逆來順受的許延昭,心裡還有點心疼。“你這個買錯了吧。”黎歡歡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那包蛋糕粉:“我讓你買低筋粉,你怎麼買成高筋粉了?”“我哪裡有你那麼熟練。”祁淼將自己丟進她家的沙發裡:“彆說了,要不是為了你,我今天也不會那麼尷尬。”“你這幾天見到沈京餘了?”黎歡歡立刻察覺到了她話裡的隱藏信息。“我不知道他現在是怎麼想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祁淼歎了口氣,仰躺在沙發上。“過去的事還是不說了。我沒想到夏彥真的對你這麼執著,為了你都追到台灣去了。”看到黎歡歡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祁淼又多解釋了一句。“沒有啦。我跟他也是偶然遇見的。”——在公司的酒會上。祁淼原原本本地跟她說,夏彥想換個心情,所以選擇了台灣的公司。“你問我相不相信,那我肯定是不相信。”黎歡歡撇了撇嘴:“台灣那麼多家的公司,為什麼偏偏挑中你爸爸開的那一家。”“那有什麼好奇怪的?”祁淼眨了眨明亮的杏眼:“這說明我爸爸的公司最出色唄。”“你呀。”黎歡歡雖說是孕婦不宜大幅度運動,但在對祁淼下手上從來就沒有輕過:“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我承認因為當初在大學作弊的事情,對他有些偏見。”黎歡歡真摯地看著她:“水水,倘若他真的待你好的話,我支持你作的每個決定。”“不過,”黎歡歡眨了眨眼睛,瘋狂暗示眼前的祁淼:“你真的不打算再考慮一下沈京餘嗎?”“考慮什麼呀。”祁淼裝傻。“考慮你五年前的覺悟,跟他在一起啊。”“水水啊,你當初走掉的時候,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緩過來的。”黎歡歡語重心長地跟她說。“什麼?”“我說沈京餘啊。”黎歡歡陷入了祁淼離開之後的那段回憶:“雖然沈京餘表麵上一句話都沒提,但是他當時好像整個人都很不對勁。”——失去了所愛,怎麼會有人覺得對勁呢。“還有啊,他那年學期末的考試居然考了第二呢。”黎歡歡仿佛在複述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可是他不喜歡我啊。”祁淼苦笑道。“怎麼可能?”黎歡歡的柳眉凝起來,很快聰明地就把兩件事聯係在了一起,做了一個大膽的推斷:“水水,你老實說,你當初的離開,是不是跟他有關係?”這個猜測與事實完全吻合,祁淼反而不敢承認了。這件事太過複雜,祁淼怕貿然地說出來破壞他們的關係再說李紓現在也不在身邊。——倘若有那麼一絲可能,她那天看到的事是其實不是真的的呢?祁淼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真的,不然還會是沈京餘抓著李紓演舞台劇要排練說什麼“我喜歡你”嗎?“金魚他,”想到這裡,祁淼不知不覺地又叫出了這個外號:“在我走以後,他有沒有跟誰……?”——明明上次魏尚已經開玩笑地說他單身一萬年,怎麼這時候又突然想問這個問題了。“沒有啊。”黎歡歡否定了:“你怎麼會突然這麼問?”——畢竟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旁聽到的,沈京餘並沒有親口告訴她這個事實。“水水,你竟然開始背著我藏秘密了。”黎歡歡湊近了,盯著她的眼睛。“我沒有。”祁淼立刻心虛地反駁:“我隻是八卦一下原來的同學。都過去五年了,我怎麼可能眼光一點都沒有進步,還吊死在一棵樹上呢?”“哦?”黎歡歡饒有興致地問了一句:“那請水水解釋一下,你為什麼過了五年還是單身呢?”祁淼被嗆得無話可說。“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們兩個啊。”看著黎歡歡幸福的樣子,她的心裡竟然又開始幻想,自己和沈京餘的未來。祁淼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多想,否則又會像五年前的那個樣子,一廂情願地落進單戀的圈套。——獨角戲啊。“寶貝幾個月了呀?”祁淼轉而提起黎歡歡的孩子,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六個月了。”黎歡歡提起自己孩子的時候,眉目間都是藏不住的溫柔。“那還有四個月就出生了呀。”祁淼的語氣裡還藏著些驚喜:“歡歡,要照顧好自己。”當天晚上,祁淼難得地收到了沈京餘的一條短信。“什麼時候回台灣?”他說問題從來都直截了當,從不拖泥帶水。祁淼原本沒有想到這件事,好像是時候該回去了,翻譯稿還等著自己去修改,出版社那邊已經催得很緊了。“我到時候送你吧。”祁淼想自己這次回台灣以後,大概又是五年十年也見不到他。她答應了他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