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嘴上逞強，可是祁淼依舊把沈京餘過敏住院的事記在了心裡，第二天她在父親麵前興致勃勃地說要上街shopping轉換心情，結果走著走著卻走到了醫院，認命地低下頭。——我不是為了看他才來這裡的，我是自己不小心走到這裡來的。祁淼在心裡自我催眠。祁淼依舊記得那日沈京餘的病房。隔著房門的一小扇玻璃窗，她悄悄地往裡看，卻發現沈京餘躺的那張病床已經沒有人影了。祁淼的心裡有說不出的悵然若失“你好，請問十三號房的病人還在嗎？”“稍等，我幫你查一下。”護士翻閱了：“那位病人今天上午就辦理了出院，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小姐，如果有事的話，我們可以幫你聯係一下他？”護士微笑著看她，祁淼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事。”上次走得太過匆忙，更談不上留下和沈京餘的聯係方式。祁淼轉身去按了電梯按鈕，決定離開這裡。電梯對角的位置站了對夫妻。她的目光先落在女子高高隆起的小腹上，丈夫低著頭，將妻子小心地護在臂彎裡，一幅歲月靜好的模樣。祁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可是，他們的臉怎麼越看越熟？“淼淼？”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許延昭抬頭卻有些驚愕，最後不確定地喚了一聲。“水水！”耳邊傳來黎歡歡難以置信的聲音，祁淼下意識地點點頭。歡歡？歡歡怎麼也在這裡。她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是變相的大學同學聚會嗎？先是好巧不巧地遇見了魏尚和沈京餘，現在又是歡歡和許延昭。轉眼間這麼多人都在一個時間點聚齊！黎歡歡大概是因為懷孕的緣故，原本尖尖的下巴變得圓潤了許多。祁淼瞅瞅黎歡歡，又瞧瞧許延昭，水汪汪的杏眼眨了眨。“就是你想的那樣。”黎歡歡故作無奈地攤攤手，回頭和許延昭相視而笑。一雙鳳眼裡都是甜蜜：“我就吊死在這棵樹上了。”許延昭在旁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是和大學時候一樣羞澀。“說到這個我就生氣！本來想邀請你來參加我的婚禮，捧花都說好了要留給你的。你倒好，連人影都找不到。”黎歡歡將祁淼的罪狀從頭到尾都說了一遍：“當初我們也一直想著給你辦個歡送會呢。你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了，真不夠意思。”她也想去歡送會啊。可是歡送會開始，她肯定免不了要跟沈京餘打照麵。可他們之間發生了那樣的事，她哪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呆在有他的場合裡啊。祁淼有點委屈，那天她幾乎是一路落荒而逃。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後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手機，就是這麼個意外，讓她將大陸裡的朋友所有聯係方式全都丟了，偏偏她設置了設備鎖，所有的社交賬號就這麼宣告報廢。——祁爸爸再神通廣大，摘星星摘月亮，也沒辦法一個電話打到騰訊，讓他們特地給自己的閨女做賬號修複呀。五年的時間並沒有讓黎歡歡對眼前的祁淼生分，她不由分說地就挽起她的手臂：“我知道醫院附近有個不錯的咖啡館，我們一起去聊天。”“歡歡…….”一旁的許延昭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心裡話說出來了：“醫生說讓你在病房好好呆著，不要亂跑。”他的笑容有幾分歉然，又轉而對祁淼解釋道：“她這兩天預產期到了，我才這麼緊張。”“見到淼淼多難得啊，你想想我十個月就能生孩子，我卻五年才見到一次祁淼。”黎歡歡強大的邏輯將歪理說得振振有詞的，許延昭一幅拿她沒辦法的神情。“你啊天天就像個老媽媽一樣，真不知道要生孩子的是我，還是你。”黎歡歡數落許延昭，責備的語氣裡卻帶著嬌嗔：“阿昭，我想吃紅皮核桃，要城西李阿姨那家。你去幫我買！”“可是你一個人……”許延昭明顯不能放心讓兩個女孩呆在一起。“我不管，我要吃。”黎歡歡自然地去拽許延昭的手撒嬌。“水水，那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呀？是留在這裡嗎？”黎歡歡像連珠炮一樣發問。“我沒事的話都呆在台灣吧，最近接了一些項目，還比較自由。”祁淼解釋道。許延昭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黎歡歡現在再這麼強悍，畢竟也是個需要照顧的孕婦。“歡歡，要不我陪你回病房，我們也可以聊天的。”祁淼想了想，還是細聲細語地勸她，許延昭在一邊忙不迭地點頭。——從見到祁淼開始，黎歡歡就一直處於情緒激動的狀態，許延昭實在是擔驚受怕，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到底是不是我閨蜜呀，好不容易見到我，還一直幫著這個呆子說話。”“水水，你陪我一起出去，我每天都都隻能呆在病房裡，要鬱悶死了。”黎歡歡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每天都呆在醫院裡，不能往外跑。”祁淼被她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覺得自己有這個義務拯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許延昭溫和地瞧了她一眼：“歡歡，我去去就回來。”又不放心地對著祁淼交代道：“她要是肚子疼了，你就直接打這個電話找醫生，然後再告訴我。”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保證物歸原主。”祁淼感覺肩上的責任沉甸甸的，認真地說。雖然常說情誼會隨著距離和時間慢慢變淡，但有時候和真心的朋友卻是例外，即便多年未見，相處的時間也十分短暫，但重逢的時候一樣卻瞬間就能恢複如初，親密無間得仿佛從來沒有分開過那樣。——黎歡歡和她就是這樣的例外。祁淼在心裡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祁淼本想等事情結束，就陪父親一起回家，瑞方卻突然對這個城市產生了興趣，左右沒什麼彆的安排，算是私人行程，問是否能介紹個導遊。這個請求很突然，但畢竟是貿易夥伴提出來的請求。以後很可能會有長期的合作，說這個對他們來說，也許是一個好的開端。於是祁振閩很快把這個任務拋給了自己的寶貝女兒。當導遊？祁淼對杭城並不熟悉，這不是變著法子要她去拜托沈京餘完成這件事嗎？祁振閩看起來明顯不想通過公務關係聯係沈京餘，祁淼有些哭笑不得，卻也隻好答應下來。祁振閩有自己的考量。沈京餘在會場上暈倒是突發情況，魏尚那邊卻堅持說是自己的責任而分文不收。祁父沒有說不支付沈京餘他應得的費用，隻說如果他能好好地做成這個導遊，之前的事情就算一筆勾銷。這樣既順利辦完了自己的事情，又給了沈京餘一個台階下，讓他們心安理得地接受勞動所得。“爸爸，你當時是怎麼選中這家公司的。”回到酒店以後，祁淼好奇地問了自己的爸爸。“我在網頁上隨便翻的，正好找到這家公司發現風評還不錯。就這麼決定下來了。”“我當初還問過你呢，是你讓我自己上網去找一下就行。”祁淼想起爸爸的確有問過自己的意見，讓她幫忙把關一下靠譜的口譯。隻是當初她手上有翻譯任務，她一邊埋頭工作，一邊回答起來也心不在焉。這是祁淼的職業病了，每次翻譯的時候，都連著幾個小時兩耳不聞窗外事，誇張的時候，連媽媽喊自己吃飯的聲音都聽不進去。祁振閩聽自己的寶貝閨女解釋他對台灣腔過敏的事情，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當然，祁淼沒好意思跟父親說，自己算他的半個解藥。沈京餘這個導遊做得很稱職，連夜規劃了一條既省時省力又能將城市風光儘收眼底的路線。瑞方讚不絕口。祁淼沒有全程陪同，隻在上午的幾個小時作為代表例行歡迎了一下瑞士的賓客，德語她聽起來有困難，偶爾看到他專注的神色，和五年前她對他一見鐘情的時候一模一樣。兩人卻沒有交集，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隻是偶爾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感覺到沈京餘的目光頻繁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裡始建於一千五百年前，是整座城市的標誌性建築。”從瑞士來的賓客們紛紛瞪大了眼睛，取出手機拍照。祁淼不動聲色地將鼻子上的墨鏡推了推，往旁邊挪了兩步。祁淼想明白了，這五年來她一直雲淡風輕，根本原因隻是因為沈京餘沒有在他麵前晃蕩。現在他又切切實實地站在她眼前了，眉眼闔起的模樣，唇角上挑的弧度，甚至是說起話來平緩有力的嗓音，每一樣都正正好好又撞到了祁淼的動心點上。祁淼也是在後來才知道，後來的沈京餘在研究生的課程裡選了複語口譯，就是德語。光是處理一項英語就讓她頭大，更彆提將另一門語言學到可以做口譯的地步。不過也難怪，五年前她第一次在路上跟她相見的時候，他對德語就已經遊刃有餘了。唯一有進展的，就是因為聯係方便，她的手機存了沈京餘現在的電話號碼而已。可是這個號碼即便存著，也仿佛是一個擺設。她攥著手機，思考了很長時間，終於猶猶豫豫地發出了一句：“你現在身體好點沒有？”“嗯。”還是一貫的沈京餘式回答。然後就沒有了下文。在醫院的偶遇，還遠遠沒有儘頭。祁淼的心徹底亂了。她還是禁不住猜測無數個問題，比如現在的沈京餘過得好不好，這五年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再或者，他會有那麼一次想到過自己嗎。她早已經不是大學校園裡那個天真爛漫的年紀，開始學會更加成熟地思考問題，她頻繁地告訴自己，撇開短暫的一年同學，沈京餘跟她沒有關係。她不想再往前走了，勇敢地往前去靠近他，到最後卻是遍體鱗傷。她不願意再重蹈覆轍。不過事實好像沒有讓她如願，祁淼最近走到哪裡，好像都有沈京餘的影子。祁淼大半的時間都在陪黎歡歡，今天也是聽從黎歡歡的吩咐去采購食物。把該買的都買了以後，她開始一個人在貨架前閒逛。草莓軟糖是她的摯愛了。她當時在大陸測評過十幾種不同口味的草莓軟糖，最後選中了這一種，但是回到台灣以後卻始終沒有找到相同的品牌，今天被她碰到了，她當然不能放過。心裡這麼想著，祁淼想從貨架上拿下一盒想吃的草莓軟糖，卻感覺有人使了一樣程度的力，在往另一邊拉扯。她一鬆手，草莓軟糖就咕嚕嚕地滾落在地上。貨架的縫隙裡，她看到正往裡看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沈京餘嗎？祁淼提醒自己不要太過敏感，隨便看到一雙相似的眼睛，就覺得是沈京餘。她不動聲色地將那盒草莓軟糖撿起來，放在了自己的購物車裡，準備往相反方向離開。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