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宛如坐了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此刻最簡單的兩個字對大家來說都仿佛天籟。大家從緊張的氣氛裡緩過神來，紛紛都詢問沈京餘兩個人究竟去了哪裡。“我剛結束以後，已經找了一遍了，卻沒有看到她。”沈京餘簡練地提了一下李紓失誤的經過：“淼淼已經去找她了。”“怎麼會呢？”李紓已經一個人在陽台上呆了很久了，頒獎典禮的半個小時無比漫長，她默默地蹲在牆角，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衝破牢籠，之後的她又冷靜下來。無數的念頭從過她的心裡劃過去。她首先想起的是今天這場比賽，她不僅想贏，而且想拿到個人的最高分，似乎隻有這樣才能證明她在這段期間的辛苦沒有白費。李紓緊接著又想起那份對沈京餘過分執拗的喜歡，究竟是真實的喜歡呢，還是一種想贏過他的勝負欲呢？她有些想不明白了。這座北方的城市開始起風，冷風還帶著料峭的寒意，一陣一陣拍打在李紓的臉上，讓她愈加清醒。祁淼走到露台門口的時候，果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再想往前走的時候，放在衣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發信人是沈京餘。“我們晉級了，最後一名。”簡簡單單的五個字，讓祁淼的心有了底氣。她故意將自己的腳步聲放重，好給她留下反應的時間。在即將走到李紓身邊的時候，輕輕地喊了李紓的名字。下一秒李紓就轉過來，雖然她儘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通紅的眼眶還是無聲地透露了她的秘密。她知道李紓一定很內疚，於是裝作毫不知情的模樣，反而開心地綻放出一個笑容：“剛剛已經宣布過結果了，我們順利晉級了。”李紓的眼裡閃過錯愕，很快整個人就放鬆下來。“雖然是最後一名，還是蠻幸運的。”這句話說完以後，李紓低下頭來：“是我的錯，我拖累了大家。”聽到李紓將話說得這麼重，祁淼擺擺手，試圖安慰她：“李紓，你的認真大家都看在眼裡，我們都不會責怪你的。”李紓搖了搖頭：“在賽場上犯的錯，能夠抹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可是每個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你自己不要這麼想，我們還要繼續接下來在國賽，奪下好的名次。”“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原諒自己犯下這麼低級的錯誤。”李紓的眼裡有歉疚，還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可是比賽也跟考試一樣，還是有不確定的。就算做了再好的準備，也很難保證每次都能完美的發揮。”祁淼張了張口，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說。當她看見李紓抬起頭來顯而易見的難過情緒，還是決定將心裡的話說出來。“我知道你不是太喜歡我…….”祁淼頓了一下：“無論怎樣，可是我希望你為了自己好好努力。”“沒有……”李紓頓了好久，用細如蚊蠅的聲音說了句：“謝謝。”祁淼從來沒見過李紓這麼脆弱的一麵。李紓也從來沒有想過，第一個找到的是她抱有最大敵意的祁淼。因為沈京餘的緣故，李紓對祁淼的存在生不出好感來，大家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目光始終隻集中在祁淼的身上，讓她很難受。陡然間，她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不懷好意的話，又想起自己偷偷把她認真寫好的信撕掉，通過吳倩在公告欄上貼海報的事件，後來在許延昭沒有錢交上培訓費的時候又故意……歉疚就翻湧而來。——原來一直都是她這麼自私。李紓本就有很多話想對祁淼說，最後想說的千萬句話，都變成了對不起三個字。或許隻有李紓自己才能明白，這句“對不起”在她心裡究竟有多大的份量。“你要是真喜歡沈京餘，乾嘛藏在心裡不說出來，就跟我公平競爭啊。”眼看著李紓又是一副逃避的模樣，祁淼一口氣把心裡的話說完，也不知道自己沒頭沒腦地到底在說什麼，又急忙挽回。“沒有啦，我的意思是，我們首先是並肩戰鬥的戰友，為了同一個目標努力的，就算你不是很喜歡我，或者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們都首先是一個團隊。“李紓沒想到祁淼會如此坦誠，她反而卻覺得這次失誤讓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內心，迷戀沈京餘，也許隻是不滿意自己的狀態。開城公布，李紓和她說了很多，祁淼用左手在背後摸索著打字：“大家先去休息一下吧，我找到李紓了跟她說一會話，待會酒店見。”“走吧，跟我一起回去吧。”祁淼見李紓不再排斥，就挽起了她的手。“淼淼，我想跟你坦白……”“你說吧。”“你當初是不是有一封告白信一直找不到，其實是我……”“這多大點事啊，我重新寫過就是了…….”（三）兩周之後，飛機劃過雲層，將六個人連同老師帶到京市的機場。“這裡天氣真好。”魏尚一麵取出墨鏡趕緊帶上，湛藍的天空下，陽光依舊十分刺眼。“這次的行程安排得這麼倉促。“黎歡歡伸了個懶腰：“都不讓我們有喘息的機會。”“這樣也挺好的，速戰速決嘛！”魏尚在一旁補充了一句：“主要是這個學期比較短，才顯得這麼緊張。”李紓的狀態也恢複得很好，可是與之相反地，祁淼在地區賽的時候還沒有這麼緊張，現在反倒感受到了壓力。“淼淼，你怎麼回事，走路都在抖。”李紓發現了她身體的異樣。上次的口譯環境是在封閉的狀態下，這次卻要在眾目睽睽對著觀眾口譯，祁淼的心裡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壓力。臨上台的時候，沈京餘似乎意識到了她不正常的緊張，湊在她耳邊說“彆怕，把底下的人當做蘿卜青菜就可以了。”有了沈京餘在一旁加油鼓勁，祁淼的情緒明顯穩定了很多，她深呼吸，示意自己要出去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祁淼推門出去，一個人站在牆角調整自己的呼吸，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劉老？”“小姑娘，又見麵啦，這次是有備而來的嗎？”劉老笑眯眯地撚了撚胡須，對著祁淼說。祁淼瞄見他的胸牌上寫的“指導老師”，心裡緊張了幾分。或許是注意到祁淼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祁淼“你放心吧，我不負責打分，隻是被邀請來的嘉賓，我隻是提供建議給他們，本來不想來了，都是他們說這裡有肉吃，我老頭子才來了。”“彆緊張，你們放鬆比賽就是了。”祁淼相信他對翻譯的公正，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劉長羨會因為曾經給他們訓練過的原因，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祁淼反而擔心會不會因為這個緣故，導致劉老要求嚴格，他們的分被壓得更低了。不是冤家不聚頭，與此同時，魏尚也見到了在參賽選手中高談闊論的馬利，他穿著正裝，氣宇軒昂地被大家簇擁在中間，無論走在那裡都是目光聚焦的地方。魏尚本不想理會他，倒是馬利看見魏尚，怪腔怪調地說了一句：“是你啊。”“你等著瞧，我一定能順利地贏過你。”魏尚壓低聲音。“哦。”馬利的態度很高傲，目光都不想落在魏尚的身上。“我期待你這次的表現。”馬利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字字句句裡都帶著暗刺。“魏尚，走了，我們用實力說話。”李紓漫不經心的一句話，明裡暗裡地也諷刺了馬利。果然，他們兩所學校，幾乎沒有懸念地闖進最後冠亞軍的爭奪，晚上八點大家結束回到酒店，祁淼和黎歡歡住在一個房間。她才剛洗漱完，就發現，剛進浴室的時候，黎歡歡還歪在枕頭上玩著手機，等她出來的時候，黎歡歡就已經把自己裹進被子裡呼呼大睡了。祁淼感歎了一聲，大家都累了啊，不知道沈京餘是不是也這麼累。決賽的賽製比較複雜，最後留在場上的選手隻有四個學校，翻譯大賽的終極決賽是整個比賽裡最有看點的部分，每年都會公布不同的賽製。這次比賽宣布幾個人相互接龍，筆譯和口譯的量都擺在那裡，看最後誰能用最短的時間完成任務。前提要求是，每個選手的口譯時間至少在十五分鐘以上，上限不超過四十分鐘，中間的區間可以自由浮動。整個比賽的過程，台下都坐滿了觀眾，很考驗選手的心理素質。“來，祁淼你到最後去接口譯。”祁淼聽從沈京餘的安排站在了最後。沈京餘采用的戰略很正確，祁淼的優勢在筆譯的部分，所以他將祁淼安排在最後，就是希望能夠多為她爭取一些時間筆譯，這樣至少筆譯的內容能夠有所保障。祁淼深呼吸，坐在位置上，她必須時刻集中，她開始A4紙上的內容，儘量讓自己不去考慮內容的多少。祁淼將大段的單詞拆解成一個個小目標，她仿佛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台下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馬利那隊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失誤，現場一片嘩然，祁淼看到沈京餘用眼神提醒她，讓她專注。——真奇怪，現在他一個眼神，她好像就能夠明白他在想什麼了。這邊率先出戰的就是馬利，估計是想要把頭陣打好。兩位選手同時口譯同一段材料，明顯會存在互相乾擾的情況。這也正是評委們想要看見的，在這種高壓的情況下，選手是否能心無旁騖，又是否會情不自禁地按照對手的節奏來，乃至潛移默化地受到他們的影響？H大比他們提早了兩分鐘結束，可是在沈京餘的觀察下，他們的質量明顯比對手高了很多。不過還是要耐心地等待評委的評判，他們都沒有想到事情發展的狀況是這樣。那是有史以來大家最緊張的半個小時，焦慮的程度甚至比在地區賽的時候更甚，評委席上的評委似乎誰都不能說服對方，意見一直僵持不下。吳老師這時候轉過來對他們說：“彆擔心，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就算拿個亞軍，也已經是史無前例了。”這一句話逗笑了大家，心情也稍微放鬆了一些。（四）“水水，不行了，我現在緊張。”黎歡歡轉頭看看許延昭，發現他也臉色凝重，連忙撲過來緊緊地抓住了祁淼的手，閉上眼睛默默做著心理準備。“金魚，你緊張嗎？”祁淼偏過頭去問一旁麵色不改的沈京餘，誰知他竟然不經意地咬住了嘴唇。“嗯。”沈京餘竟然默認了一聲，祁淼覺得自己的心裡突然有了安慰，原來身經百戰的沈京餘都會緊張，那麼她緊張也不是什麼大不了。“下麵我宣布，冠軍的獲得者，A大。”在經過激烈的爭論之後，評委席終於一致地給出意見。一個學期的辛苦仿佛都有了回報，原本已經約定好不再激動，大家卻都控製不住自己。沈京餘也大方地給祁淼一個擁抱。“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特彆為你們向學校申請了，放你們兩天的假期。”吳老師恰到好處地補充，更是激起了大家的歡呼：“京市的風景這麼好，開心地玩兩天吧。”原本以為大家還要急匆匆地坐高鐵趕回自己的學校，現在突如其來地兩天假期讓大家都開心得找不著北。“Hello，大家好久不見。”黎歡歡又錄起了小視頻：“今天我來給大家報告一個好消息。”“我們拿到全國第一名啦！”“今天就不一個個地給大家介紹啦，我們一起來張大合照好了。”“一、二、三，大家明晃晃的笑容，連吳老師都很合時宜地做了個鬼臉，都定格在相機小小的屏幕裡。這個夏天，大家開開心心地攜手，最後捧起了冠軍的獎杯。“魏尚，你後來沒有把馬利怎麼樣吧？”“我這麼大氣，怎麼會像他那麼小肚雞腸。”魏尚笑嘻嘻地回答了問題。其實他什麼都沒做，不過就是拿著他的獎杯，故意湊到馬利麵前，讓黑著臉的馬利摸摸看是不是真的。看見他咬牙切齒地跟他說“恭喜”的樣子，魏尚莫名地心情舒暢。“彆忘了，回到學校，還是要好好學習呀。”吳老師在一旁交代了幾句：“你們回學校以後，大家肯定都把你們當做楷模啦，要發揮帶頭作用。”——在好好學習之前，先來一場酣暢淋漓的慶功宴不過分吧。大家把地點定在學校北門外的餐館裡，吳老師因為家裡有小朋友需要照顧，所以跟眾人說過就提前先回家了。“阿餘，你愣著乾嘛，趕緊讓老板給我們上啤酒。”魏尚好不容易等到老師回家：“小爺我今天不醉不歸。”“我不會喝酒。”祁淼有點苦惱地開了口。祁淼的家教很嚴，坐在酒席上都是自覺去拿果汁飲料的乖乖女，在台灣上學的時候幾乎滴酒不沾。“我…..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會怎麼樣。”“這段時間壓力這麼大，要好好放鬆。”魏尚順手就拿過她的杯子，給她慢慢地倒了一杯。“啤酒酒精度數這麼低，過年的時候我家的外甥喝了兩杯都沒有醉。”“你放心，你要是喝醉了。我負責送你回去。”魏尚拍了拍胸脯，轉頭卻對上沈京餘冷冽的眼刀，突然有點心虛。“魏尚，你忘了去年當時在學生活動中心跳小蘋果的事了。”“哎呀，這些陳年舊事，就不用再提了。”魏尚打著哈哈想糊弄過去，卻還是沒逃過眾人的取笑。祁淼看著玻璃杯裡冒著氣泡的啤酒，雖然她從來沒有喝過酒，但她還是挺想試試看的。她拿起玻璃瓶，抿了一小口，苦澀的感覺順著嘴角滑入喉間，——誒，好像沒什麼感覺，不知不覺，祁淼又抿了一大口。“你們沒人提醒她一下，第一次喝酒喝多了，是會上頭的？”可是沒有人想到祁淼的酒量是真的這麼差，還沒喝完一瓶，她的臉頰就開始有不正常的紅暈，說話也漸漸開始，眼神變得很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