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淼對沈京餘的決定毫不知情，開開心心地背著書包來到新班級的課堂。“哈嘍，我叫祁淼，你們叫我什麼外號我都不介意。我來自寶島台灣，接下來的日子希望你們多多關照。”她在講台上認認真真地鞠了個躬，直起身來的時候嘴角帶著燦爛的笑。——祁淼的笑很好看，因為她的笑不止是唇角的牽動，連帶著圓滾滾的杏眼都彎成了弧度，可愛裡透著真誠。班上來的轉校生，就是日複一日的校園生活裡難得的新鮮感。祁淼原本就喜歡聊天，話匣子打開怎麼關都關不住，彆人說一句她恨不得回三句。無論同學們有什麼都耐心地一一回答了。“台灣有什麼好玩的呀？”“最有名的應該是日月潭和阿裡山吧，台北也一定要去噢。下次我讓我爸派車去接你。”“台灣吃的多嗎？”“有很多啊，雞排和奶茶，夜市也超級棒的呢！”“你講話好可愛啊，是天生的嗎？”“我們那裡的人都是這樣講話的呀。”李紓抬眼看見祁淼的座位被團團圍住，最中央的女孩有一雙好看的杏眸，整個人向前傾，正笑著向人群解釋著什麼。“你對她不好奇？”前排的同學剛從人群中回來，手上拎著一袋從祁淼那裡收到的禮物。“不過是一個台灣來的交換生而已，沒什麼好稀奇的。”李紓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翻著高級口譯的詞典。“果然我們高材生就是不一樣，對這種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前排的呂佩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轉而跟同桌咬耳朵。“誒，你今天有沒有聽說，今天沈京餘還攔下路上的女生特意問了她的名字呢！”同桌驚訝的反應讓她很滿意，“真的啊，沈京餘對這種事情還感興趣？”李紓的耳朵努力捕捉到了每一個音節，很快，教室的聲音喧嘩起來，前桌的談話聲也漸漸小了下去。那個新來的女生究竟和沈京餘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們不繼續說下去了？李紓的笑容有些繃不住，好奇心像千萬隻蟲子啃噬著她的心。她們說，全天下的女生都想了解沈京餘，她偏不想了解，全天下的女生都喜歡他但她李紓就不喜歡。她才不想淪為像她們口中議論的那些平庸的女生一樣，死纏爛打，然後淪為每個人口中的談資，多丟臉啊。等她也像沈京餘一樣優秀了，他自然會注意到她的。在此之前，她隻想將自己的心思斬草除根，深埋進自己的心裡。“我從台灣帶了牛軋糖。”祁淼沒有留給李紓她那份平靜，反而穿過人群將精致的伴手禮遞到她手裡。“謝謝你，”李紓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可是我對花生過敏。”她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從台灣來的女生，就算她人長得好看，性格也並不壞。可是她不僅在穿著打扮上刻意裝可愛，聲音也故意發嗲。李紓最討厭這種人，利用自己，吸引彆人的關注。李紓表麵上在認真回答這個問題，心裡卻在催促著她快點離開。——祁淼最近幾天有點喪。因為沈京餘一點兒都不願意搭理她。明明沈京餘就在隔壁班，前幾天他出教室去打水，她也趕緊匆匆地拎著自己的水瓶出去，然後在走廊的拐角裡磨蹭了好一陣，可等到上課鈴響，她連他半點影子都沒見到，回來路過他們班一看，才發現他已經好端端地坐在教室裡了。“阿餘，那個女孩子是在跟你打招呼吧。”魏尚看著玻璃窗前一個可愛的女孩拚命地衝著自己揮手，心裡湧起了一陣狂喜。試著給她回了一個帥氣的微笑，卻發現女孩根本沒用正眼多瞧他一眼，視線延伸之處，坐著沈京餘。沈京餘抬眼不帶情緒地瞥了她一眼，立刻將窗簾拉上，還特意檢查了一下有沒有留縫。祁淼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沈京餘怎麼這樣啊？！為什麼要裝不認識自己？！難道好看的人性格都這麼臭屁嗎？！事情多了，巧合的借口當然站不住腳，她確信了沈京餘在刻意回避她。可是那天他明明被自己逗笑了呀。沈京餘不理她，她就偏要讓他看見自己。“歡歡，我周二下午去你們班上課。”事實證明，感情上的綏靖政策，能將除祁淼以外的女孩子都阻擋在外，但對祁淼認死理的性格來說是行不通的。“今天的課前翻譯，就請沈京餘同學來吧。”吳老師環顧了一周同學，看到混跡在眾人當中的探頭探腦的祁淼。——既然有交換生來旁聽，那就點一個最優秀的學生給她看看吧。話音剛落，一個高挑的身影從前方站起來。口譯之前，沈京餘的目光按慣例掃了教室一圈，平靜的目光突然有了波動。女孩的杏眸裡全是狡黠，還有一些“我就這樣你能拿我怎麼辦”的耀武揚威。被她熾熱的目光注視著，沈京餘覺得有點不自在，原本清晰的思路突然變成亂糟糟的毛線球，譯文突然卡住了，原本應該毫無障礙的數字也錯了好幾個。“他台前口譯向來都是一詞不錯的。”黎歡歡悄悄湊到她耳邊，“今天他好像有點分神了。”而祁淼好半天沒有反應，杏眼瞪得圓圓的，一眨不眨地盯著台上的男孩。黎歡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去管她。口譯的是有關於外貿的篇章，那些不斷累計的數字和比例，對她來說已經很難了，就算有一些細微的瑕疵，在她心裡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京餘，今天的狀態不是很好啊。”在沈京餘往台下走的時候，吳老師叫住他，對他叮囑了幾句。“我下次會注意的。”沈京餘經過她身邊時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她的心狂跳不已。“你去叫住他，”黎歡歡慫恿她，“問他為什麼不理你？”上次用微信當借口，現在讓她直接開口去說，還是有那麼點難為情。就在她猶豫的時候，沈京餘已經出門了。算了，等她下次準備好的時候吧！祁淼在心裡想，開始默默地收拾書包。“水水，”祁淼還沒踏出教室半步，突然被黎歡歡拉住，“你被人捷足先登了。”沈京餘高挑的身影很顯眼，站在他跟前的是一個女孩，看側臉就很精致。女孩的情緒很激動，沈京餘的黑眸卻沒什麼波動，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什麼。後來漂亮的女生跑開，再看沈京餘時，他手裡多了一個粉色的信封。“嘖嘖嘖……”黎歡歡在背後補充背景知識，“翻譯係係花，吳倩，校合唱團，鋼琴十級，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沒想到她居然選了一種這麼土的方式表白，還是你好，和信息時代無縫銜接。”黎歡歡回頭用飽含同情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祁淼，深思熟慮後開了口：“不過水水，我覺得他對你也不會手下留情。要是哪天被拒絕了，回來找我，姐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黎歡歡作勢要去擁抱祁淼，被祁淼推開，兩個女孩笑成一團。祁淼因為去圖書館借一本和黎歡歡分開。校園很大，主打的是“曲水流觴”。祁淼邊走邊看，終於被她找到一個沒有人的涼亭。涼亭的景致很好，正對著波光粼粼的湖麵。她借著餘暉把手中那本新借的書看完，身後卻突然傳來腳步聲。其實她大大方方走出來也沒什麼事，可是祁淼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往柱子後麵藏了。腳步聲很快停下來，接著是紙張窸窸窣窣的聲音。祁淼悄悄向外張望，看見男孩長身而立，水泥地上清晰地多了一片高大的陰影。——沈京餘。他的嗓音低沉，比在課堂上的狀態要好得不少。那段材料她也聽過，是《經濟學人》上的文摘，可是她花了一整個下午悶頭苦練，連幾個專有名詞都記不清楚。男孩的聲音很好聽，沉穩冷靜，自信從容，譯文的流利度極高。——忘記是哪個老師說過，翻譯是在創造藝術。那此時的沈京餘就是把每個字都當作藝術品來對待。她悄悄地打開手機，把他的譯文錄了下來。自己也小聲地跟著口譯，卻隻捕捉到譯文的大概，很快在數字麵前敗下陣來。陽光朦朧地落在男孩的眉眼上。到後來夕陽的餘暉退去，地板上的輪廓也消失，祁淼才揉了揉站酸的小腿，小腿也不知道被蚊子咬了幾個包。有沒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你會容易喜歡一個人，尤其是他在屬於你的領域做得好的時候？因為你覺得他觸手可及，所以你既更容易死心塌地，也更容易被激發出鬥誌。始於顏值，陷於才華、人品，她看他第一眼就覺得他的人品很過關。每個人在暗戀裡都是翻譯家吧，仔仔細細地從對方的動作和神情中篩選關鍵詞，然後用合理的說辭另成篇章，呈現在自己麵前。——但你卻不能去請教原文，去問問那個你愛上的人，你想的到底對不對。——“阿餘，老劉找你啊。”魏尚從教室外大搖大擺地走近來，在沈京餘的身旁坐下。“今天不是愚人節，彆騙我。”沈京餘放下手上練了一半的筆記符號，不信任地抬起頭來。國家獎學金的基本信息上周已經給過輔導員，下周大會發言的稿子也早就交上去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那準是魏尚這家夥在搗鬼。聯想起從小到大無數次的狼來了，沈京餘對他的信任感已經降為零。“我們這麼多年青梅竹馬，你居然不相信我……”魏尚戲精上身，努力演出傷心欲絕的模樣。沈京餘嫌棄地瞥了他一眼，“老師說什麼事了嗎？”“準是好事啊。”魏尚衝著他擠眉弄眼，用嘴型說了“祁淼”兩個字。——自從知道了她是台灣來的交換生，聽見“祁淼”這個名字，他都會條件反射地神經緊張。“京餘啊，來了啊。”劉森名義上是輔導員，其實不過是大不了他們幾歲的學長，嗨得起氣氛，開得了玩笑，畢業後因為喜歡學校的氛圍便選擇了留校。同學中隻有沈京餘一本正經地喊他“劉老師”。“老師好。”難得聽到這麼正經的稱呼，劉森的眉心又跳了跳。“我今天找你，是為了祁淼的事……”“我和祁淼沒什麼的……”沈京餘想，他對祁淼是冷淡了點，可也沒有上升到請求上級介入調節矛盾的地步啊。“你彆緊張啊，難不成你和她真有什麼？”劉森仿佛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忙不迭追問了一句。這也不怪劉森，沈同學優秀歸優秀，可是那一副老僧入定看穿紅塵平靜無波實在不可愛。劉森這麼想著，和沈京餘有限的幾次打交道在腦海中閃回。——劉森：“沈同學，這是你的國家獎學金。”沈京餘（麵無表情.jpg）：“謝謝老師，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劉森：“沈同學，這是下周大會發言的材料。”沈京餘（麵無表情.jpg）：“謝謝老師，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劉森：“沈同學，瑞士代表團要來……”沈京餘……（劉森已經不用想，就知道他會怎麼回答了。）劉森的心裡顫了顫，趕緊把思緒拉回到現實，見沈京餘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瞧。小小年紀，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劉森覺得自己再跟他打交道下去，都快要佛係了。看著沈京餘現在難有的這樣著急解釋的樣子，劉森越發越覺得自己這個選擇分外正確。年輕人嘛，總該有點青春的樣子才對。劉森順帶在內心感歎了一把逝去的可貴年少時光後，繼續往下說正事。“祁淼同學從台灣來這裡交換以後，申請的時候我們也審核過她在原校的成績，幾乎全在九十分以上。這段時間據任課老師反映，聽課效率也不是很高，課下作業和小測的成績都不是很理想。想請你幫忙多留心一下。”沈京餘不知道劉森異常豐富的內心戲，隻是頭疼接手了祁淼這個爛攤子該怎麼辦。“人家畢竟是從台灣來的交換生，如果是因為在這裡學習，而導致成績下降……”劉森語重心長地說，接著越扯越離譜，最後兩岸和平團結的大計都拉了出來。“可是……”“彆可是了，上學期的幾次幫扶，不是都完成得很好嗎？”劉森衝他挑了挑眉，“老師相信你，這次一定會做得很好。”沈京餘認栽，這個燙手山芋他是想推也推不掉了。祁淼這丫頭他報到的時候也見過，乖巧懂事，看起來就很討喜，除了動不動就九十度鞠躬“謝謝老師”偶爾嚇到他之外，其他也挑不出什麼錯處。——這麼一說，這兩個人倒是挺相像的。沈京餘轉身往外走，劉森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將幾張潦草的稿紙遞給了他。“你先看看，這是她幾次口譯小測用的稿紙。你帶著看看，或許有參考價值。”沈京餘的眼神有點茫然，但看到充滿深意的眼神，突然間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