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同事關係的惡化(1 / 1)

南山一桂樹 蔣見深 1925 字 4天前

自從上一次夜間那件事情過後,南山同崔勱沒有冰釋前嫌,反而關係更加差了。崔勱已認定南山是個不知好歹、不聽勸告、恣意妄為、自以為是的江湖派。南山心中,也已將崔勱斥為多管閒事、忘恩負義、無情無義、寡廉鮮恥的老變態。兩個天下第一當初僅存的一毫惺惺相惜之情頃刻間蕩然無存,如今的兩人在彼此眼裡均是不可理喻的自大狂。而此事過去後的第二天,在崔勱帶著幾個人將南山屋裡藏的酒搜得乾乾淨淨後,崔勱已成了南山如今最討厭的人。尤其是崔勱留下的一句:“我說過,巡撫司內不許飲酒”,將南山氣得一腳踹了房門。除去與崔勱的關係持續惡化,她的生活變化不大,隻是常常來往於齊王府,玉真公主也時常派人送些點心過來。關於那一夜的事,再無人提起,一切仿佛陷入沙海了無蹤跡。僅剩的痕跡,是桌鬥中那半段被血汙浸黑的鞭子,以及南山左手掌間和崔勱腰側無法抹去的傷疤。倒是齊王爺,為了她的傷去向他討厭的德安郡主求來了冰肌膏,照他的話便是“女孩家家,不能留疤”。南山向他將自己的傷疤解釋為“樹大招風,有幾個不服氣的教頭來找我聚眾鬥毆”,她心不虛,好像本來也就是這樣的。直爽的齊王爺想去告禦狀,替她出氣,她便又說:“我失手打死了幾個,好在崔大人沒有追究。”雄心勃勃的齊王爺瞬間瞠目結舌,不再提告狀的事了。齊王作罷了,她卻沒有,思及前後,她依然不知是誰要對她下次毒手。由崔勱那日的提醒可見,他早已知道此事,卻不能直說,故而此人在他之上。十八個殺手冷靜利落,那半段鞭子的羅刹造型,極明顯是出自巡撫司的手筆。若說這群殺手來自巡撫司,那又是為何?巡撫司是皇帝陛下最為親近的一個職處,陛下並沒有殺她的意思,更莫說崔勱出手相救,這絕不他所安排的刺殺。她往上想,想到了親軍都尉府指揮使薛勉,一個可以讓崔勱沉默,又可以調動巡撫司殺手的人。寧王的話一遍遍在她腦海裡重複——“大人不明白,這巡撫司裡都是一類人,大人若是特立獨行,自然會惹禍上身,又談何安逸呢?”她自認為的忠於皇帝的人,那其他人又是哪類人?寧王的人?齊王的人?薛勉的人?或又是哪位大人的人?殺人滅口。為什麼殺的又是她?她頭很疼,也不明白,若說巡撫司是一潭水,那她此刻隻是水上一片浮萍,所有水裡的東西,她都無法窺探。巡撫司的水很深,南山從未懷疑過這點,她亦很明白巡撫司是何種地方,可她裝聾作啞,隻希望教好自己的學生。可如今她的學生不太好,羅在和王蔻皆是。王蔻那夜想要送她回去,以他的言語表現,已經很明顯的昭示他是暗殺計劃中的一環。極其關鍵的一環,刺傷羅在,引她回到巡撫司中的天羅地網。可當任務完成的時候,他的心慈讓他忽然後悔,他說了些奇怪的話,可那時她沒有在意他的異樣。這個剛剛年滿十二的少年,隻是被大人物拿捏的可憐棋子,南山並沒有去質問他,她明白隻要她開口,這顆微不足道的棋子就可以被舍棄。最可憐的,最末端的,反應也更強烈,譬如王蔻。自從那日起,王蔻陷入了低迷之中。他的話變得更少,隻是一遍又一遍的練劍,南山去查看羅在傷勢時,他便眼中滿是愧疚地躲遠,甚至連同羅在也一並疏遠。這件事也許驚不起任何風浪,也隻不過是傳到始作俑者耳邊的一句話,可這卻會毀了王蔻。南山最為擔心的,也亦在此。這日沒有劍課,南山提了些點心去看羅在。年輕人恢複得極快,心也難以靜住,才休息了十來日,羅在已不願憋在屋裡,時常跑到屋外的小院裡用左手舞劍。南山到時,他正練劍練得津津有味,羅在十分聰慧,儘管從前不是左手用劍,可練了幾日下來,已經舞的流暢。他看見南山來了,把劍胡亂往地上一扔,湊了過去:“教頭,你來啦。”南山瞥他一眼,又瞥一眼他扔在地上的劍,並沒有答他,隻是提著漆木食盒放在石階上。羅在看見了她的眼神,忙撓著頭跑過去,把劍撿了起來,好好地放進劍鞘裡。上次他把劍扔在地上時,她語重心長地教導:“劍是劍客的命,半刻也不能離身,要是死了,那便不用再拿劍了。”羅在看見她帶了吃的,歡歡喜喜地幾步邁過去,坐在她身旁,自覺地打開食盒便吃了起來。他嘴裡塞著糕點,口齒不清:“教頭,你教我新的劍法吧,昆吾劍法我都練得膩了。”小院天井正中栽著一顆芳樹,連同那屋簷和一碧萬頃的天來看,還算得小家碧玉的風情。她身子後傾,一隻手肘向後搭在上一級台階上,頭仰著望著天:“練膩了?那你練好了沒?”她眼睛斜斜一睨,目光從羅在的臉往下滑,落到了食盒裡。食盒邊角上一隻豆沙白皮酥看上去皮薄餡大,酥皮一層層薄如蟬翼,透著豆沙餡料肥美的色澤,甜香的氣息一縷縷飄了上來。她看中了那隻豆沙白皮酥,恰巧羅在也看中了這一隻,他伸手去拿,剛要碰到軟軟的酥皮,手便被南山一巴掌拍開了。南山今日手上戴著鐵鎖護臂甲,護臂下端有一塊度革製成的葉子護住手背,羅在被那邊緣鋒利地葉子刮了一下手,“嘶”地吸了口氣便將手縮了回去。他轉頭去看,正看見南山雙手將酥掰開,細糯的豆沙飽滿得快要溢出,他咽著口水看南山一口半個酥,一口半個酥,兩口酥便沒了。她拍落手上沾著的酥皮碎屑,熠熠的眼睛依舊看著天:“吃!再吃長胖了,我看你怎麼練劍,轉身已經那麼慢了,還敢吃!”“是教頭你帶來讓我吃的。”羅在委屈地捧著最後一隻白皮酥,一邊嚼著一邊小聲抱怨。南山瞪他一眼,他忙垂下腦袋噤了聲。從羅在處離開時,正值一天中燥熱的時候。初夏已是悄然來了,以慢慢侵襲的熱氣趕走暮春最後一絲溫柔與眷戀,蟬開始叫了,配著這煩人的氣候。南山避著太陽,走在屋簷的陰涼下。迎麵走過來一個人,正是王蔻,他心慌慌的問了一句好,一眼也不敢看她,抬腳便要走。南山負手,朗聲叫住他:“王蔻,你隨我來。”她穿著一身半點紋飾也沒有的黑衣,隻是手臂上兩隻護臂甲光亮一新,如此乾練樸素,同她平日裡風度翩翩的模樣毫不相像。王蔻走在她身後,這黑色壓抑得令他難以喘息,他心中有萬千思緒,將他的心臟越纏越緊,可心還是擂鼓般跳著,有如波濤洶湧的翻滾。縱然他的心頑強如石,湍急的水流也誓要將石頭拍碎。走到琳琅院時,南山回頭看他,他失血般臉色灰白,緊緊抿著的嘴巴有些發青,幾滴汗珠從額間滑落,雙手更是不停地鬆開又握緊。夏天到了,琳琅院裡那荒蕪的庭院中,春天也成不了碧色的幾片雜草此時反而漸漸茂密起來。她看著心慌意亂的王蔻,把語氣放得平和:“從今天起,你開始隨我練金剛菩提劍。”王蔻極快地抬起眼睛,濃濃的睫毛一扇,黑色的眼睛又隱在了睫毛底下。他不言不語,也沒做任何表示,南山則耐好了心:“金剛菩提劍講究力剛勁,氣正直,普度天下,心懷慈悲。故而劍式中,守式與解招遠多於攻式……”“我練不了。”細細的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少年聲裡帶著哭腔,頭低埋,雙肩顫抖。“怎麼就練不了?”她聲音一揚,眼睛頓耀如寒星,冷色目光刺在少年身上,“人是什麼個性,便練什麼劍法!我不會因為幾件小事,就覺得你練不了剛勁正直的金剛菩提劍。”王蔻渾身一顫,沉默良久。申時靜而無風,尤為令人氣悶,他終慢慢抱起拳,聲音中帶幾絲疲憊:“學生明白了。”“好了,今日我教你第一式。”南山拔出劍來,持劍直刺,一劍正貼著王蔻的耳垂擦過,再如此直直收回。僅是眨眼間,她的劍便已如鬼魅般直進直出,劍路極險,卻未傷王蔻分毫。王蔻回過神來時,她劍已回鞘:“這叫一念刹那,顧名思義,便是快,便是準。”少年領悟,拔出劍疾風驟雨般向她刺來,卻被她兩指拈住。她淡淡道:“再來。”南山得了這本《金剛菩提劍》也是奇緣。半月前南山同季家兄弟在家中武院喝酒,季禮喝醉了,灑的酒將劍譜浸濕,她清理時不慎將書頁擦破,這才從夾頁中一張張理出了《金剛菩提劍》。說來有趣,《流星劍譜》同《金剛菩提劍》皆署名“劍南韓氏”。這二種,一個是殺人的劍法,一個講究正氣。劍南韓氏,南山沒有聽說過,季家兄弟也是同樣,此人寫了兩本迥然不同的劍法,又將救人的藏在殺人的劍譜中。南山想想,這劍南韓氏還真是彆扭的可愛。本著閒著也是閒著的想法,南山認真看了《金剛菩提劍》。此劍法十分簡潔,隻有九式,與一劍乾坤有幾分相似,皆是粗中有細,剛中帶柔。不同之處在於一劍乾坤重在霸道,而金剛菩提劍則應其慈悲,重在解招。此劍法亦有幾點流星劍法的影子,那便是運劍求快,劍氣鋒利。有許多年的底子在先,南山練了半個月,也就算是自認學會了,便來教王蔻。兩人練到夕陽低垂,王蔻趕去吃飯了,南山則打道去赴齊王的約。她剛出了巡撫司,便看見一個嬌小身影站在門旁,那身影旁邊跟著幾個小丫頭。南山迎著夕陽走過去,渾身灑著金燦燦的光:“公主,你怎麼到這來了?”玉真看見她,兩隻小手抱著,指頭狠狠互相撚著:“南大人,南大人不是讓我學馬球嗎?陛下前幾日送了幾匹馬到府上來,我不知道哪匹好。”玉真說著說著,話音越來越小,最後幾個字幾乎咽進了肚子裡去。話末,她蹙起的眉如春山,眼中秋水下掃,羞赧地笑了一下。“這倒不難,隻是我今晚同齊王爺有約,不如明日我去公主府上瞧瞧?”她燦然一笑,夕陽下淺淺的眸子溫柔浪漫,像是千斛明珠也未可擁有的光。玉真又是默默地點點頭,她好像有什麼心事,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抬起頭來,說話如驟雨般快:“大人,我給你繡了個香囊。”說著她從廣袖裡不知捏了一把什麼東西出來,抓住南山的手便往手心裡塞。南山一時懵了,她攤開手一看,是一隻繡著春蘭的香囊,香亦是蘭草味的,淡雅幽幽,真如香蘭泣露。她一笑:“好看。”而後深深施禮:“多謝公主。”那日從馬球會回去後,玉真便去打聽這個南大人,從禦前舞劍到暴打李涯,她的小婢女把市井版本和宮廷正史都給她講了個遍。南大人是女子,她卻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不管是南大人還是女大人,玉真都喜歡看見她。南山邀她同去齊王府,她當下便答應了,而南山的心,早已想著齊王府的碧水雲瑤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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