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雙劍爭鋒(1 / 1)

南山一桂樹 蔣見深 1721 字 4天前

縱然皇帝陛下說切莫傷人,可不論是南山,還是崔勱,皆是招招到位,劍劍狠絕。花雨紛飛中,黑衣與白衣交錯,青色劍光與玄黑的劍影交織,雙劍相遇,迸出天庭火雷般的光影,鏗鏘的交戟之聲回蕩於林中。二人劍氣相逼,教林中鼓起風來,一時花落如雨,好似剛剛山風肆虐時的情景。不一會兒,二人交戰之處,桃花搖儘,隻剩下一樹樹光禿的樹乾,地上的落花亦飄散而去,裸露出褐色的泥土。崔勱使的劍術,南山認得,恰是她近來苦練的流星劍法。不過比起她半路出家,崔勱的流星劍法已然到了至高境界,乾淨、決絕,不帶一絲蹉跎。崔勱使的劍,南山亦認得,也是劍身兩側十八個血槽,也是劍身中間八顆絕豔的瑪瑙。一樣的劍,一樣的劍法。流星劍法敏捷而狠厲,招式明快,劍鋒所指均為要害,一式流星颯遝,劍影迷離,忽合而為一,在人恍惚間直擊而來,如同索命的黑白無常,這是殺人的劍法。到底南山的流星劍法還不夠到家,幸而她亦是練劍的天才,流星劍法中融彙一劍乾坤,狠厲霸道,亦不輸十八層流星劍法的風采。季喜已經看得癡了,花影綽約,人影閃爍,刀光劍影霎時消失,霎時出現,青與黑兩顆流星交輝,不見哪一方更暗淡絲毫。二人不知交手了幾回合,難分上下。忽而南山見崔勱後退一步,運起劍來,刹那間無數劍影閃著利光,如萬顆流星墜落一般向她刺來,而她卻不知其中哪一顆流星要取她性命。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南山認得這式流星颯遝,是絕難接住的一招,看來崔勱已決心一劍定乾坤。她持劍後退,接招隻是下策,解招才是上策。萬劍追來,她沉住氣息,回首一看,但見千萬顆流星彙成一顆,離她僅有一毫。就在此刻!南山騰空轉身,亦一劍直直向崔勱刺去,這一式峰回路轉接飛鳥投林,與流星颯遝殊途同歸。以直解直,拚得便是誰的劍更快一分。劍氣截住了風,截住了但凡流動著的微弱氣息,落花止在空中,微微顫動,卻不再向下落去。時空好似靜止,隻有一道青色與一道黑色的光快如閃電般接近。劍已近身,但在一瞬。褚楨握緊了手,“住手!”崔勱劍鋒微轉,南山亦將劍一側,兩劍錯鋒而過,卻皆沒有停下,劍身相交,一路廝磨,迸出一串亮白的火花。“鐺”的一聲悶響,劍托抵住劍托,皆震得兩人虎口一顫。萬花墜地,微風忽起。南山的劍貼著崔勱的頸,崔勱的劍亦架在南山的脖頸上。他將劍微微一移,隻見南山雪白的頸上流下細細一線珊瑚紅的血來。崔勱黑色的眼沉靜如千尺深潭,此時卻有了隱約的笑意,“你的劍還不夠快。”南山劍鋒一偏,崔勱的頸上亦流下血來。她一笑,輕快地吹出一口氣,吹動了額間散亂的幾絲長發,“我讓你的。”“你哪裡得的青涯?”“我倒要問你。”誰也沒有收回劍去,兩把劍依舊緊緊抵著角力。他一雙幽黑的眼看著她,眼中映出她橫眉冷對的模樣,她那如河漢般澄澈又迷人的眼睛,她那如劍一般鋒利卻清秀的眉毛。“真可謂棋逢對手。”隔岸觀火的皇帝陛下緩步走了過來,他雖沒有責備什麼,語氣裡卻滿是不快。崔勱收回劍,插入劍鞘之中,南山亦將青涯斂入腰間。“回稟陛下,南君不過練得五六成流星劍法,便有如此高超技藝。臣甘拜下風。”他乾練地抱拳,垂下頭時也是鐵一般的氣度。“豈敢,崔大人隻是忘了草民還會使一劍乾坤罷了。”南山有些不平,她自覺自己的流星劍法已修得七八成,哪裡就隻有五六成了?這半成也是不能少的。褚楨並沒評說誰人更好,他隻是抬手,輕輕抹掉了南山脖頸上血痕。她隻感那冰涼的手指滑過自己的肌膚,如此重複幾次,才依依離開。而後他輕俯下身體,忽然展現的笑顏就在季喜一側,“喜兒,你家先生不差吧?”南山這才注意到季喜冷著一張哭喪臉,眼眶紅著,想來是剛剛嚇壞了。季喜氣壞了,氣他們把命當搏擊的兒戲,她也管不得褚楨就在一旁,氣哄哄地說起來,“陛下,他們都不好,他們都不聽陛下的話!陛下說要切磋,切磋!”她說到“切磋”二字時聲音極重,不過癮罷,又重複一遍,接著又像古板先生教訓小學童那般疾聲厲色,“你們乾嘛呢?你們差點死啦!”季喜說到“死啦”時,想起自己枉死的小白兔,豆大的淚珠連串落下來,嗚咽著將粉團臉埋進衣袖裡。南山日夜行走於江湖,崔勱保身立命於朝堂,一命嗚呼或是死裡逃生皆是司空見慣的事。季喜年少無憂,當不會懂江湖中的生生死死,朝堂上的生生死死。可南山與崔勱,也不懂季喜對生死二字的矯情。季喜一哭,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好歹無用,好在皇帝陛下親自出馬,硬是三言兩語便叫季喜止住眼淚。季喜止住淚後第一件事,便是上前把崔勱推搡到一邊,“離我家先生遠點。”褚楨哭笑不得,可崔勱依舊神色自若,冰刻的臉上沒有一絲氣惱。抬頭去看,太陽已有西垂的痕跡,下山、進城、回宮皆要耗費時間,褚楨說走,誰人敢留。四人相約下山,在玄妙觀取馬後分手。崔勱護送褚楨回宮,而南山,則護送季喜去下館子。沿著汴河的永寧街是全京城中吃食最好的地方,這裡不僅館子多,臨河的楊柳依依之地,自然也是煙花巷陌興盛之處。永寧街占得美食、美人兩種,往往夜如白晝,歡愉通宵達旦。南山早和季禮、季素偷偷來過不少回了,輕車熟路地便帶著季喜進了一家名叫“回香處”的酒樓。這酒樓名字雖有些俗,可南山一行偏愛來,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南山進門不及三秒,眼尖的小二立馬從一眾客人中篩出南山這身萬點金,臉上腆著笑越過人山人海跑過來,引著二人上樓,“公子真是好運氣,今夜望雲樓選花魁最後一程,正中那閣的頌優姑娘,可是討了好彩頭呢。”季喜本就餓了,聞著這滿堂的香味,流了滿嘴的口水。她對小二說的充耳不聞,隻想趕快一屁股坐下,然後把好酒好菜儘數塞進肚皮裡。上了二樓,就知道這回香處的妙處。二樓雅間,間間與望雲樓的香舍相對,窗戶大開,燈火通明,完全就是叫人邊吃邊聽姑娘們彈曲子的,若看上哪位佳人,酒足飯飽後便可去尋訪。季喜餓得神思焦慮,坐在那左顧右盼。南山則掀起直綴坐下,將劍解了橫在桌上,她一手輕杵著腦袋,一手自顧著斟酒,斜睨著的眼如弦月般下垂。她摸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傷口,那裡已經結痂,那雙手冰冷的觸感卻好似還停留在那。但見對麵香間中幾道青色的簾,正逢春天,屋裡插滿最鮮的桃花,正中一道楠木屏風,上刻麻姑與滄海桑田的故事。一位青衣美人坐在屏風前,懷中抱一琵琶,奏出泠泠絕響。那青衣姑娘身旁立著個穿短打的小姑娘,見對麵雅間來了客人,跑過來看看,極高興地跑回去,撫著青衣姑娘的耳朵說了幾句。季喜把這種種看在眼裡,她轉過頭把南山一瞪,“你認得她?”“認得,當然認得,那是水兒丫頭,青衣的就是頌優姑娘,可彈得一手好琵琶。”她說著,悠然飲一杯,又提起碧玉小壺來倒酒。季喜抬手將她的酒壺往下一按,一雙清亮的眼更是瞪圓了,好似恨不得生吞她,“你居然?逛窯子?我要告訴爹爹。”“我的好小姐,望雲樓的姑娘,才情兩絕,來往的都是高雅之士,你可彆拿一般坊子來比。”南山撥開她的手,一股細細的清流注到杯中。季喜往鼻子裡“哼”了一聲,歪過頭去,正看見小二抬著芳香四溢的飯菜走過來,霎時間,南山“逛窯子”這件事已被驅逐出她的腦海。吃乃人生頭等大事,飯桌之上死,做鬼也風流。“我的好小姐,你可吃慢些。”“嗝——”夜風拂過的楊柳岸,在這明月微垂的夜裡,有千萬種難說的風情。高樓百尺,闌乾櫛比,好端一個遊人如織的繁華勝景。月那冷冷的銀光同千萬盞明燈照在濃墨般的夜河之上,瀲灩水波漾著光,勾勒出河水波濤如峰起山聚。月影碎在水裡,同碎的還有泊在汴河中那星星點點的畫舫花燈。南山牽著兩匹馬,手裡搖著一枝剛折的柳,邁著逍遙的步子走在臨河小道上。季喜則揉著快撐破的肚子,愁眉苦臉地跟在後邊,邊挪著步子邊還哎呦哎呦地叫苦。剛剛頌優身旁的水兒丫頭在窗邊揚聲邀她,“公子,我家姑娘今夜同那春聲姑娘爭花魁,您可一定要來捧場。”南山滿口答應,故兩人現在正往望雲樓在汴河岸搭建的花魁台走去。季喜嘴上說著“女孩子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實而表裡不一,心裡極好奇地想去看。她遠遠看見那張燈結彩的花魁台時,將手中韁繩往南山手中一塞,一溜煙便跑了過去,南山在後邊拽著兩匹馬追她,“你慢點跑,等會兒被拐跑了我可不管你。”“你快點,你快點!”季喜蹦躂著轉過身,興奮地踮了兩下腳尖,黃色的裙如她心那般躍動著。就這樣季喜跑,南山追,兩人到花魁台時,台前圍著烏壓壓的人。季喜難免失落,她在人群外跳來跳去,也看不見裡邊是如何情形,隻一會兒聽見一眾人喊“頌優姑娘”,一會兒又聽見一片人喝彩“春聲姑娘”,更是著急得上火。過了半晌,季喜這才發現跟在自己屁股後邊的南山不見了。這下可好,選花魁她也不想看了,著急忙慌地四下尋找南山。忽然她感覺腦袋微微一痛,捂著後腦勺麵露凶光地轉過身去,卻看見樹下拴著兩匹馬,南山高坐在一樹梨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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