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首座(1 / 1)

吳承恩雖然還在天圓地方裡麵耐心等待,卻忍不住好奇,為什麼這裡除了他跟李棠和青玄外,並無他人。其實他去的實在是太早了。就連李棠也不知道,為什麼都已經午時了,卻依舊沒有賓客踏足於此。水陸大會雖說熱鬨,一般賓客卻都是不急於出門的。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一般,都是座次前十二位的賓客落了席,其他人才會前後動身。要問為什麼,這自然是百妖都在避免與那些個本事通天的大妖們產生任何摩擦的機會。要知道,能來水陸大會的賓客,都是有些本事,平日裡我行我素慣了,嘴裡麵也沒有把門的,往往禍從口出。偏偏去那天圓地方石門的林子路十分狹窄,誰先走誰後走都是要個說法。而且那林子裡,可是沒有執金吾把守的——也就是說,萬一起了爭執,那便要出人命。麵子固然重要,命也不能不要。倒不如讓那些個雄霸天下的家夥們先去,自己再假裝姍姍來遲,大家都方便。所以,每每這個時候,一般賓客都是躲在房間裡,等待著外麵傳達口信的暗號。以往,來群英嶺稟報消息的不是彆人,正是那素來遊手好閒的李大器——每個消息,要收上十幾二十兩白銀,十天下來,總能賺個缽滿盆溢,樂得大器能笑成一朵花。隻是今年事關重大,大器脫身不得……一來二去,送口信的人,變成了大器身邊的好兄弟:李晉。“這差事,我信不過彆人,隻有你堪此大任。”大器昨夜便和李晉打了招呼,把這件事交代了出來,然後忍痛說道:“你我事成之後三七開。”倒不說李晉和大器爭論到底是誰七誰三了——現在,群英嶺的一眾賓客,都還在等消息。但是,今天登天塔那些家夥,出門的時辰也太慢了些。確切的說,雖然登天塔裡的大妖們已經走了大半,但是,最最霸道的獅駝國三雄,依舊沒有動身的意思。登天塔內,除了兩個看門的下人外,今日已經沒有了執金吾把守。此時,那獅駝國三雄中的兩個,剛剛用完了早膳。青毛獅現在正端坐在銅鏡前,而身後的白象握著自己的白紙扇,幫著青毛獅將淩亂鬢毛仔細梳理整齊。至於那蘇缽剌尼,一大早便已經不見了。青毛獅卻也並不在意老三去留,隻是特彆叮囑白象,要替自己梳一個“老三那樣的發型”以壯聲威。二人不緊不慢,一邊打理一邊閒聊,門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白象開口令人進來,卻見得是日前對白象稟報消息的無麵之人。“主子。”無麵之人進屋之後便恭敬跪下:“差不多到時辰了。”“急什麼。”白象停下了手裡的活兒,顯然知道屬下不是個不懂規矩之人:“你來這裡,總不會隻是迎我兄弟出門吧。”“主子睿智。”那無麵之人攤開手心一吹,不知道什麼東西落在地上,眨眼間化作了一條巨蟒蛇皮:“負責把守林子南邊的煉七,今早被牛魔王殺了。”“什麼?”沒等白象反應,那青毛獅已經奓了毛;剛才白象好不容易打理出的整潔,頃刻間功虧一簣。白象無奈搖搖頭,繼續幫著青毛獅綁著頭發,語氣卻是平淡:“他牛魔王素來躲著是非走,怎麼今天有心去殺我的人了。”“不。”無麵之人跪在地上,流暢答道:“牛魔王是在去石門的路上下的手。”聽到這裡,白象再次停下了手中的活兒,撓了撓青毛獅的脖子安撫後,便走到無麵之人麵前,撿起了那蛇皮細細看了看。“他去招惹老牛了?”白象遲疑片刻,自言自語。地上的無麵之人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否定。白象看著手中的巨蟒蛇皮,皺了皺眉:這個煉七,素來修煉順暢,身上的本事也是日益長進;假以時日倒是自己身邊的一個好手。不過沒來由的,他怎麼會突然去招惹那表麵老實的牛魔王呢?再者說……隻是挑釁那好脾氣的牛魔王還是小事,那老牛歸隱之後,遇事從來都是躲躲閃閃,素來不曾與人計較。但是能逼得牛魔王出了手,估計這煉七一定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主子,怎得辦。”那無麵之人依舊跪在地上,不曾抬頭。白象思來想去,終究是張開嘴巴朝著手心裡一吸;頃刻間,那幾丈長的巨蟒蛇皮如同麵條一般被白象一口吞入了肚子。過了片刻,白象打開了自己腰間的酒葫蘆——上次的裂縫已經被他修好——底兒朝天向下倒了倒——顆粒大小的煉七回複了人形,摔在了地上掙紮,大口大口喘息。沒撲騰幾下,煉七便看到了白象那粗厚的雙腿,這才急忙跪好,忍著內裡的劇痛說道:“主子,屬下無能,沒有辦好事情,甘願受罰……”“我要你們在林子裡駐紮等著信號,沒來由你怎麼入了李家?這倒罷了,你甚至自不量力,去挑釁那牛魔王?你有幾條命啊。”白象聽到煉七的一番告罪,眉頭反而皺得更緊。煉七聽到這裡,倒是大驚失色,捂著自己劇痛的胸口辯解道:“明明是主子昨夜親自來找我耳提麵命,密令我今天依計行事,警告一下那老牛不要插手……我一乾手下,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啊!”聽到這裡,白象與青毛獅對視了一眼:昨夜,兩人一直在一起形影不離,何來的什麼“耳提麵命”?況且,退一萬步講……白象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屈尊主動前往去見一個手下?而這煉七,倒也不像是說謊……白象心中明白:如果煉七所說屬實,那便是有人騙了煉七,打著獅駝國的名號去招惹牛魔王,想要借刀殺人!無論背後指使煉七的這個人是誰,看來,他都是想要幫李家一把啊……眼見沉思的白象沒有回應,這煉七有些疼痛難忍,輕輕揉了揉心口,一口汙血便止不住吐了出來。煉七深知事情不妙,隻是磕頭:“主子,救我……”“內丹已碎,你活不了多久。”白象坦言之間移開了身子,躲著地上飛濺的汙血:“我這隻是借屍還魂。好了,我們兄弟要去赴席,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主子!”煉七喘著粗氣,眼見得白象真的就要離去,忍不住嗓門也大了起來:“主子手眼通天,怎可見死不救……咳咳……莫不是,主子是用我試探牛魔王,現在發現牛魔王確有本事,主子便要丟車保帥,犧牲了屬下的性命來給那牛魔王一個交代嗎!”不得不說,煉七此刻腦子轉的飛快,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聽那白象意思,是並不打算認賬,要與自己劃清界限。這番話實在是無路可走的境遇下逼出的激將法:煉七不信,那白象真的會見死不救——尤其是這房間裡還有彆的獅駝國手下在!一番話說出來,白象卻轉了身,依舊自顧自替青毛獅準備穿戴,不置可否。但是,煉七旁邊一並跪著的無麵之人卻有了些許反應。收拾妥當之後,白象便上前打開了門。那青毛獅頭戴金冠,大踏步走了出去。而白象緊隨其後。出了門,傳來二人念叨,猶豫著要不要給老三捎帶上午飯……無麵之人已經站起身來,攤開了手掌,將一枚草芥扔在了地上。枯草落地,碎成了粉末,內裡包裹的卻是煉七的兵器七舌鋼叉。煉七捂著胸口,遲疑抬頭。“拿兵器,我送你上路。”無麵之人語氣平靜:“你苦練幾百年,想必也想死得轟轟烈烈才會瞑目吧。同為手足,我成全你。”煉七看了看地上鋼叉,卻沒有去撿,隻是聲嘶力竭對那無麵之人說道:“無麵,今日他對我於此,這便是你來日的下場!彆人不知道,我卻知曉你一身本事深不可測,難道你就甘心淪為那白象手中的棋子,有朝一日落得我現在的下場嗎!?”無麵之人沒有言語,隻是拉開了架勢。煉七早就知道,眼前的敵人從來沒有半分情感,剛才的咆哮隻是緩兵之計——隻見那煉七的下半身不知何時已經化作巨蟒,尾巴尖一甩便已經纏住了七舌鋼叉,隨即便朝著無麵的腦袋紮了下去。這煉七,果然陰險。剛才的一番苦情勸慰,實則都是他在給自己這一擊打下掩護,為的就是先聲奪人,以求一招製敵——是的,煉七自己已經明白,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殺了你,墊背!”煉七凶相畢露,絲毫不見剛才所謂的手足之情。鋼叉已經襲到眼前,之間無麵之人抬起手掌,便空手握住了鋼叉最尖銳的部分,將兵器阻在半途。沒想到,本來堅硬無比的鋼叉忽然一軟,七口鋼舌化作了繞指柔的七色蛇頭,從無麵之人的手指間縫竄了過去,朝著那無麵之人的上半身不管不顧的瘋咬。那無麵之人哪裡料到這一招,轉眼便被幾根細長的蛇頭咬得體無完膚,渾身都是流著黑血的齒孔,發出了陣陣慘叫。得手了……煉七強打精神,支撐住了自己快要耷拉下來的眼皮——七種煉毒不僅種種無解,而且混合在一起的話,足有四十九種不同毒素直攻血脈和內丹——看來,這無麵之人要死在自己前頭了。隻聽得那無麵之人的慘叫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聲音簡直大到如同驚雷。煉七開始有些遲疑:為什麼,為什麼眼前的無麵之人隻是不斷掙紮,卻還不倒下?到底是為什麼?沒等煉七想出個所以然,隻聽得那無麵之人的叫聲依舊不絕於耳,而且層層遞進——繼而是一聲斷吼——煉七心中一震,七竅便又開始流血,眼前隻剩下了一片血紅。煉七急忙擦擦眼睛,麵前,無麵之人完好無損地蹲在那裡,漠然打量著煉七。煉七四顧一番,卻覺得剛才的一切似乎都未發生。“牛魔王是這麼一招殺了你的吧。”無麵之人開口問道:“照葫蘆畫瓢,學了個大概。”煉七尾巴纏著的鋼叉已經當啷一聲落地,再也沒了力氣。他微弱地點點頭,雙眼微抬:“不愧是咱獅駝國的無麵,向來技壓群雄。‘無冕之王’四個字果然名不虛傳……隻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什麼?”無麵之人已經毫無情緒波動地起身,去旁邊拿了抹布,開始打掃戰場。“你有這般本事,為何……”煉七長吐出胸中最後一口氣,問道:“為何還要,屈尊淪落為他們的爪牙……”“很簡單。”無麵抬起手,地上的煉七同鋼叉一並飛到了無麵的手中,化作了兩根草芥:“三雄遠遠比我要厲害。弱肉強食,本是道理而已。”隻是,房間裡的煉七,已經聽不到這個推心置腹的答案了。而眼下,天蓬已經帶著兩個身著紅衣的隨從,走在了通往天圓地方的海棠林子之中。到了路途正中,天蓬停下了腳步,抬頭望了望周圍的海棠花海。“事情辦妥了?”天蓬開口問道。另一個紅色身影即刻落下,手中把玩著那標誌性的龍圖翠玉扳指,正是之前同魔郎交涉的麓國師!見得麓國師現身,天蓬身後的兩個紅衣身影也是摘下了一直遮麵的鬥篷,果不其然,正是琥國師和烊國師。“主子。”麓國師起了身,似是不大甘願地回答道:“已經辦妥。十二枚虎符皆已經分發下令。神機營距離李家林子,隻有不到五十裡。”“不急……”天蓬垂下頭,躲在珍珠垂簾後麵輕聲咳嗽了幾下:“入夜後,才將大連珠炮朝李家推進。記住,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李家執金吾並沒有在林子裡放眼線。”麓國師回答道:“估計是人手不足,皆是在李家內部設防。但是,林子裡的其他人……”“無外乎獅駝國的人。”看著麓國師略微為難的表情,天蓬早已猜到了答案:“殺。”“領命。”麓國師單膝跪下,得了吩咐。交代完畢,天蓬則是咳嗽幾聲,繼續帶著琥國師與烊國師朝著天圓地方前進。麓國師跪在身後,終是起了身,朝著天蓬喊道:“天蓬!”“跪下。”天蓬頭也不回,低聲說道。一時間天地之中凝了妖氣,生生將麓國師死死拍在了地上。琥國師和烊國師見自己兄弟如此狼狽,除了忍不住偷瞄幾眼外,卻也不敢做其他反應。地上的麓國師想要起身,奈何卻抵不過身上重如泰山的妖氣,便在地上說道:“我既然將神機營不遠千裡替你帶出來行事,你便彆忘記了約定!否則,神機營的暗號,隻有我通稟知曉!你若是耍詐……”“水陸大會一過,便還你大明天子。”天蓬麵無表情,隻是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後淡淡說道:“放心吧,世間沒人可以傷到這副肉身。”說著,天蓬回過頭,將麵前的珍珠垂簾緩緩掀起——那麵孔,確確實實正是當今皇上。隻是他的左目,似乎耐不住什麼東西的衝撞,已經沒有了人形,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股野獸之狀。看到這一幕,麓國師似乎忍無可忍,掙紮著想要朝著天蓬伸出自己佩戴扳指的拇指。琥國師不動聲色,偷偷拉了一把烊國師後,一同高聲喊道:“起駕!”天蓬鬆開了珍珠垂簾重新遮掩麵容,不再流連於此,朝著那石門走去。半柱香之後,麓國師才猛然一鬆,發覺背上壓製自己的妖氣終於散掉了。麓國師站起身,咬牙切齒剛準備動身追過去之際,卻聽得身後已經有了其他腳步聲。臨末了,麓國師終於歎氣,身影從海棠林子裡消失不見。陸陸續續的,天圓地方之中總算多了不少人。而躲在暗處的吳承恩,早已經興奮得不能自已,提筆在紙上記錄著一眾賓客的言行舉止。相比來說,李棠和青玄則安靜多了,隻是無聊地看著百妖落座,然後聽他們不斷吵吵嚷嚷。直到門口忽然間又進來了一個熟悉的低調身影,這才引得了青玄和李棠的注意:哎?這不是鬼市向來精打細算的掌櫃——銅雀嗎?隻見銅雀入了這天圓地方,也是有些左顧右盼,想要瞧個新鮮,一點也沒了平日裡見多識廣的從容。“掌櫃的。”李棠朝著銅雀喊了一聲,銅雀這才回頭,發現了暗處的吳承恩他們三人。銅雀一下子放寬了心,急忙走過來,一邊走還一邊亟不可待地掏拿出了袖中的請帖。李棠見得銅雀舉動,忍不住撇撇嘴——她心中倒不是對銅雀有所小瞧,隻是覺得靠他銅雀的本事,出席這水陸大會難免有些自不量力。本想著叫吳承恩開開眼界,可彆因為銅雀的到來,而讓吳承恩小瞧了李家盛事。而銅雀,此刻也是渾身不自在——來天圓地方的路上,銅雀不曉得規矩,隻能跟著人流前進。但是這一路上,少說也險些遭遇了三四次殺身之禍——甚至隻要和彆人眼神無意對上,那些無禮的妖怪便會上下打量一番臉生的銅雀,繼而開口喝問:“小子,你瞅啥?”幸好,銅雀身邊還帶著金角、銀角,而且她們的乾娘玉麵仙狐也算是有幾分麵子,這才一一化解了這些爭強好勝之徒引發的爭端。“我來這裡,正好有東西要送給你。”銅雀開口對吳承恩說道;隻是吳承恩興趣正濃,哪裡顧得上銅雀?隻見吳承恩頭也不回,依舊落筆如飛,生怕錯過這水陸大會的任何一個細節。銅雀見吳承恩連理都不理自己,難免有些不悅;青玄急忙上來打了圓場,賠禮道歉。銅雀這才找回了一些台階,繼續說道:“不然,青玄你隨我來把東西取走吧。說真的,帶著這些東西入了李家,真是嚇得我幾天幾夜合不上眼……”一邊說著,銅雀一邊引著青玄去了門口位置,尋找著金角和銀角的身影。李棠實在有些無聊,終於席地而坐,隨手翻看吳承恩潦草的筆錄,但這會兒吳承恩大概隻是草草記錄一些他自己才能看明白的關鍵點,旁人實在難以看懂。李棠見他如此沉迷觀察眾妖,也不好打擾他,隻得從金魚玉墜的口中取出了那玲瓏球拍打解悶。過了半柱香的時間李棠的心情才見好,臉上的笑容也才重新浮現。“待會兒,你可千萬彆惹事。”李棠重新收好了自己的寶貝,朝著依舊悶頭書寫的吳承恩說道。“嗯嗯,自然。”吳承恩敷衍幾聲,借勢伸了個懶腰。“也千萬彆作什麼出格的舉動,行事低調才不會被人發覺。”李棠見吳承恩這般敷衍,氣頭又是上來了:“你聽到沒有!”“知道了知道了。”吳承恩顯然還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多少沒有放在心上。李棠不悅,覺得吳承恩怎麼不聽好人言:“說真的呢,家裡的執金吾有些人隻聽我哥哥差遣,你又和二當家有梁子。萬一被袁天罡看到你悄摸出席這水陸大會拿住了話柄,便是我求情也無濟於事!你可千萬彆……”話聲未落,李棠的表情明顯緊張了三分:說曹操曹操到,隻見不遠處,那袁天罡正領著一眾執金吾朝著這邊走來!怎麼辦?要告訴吳承恩嗎?李棠握住刀柄,很快便否定了這個想法:以吳承恩這個愣頭青的脾氣,眼下見到袁天罡,自然會是不管不顧為青玄出頭。既然如此,最好的辦法是讓二人避而不見——想到這裡,李棠猛然抓住吳承恩的肩膀,將他朝著賓客們的方向一推:“你先在這裡等一等,我有些事情,去去就來!”吳承恩被推了一個踉蹌,剛要回頭抱怨,卻已經不見了李棠的身影。而他的耳邊,則傳來了李棠最後的叮囑:“記住!不要惹人注意!”李棠已經朝著袁天罡等人迎了過去,將他們攔在了半路。袁天罡抬頭,看到來人竟是李棠,急忙俯身施禮:“小姐。”“帶這麼多人,去乾什麼?”李棠明知故問,其實她早就猜到了袁天罡興師動眾的目的就是要去找吳承恩的麻煩。但眼下,李棠不得不出麵,攔住眾人去路。聽到這個問題,袁天罡明顯有些疑惑。隻是因為,李棠這番合情合理的猜測,恰恰錯了。若真是要找那吳承恩,袁天罡才萬萬不必興師動眾。他出現的原因,自然是……突然一陣嗡鳴聲響貫徹整個天圓地方,聽得令人心生顫抖。“小姐,時辰到了。”袁天罡抬頭,臉上表情有些急切,繼而不顧禮儀,徑自帶著身後的執金吾們繞過了李棠。而另一個方向,李靖也是身著製服,領著一眾執金吾,擁簇著一個華貴而又略帶幾分妖嬈的身影,朝著主位走去。天圓地方之中,瞬間亮起了無數火把,將這個地下宮殿照得恍如白晝。剛才還熙熙攘攘的賓客們,紛紛你請我請,各自落座。隻是,眾人依舊在竊竊私語,臉上也掛著不知道什麼原因的竊笑——歸根結底,有些東西,就要在今天大白於天下了。驚天變之後,這個話題,就一直沒有斷過。百妖之中,也是一人一個說法,卻一直沒有定數。那就是:齊天,到底還在不在李家。眾人放眼一望,圓席之內,獨獨空了一個最顯眼的位置——那個曾經沒有幾個人膽敢直視的座位,現在落滿了光陰留下的灰塵,安靜而又空蕩,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眾人猜測的答案……隻是,比起眼下賓客的焦急,吳承恩才是最緊張的一個人。剛才吳承恩心不在焉,並沒有聽進去多少李棠的囑咐,也隻記得自己偷偷來這水陸大會千萬彆惹麻煩才是。剛才燈火亮起,吳承恩還未得絲毫反應,周邊的人卻接二連三坐了下去,唯獨剩下自己一個孤獨站立的身影,格外顯眼。吳承恩這才慌了,急忙四下尋找著青玄,卻遍尋不見。奇怪,人去哪兒了……李棠呢?吳承恩抬眼一望,臉上有了幾分不滿:那李棠不知何時已經被人擁簇著坐在了人海對麵。隻見她低聲吩咐了幾句,旁邊的執金吾紛紛退隱於黑暗之中。吳承恩不再多想,趁著眾賓客還在談笑,急忙混在賓客之中朝著李棠的方向繞了個圈奔去。等到吳承恩好不容易跑到了李棠身邊,而這一路小跑已經頂了不知道多少個人的肩膀,引了多少人怒目。眼瞅著注意自己的人越來越多,吳承恩已經不敢同那坐在旁邊的李棠打招呼,生怕她的脾氣上來又是一番責罵……此刻,吳承恩心中,隻剩下了一個念頭;那就是李棠之前的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惹、人、注、意。行事,萬萬要低調!吳承恩扶著手邊唯一的空位,想也不想,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本來私言竊語的天圓地方,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吳承恩低著頭,不禁感歎自己的好運氣:總算是趕上了,趕上了!看來這水陸大會即將正式開始。要是剛才再猶豫片刻,恐怕此刻自己就隻能站著被所有人當猴看了。想到這裡,吳承恩這才理直氣壯,抬頭朝著座位高自己一截的李棠望去,想要先聲奪人開口替自己的狼狽辯解幾句——哎?麵前的李棠,似乎有些不大一樣……雖然說眉宇之中有那麼七分神似,但是細看之下,卻又不像是李棠平日的神色。而且,她是什麼時候脫了那繡花的紅衣,換上了這金紫色的大袍於身呢?還在猶豫間,吳承恩忽聽得背後傳來了腳步——緊接著,李棠和青玄已經一臉急切奔到了吳承恩的身後,想要拉吳承恩走——但是,此時此刻,天圓地方的所有目光,差不多都集中在了吳承恩身上,想要不被人注意著偷偷離去,絕對是癡人說夢。李棠猶豫再三,還是放了手,隻能儘量控製著自己心中的怒火,不動聲色輕聲說道:“吳承恩,你闖大禍了!”此刻的吳承恩,依舊稀裡糊塗:奇怪了,怎麼竟然有兩個李棠?站在自己身後殺氣騰騰的李棠,這個感覺再熟悉不過。那麼,另外一個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又是誰?天圓地方之中,明明有世間所有豪傑於此,卻安靜得如同無人之境。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喘氣。這些平日裡不可一世的賓客,隻是一個接一個,不斷低下頭,不敢再有任何目光撒出去。除了幾位主客,再也沒有人膽敢有絲毫動作。天蓬隻是微微抬了抬眼,順便看了看吳承恩背後的青玄,便不再理會。“那個,那個位子……”青毛獅忍不住,低聲對白象說道。“大哥。”坐在另一側的白象,輕聲對自己身邊的青毛獅叮囑:“不要抖。”青毛獅點點頭,但是身子還是不住微微打顫。即便再鎮定,即便再有心理準備,看到那張本以為應該空空如也的座位上此刻坐了人,白象的手心裡也是湧了冷汗。另一旁的蘇缽剌尼斜坐在位子上,看到不遠處隨意落座的吳承恩,也是有些發蒙。此時此刻,另一邊的小白龍也是驚疑,忍不住朝著蘇缽剌尼投來了詢問的目光:怎麼回事?你的這位朋友,難不成其實是……而主座之上的李海,依舊是慵懶的表情,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背後頓足捶胸的李靖、以及那一眾已經咬牙切齒亮出兵器的執金吾們都不用過來。吳承恩此刻真的是坐立不安,口乾舌燥,想要同背後的李棠解釋什麼,卻也說不出來。他思來想去,開口道:“我……”這一個字出口,吳承恩便再也說不下去了;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無數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身上,逼得他再難出口。吳承恩不用看也知道,大家現在都是把他當猴看了……李靖已經忍不住搖頭,搖得脖子都要斷了:大意了大意了……本以為第一天不會出什麼幺蛾子的;果然啊,李家多得上蒼厚愛,真是沒有出什麼幺蛾子——這他娘的是捅了一個天大的窟窿眼啊!天圓地方,連帶著世界,被這一個字掃過。無數人心中,被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字,勾起了永遠不可能抹去的回憶——吾乃,齊天大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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