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異客(1 / 1)

天色微亮,吳承恩和青玄已經排在了京城高聳城門之前的隊伍裡,等待開城了。遠處,淨通寺的鐘聲悠然響起,守城的兵卒這才打著哈欠,在城樓上晃了三晃手裡的燈籠;下麵傳來了一聲渾厚的吆喝——緊接著,那兩扇打滿鐵釘的厚重城門徐徐開啟。京城裡那紙醉金迷的氣息,順著展開的裂縫悄悄傾泄。隊伍裡販菜的小販、挑柴的樵夫,一個一個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想要最後賣一把力氣,爭取能在市集裡占個做生意的好位置。隻不過,這些個習慣趕路的百姓怎麼也沒想到,任憑自己步子邁得再大,那混在隊伍最後的黑衣書生和白衣行者卻像一陣風一樣,眨眼之間便已經拔得頭籌,領先了眾人百步有餘。“眼瞅著天要亮了……”吳承恩邁著步子,抬著頭,語氣之中不無憂慮。既然入了衙門,便不再是江湖上那些個自由散漫的除妖人。衙門,自然也有衙門的規矩。凡是朝廷在京城之中任職的人,若是沒有通報,夜晚是不允許擅自出城過夜的。其實,對鎮邪司來說,這規矩一直都形同虛設。不過吳承恩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儘量遵守,雖說自己同鎮邪司關係因為虎符一事有所緩和,但謹慎些總是沒錯的。吳承恩想得倒也周全:天色剛亮,趁著沒人趕緊翻牆回了鎮邪司,這樣一來自己晚上偷偷去鬼市一事便無人知曉了。畢竟自己是去給李棠買禮物……這李家人和二十八宿的關係有多差,吳承恩深有感觸。如此,萬萬不能讓任何人尤其是二當家知道。況且……吳承恩想了想玉兔姑娘的同時,捏了捏袖口中藏著的那枚新買的紙鳶,覺得自己買下這個物件的來龍去脈,更是說不清楚。要是彆人知道了,難免會被嘲弄一番。所以二人沒有招搖,隻求無人知曉。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吳承恩拐過了胡同的小路、趕到鎮邪司衙門的大門口時,早有三四個健碩身影堵在了衙門門口。聽得身後的腳步聲,這幾人齊刷刷回頭,盯緊了青玄、吳承恩二人。吳承恩想也沒想,跑到門口的牆壁附近起身便是一躍;青玄也即刻蹲下身子,抬起背後的禪杖,捧了吳承恩一把——本來吳承恩隻要這麼順勢一翻,便神不知鬼不覺回了衙門;壞就壞在旁邊那幾個漢子登時一句怒罵,衝趕過來七手八腳將吳承恩的衣袖死死抓住,生生將他拽了回來。“哎喲!”吳承恩一時間沒有防備這麼一手,重重摔在了地上。“乾他娘什麼!想插隊!?”旁邊的一個大漢啞著嗓子,朝著地上的吳承恩喝了一聲,同時眼睛小心地瞥了一眼鎮邪司的方向:仿佛是他擔心自己的聲音太大,一大早驚了衙門裡的各位大人。吳承恩當時腦子一懵,覺得逃回衙門這種事,何來“插隊”一說?而且,今日這陣勢倒也是新鮮——要知道,鎮邪司向來與京城內的文武百官素無來往,平日裡偌大的衙門口經常門可羅雀。今天倒好,一大早便有這麼多人排隊,莫不是家裡遭了妖怪,前來喊冤的?倒是青玄蹲在一旁,扶起了自己的師弟,同時略有些驚訝地讓吳承恩抬頭看看眼前這幾人。“裝扮。”青玄提醒道。天色畢竟沒有大亮,吳承恩剛才又著急翻牆,並未多留心。經青玄略微點撥,吳承恩這才發覺到眼前幾人雖然麵目猙獰,身上卻穿的都是清一色黑色布衣,而且袖口外翻,腰間也是插著幾管筆,從頭到腳一副書生打扮。隻是這幾個人都是體型健碩,拳頭鬥大,身上的衣服顯然不夠合身,隻能勉強套在身上。稍微運氣,這衣服的絲綿便會發出“吱吱”的撕裂聲。再加上這幾個人手裡拿著的各式兵器,身上的書生打扮更顯另類。論起來,這些人倒是同吳承恩有七八分神似。也難怪這幾人口呼吳承恩“插隊”了,看幾人裝扮,顯然是把吳承恩當成了一夥兒。隻是……“今日京城要開科考進士?”吳承恩看到這麼多個“書生”排在一起,心中一陣恍惚。青玄搖搖頭,笑著說怎麼可能;看起來,這些人倒像是某些人的崇拜者。“青玄,你笑得好怪。”吳承恩總覺得青玄此刻的表情非同一般,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難得今天青玄的笑容能維持這麼久,尤其是那緊盯著自己的眼神,更是讓吳承恩渾身不自在。說到底,青玄的表情大有一番看著雛鳥從嗷嗷待哺到展翅高飛的感慨:雖然這半年裡自己一直狠著心讓吳承恩涉險除妖,但是今日一看,便知自己的決定沒有錯。眼前這些個書生打扮的家夥,身上多少都有些滄桑痕跡,不難看出都是除妖人出身。想必是這半年裡吳承恩的名號已經在江湖上打響,以至於這些個野生除妖人都開始東施效顰,視“書生裝扮”為風潮。想到這裡,青玄自然是要感慨一番。隻不過,青玄其實猜錯了。半年前,武舉之後,京城裡表麵上一直是太平盛世的樣子,實則百姓之間卻紛紛傳言,說比武的校場內乃是南疆卷簾起兵謀反,朝廷鬥得那叫一個慘烈。至於名聲在外的鎮邪司,更是不敵那卷簾一妖,有死有傷。江湖上,一眾除妖人似乎對卷簾之死沒有多大的談興;在這些人眼中,所謂的南疆沙神畢竟隻是區區一個妖怪嘛,能有多大本事?但是二十八宿的位置忽然有了空缺,倒是吊足了眾人的胃口。聽聞鎮邪司衙門招人不問出身,隻看本事。要是能由此入了朝廷為官,豈不是鯉魚跳龍門,烏雞變鳳凰?一條光宗耀祖之路,突然就擺在了除妖人的眼前。隻是,畢竟朝廷還是有意封鎖了消息,所以等到風聲傳出去之後,已經耽擱了幾個月之久。今日這些人,便是第一批趕來毛遂自薦的除妖之士。至於他們身上的裝扮,倒不是說效仿吳承恩,而是另有代表:有消息靈通人士說,鎮邪司經曆武舉一役後,破格納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大家紛紛覺得,這充分說明了當今太平盛世,朝廷除了武藝之外,更看重的是學識——於是這一眾粗野之人到了京城後,第一間落腳的店鋪並非客棧,而是抓緊時間去做一身書生的衣裳。穿戴一新後,左右瞧瞧,忍不住都會稱讚自己一句“文武雙全”。這麼做,自然是想給朝廷的大人們留下個好印象。沒等青玄感慨完,衙門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外的眾人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穿戴,一個個挺胸抬頭,準備給鎮邪司的大人們留下一個不錯的亮相。隻是,出來的人並非是二十八宿成員,而是端著一盆水的管家。這些日子風塵大,管家特意起個早,為的就是淨一淨街口的路麵。誰想到一開門,管家就看到門口黑壓壓一片人——管家倒是沒有被眼前這群殺氣騰騰之輩嚇住,隻是一陣恍惚,愣了片刻,才開口問道:“諸位可是來尋仇的?”說著管家很從容地繼續潑水,順便抬頭看了看天色,嘴中還嘟囔了一句:“什麼仇啊,這麼一大早就來……”來鎮邪司叫門尋仇的並不少見,管家早就見怪不怪了;隻是這麼早便來尋仇的,還是第一次。幾人慌忙搖頭抱拳,口稱大人,大意都是自己仰慕鎮邪司已久,聽聞衙門現在廣納賢士,自覺還算有些本事可為朝廷效力,所以才特意前來京城以便尋得伯樂雲雲。一邊說著,眾人還一邊下意識地抖抖袖口、抻抻領子,仿佛在提示老眼昏花的管家一定要注意他們的打扮。管家算是聽了個大概,頻頻點頭,隻是嘴裡還是嘟囔了一句:怎麼一個一個都穿得一副書生相,看著跟那家夥似的,惹人心煩……管家是昨夜才被人尋回來的,自然還沒來得及知道吳承恩的“豐功偉績”。所以,他對吳承恩的態度,倒似先前,甚至足夠讓吳承恩倍感親切。吳承恩本來縮著脖子混在眾人身後,正準備趁亂找機會混進去;無緣無故忽然聽到管家這麼一句數落,吳承恩登時一愣,本能張嘴:“哎?老爺子你說誰呢!?”吳承恩邁了步子推開前麵的眾人,自己便跨過了門檻,心中準備好了一套說辭開始與管家好好理論一番:“即便你討厭我,可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官居九品!你怎麼著也不能在外人麵前嚼舌頭根子!這官階有上下之分,你既然是朝廷的人,就該照規矩……”言外之意,即便沒有虎符一事,管家也不該對自己有如此成見。“老漢官居六品。倒是剛才沒聽清,吳大人您是幾品官來著?”管家眯了眯眼,仔細瞅了瞅吳承恩的臉,才懶洋洋回了一句。本來氣勢洶洶的吳承恩頓時吃了癟,滿腔反駁被噎得死死的喘不上氣。“順便一說,咱們院子裡看大門的護院,是八品。”管家指了指大門邊上的門房裡麵正在酣睡的中年漢子,又不經意地補上了致命的一句;看著吳承恩臉色憋得愈發通紅,管家又問道:“對了,吳大人剛才說自己是幾品來著?這人上了年紀,還真是聽不清楚。你……”管家話沒說完,忽然皺上了眉頭。吳承恩沒有發覺,身後那一眾書生打扮的除妖人,見得吳承恩走進了衙門,也都人五人六地邁步子跟進了院子裡。而青玄則是站在最後。“麻煩了……”管家顧不上再與這吳承恩鬥嘴,隻是看著這些個不速之客,自言自語了一句。鎮邪司素來樹敵眾多,衙門裡的安全工作自然是要多加小心。衙門規矩:凡是請進來的,便是客。凡是擅闖的,便是敵。這些除妖人都是外人,而且嘴裡麵說的話更是沒頭沒腦;合著他們以為名震天下的鎮邪司跟京城東邊的澡堂子一樣,招的都是搓澡師傅麼?不過,名義上這些人卻是隨著吳承恩一並進來的——前後腳的事兒,又是吳承恩打頭陣——嗯,一定是一夥兒的,你看都是一水兒的黑色製服麼!麻煩的是,這群家夥的身份就從“可以隨便轟打出去的家夥”,變成了客人。既然是客人,那進一步來說,就必須要通知麥芒伍——這更是雷打不變的規矩。鎮邪司之內的二十八宿,個頂個都不是善茬,也隻有麥芒伍還能好好說話。隻是,這伍大人前日裡處理政務,天破曉時才入睡。這個節骨眼上要是按照規矩去叫醒他……說實話,管家還是挺心疼自己家這位管事的,在外不僅要受著文武百官的氣,回了家又得照顧這麼多人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沒有歇息的時候。當然了,礙於這一層,管家對於吳承恩的厭惡也隨之增加了三分。算起來,目前管家對於吳承恩,已經是十三分厭惡了。“公子回來了啊?”一聲吳承恩最不想聽到的招呼聲,突然從院子裡響起。果然,是那向來喜歡使壞的清風和明月。之前數次,青玄帶著吳承恩逃夜修行,那清風還假兮兮地表示願意替吳承恩打掩護。吳承恩心中本是感激,卻未曾想到第二天清風便當著其他二十八宿的麵大聲稟報了麥芒伍——“我家吳公子?他沒異常,昨天晚上照舊去青樓找姑娘秉燭夜談了啊!我?我管不住啊!人家是風流才子,名正言順嘛!況且他師兄都沒反對,我算什麼身份?”一番話簡直有理有據,吳承恩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要是偶爾吳承恩除妖遇險,帶著傷回來,那清風更是早有準備一般,立時拿出早早備著的金瘡藥,同時還會大聲招呼:“欠了銀子被打了吧?是哪個窯子!?公子你說!”總之吳承恩算是明白了,這清風實在厲害:他有一百種不重樣的方法,能讓吳承恩在鎮邪司裡外不是人。久而久之,雖然清風是吳承恩的書童,但是吳承恩算是徹底怕了他。雖說昨日清風和明月因為他找回虎符一事,似乎是變老實了,對他也算恭敬……但這一大早便被這個大嗓門遇到,吳承恩情不自禁便是一哆嗦。“公子,李春芳先生昨日特意來過,說是今日有空的話,想與公子麵談出書一事。”今日,清風倒是無心打趣,連明月也是一樣,異常老實。吳承恩這才一拍腦門,記起了之前的一些事:那書商李春芳此前終於與禮部的大人們打好了招呼疏通了關節,早說好過幾日有了消息便通知吳承恩,然後去他家登門拜訪,與吳承恩仔細說一說之前的那版書稿。眼瞅著出書有望,吳承恩便顧不得其他,與青玄交代幾句,將手中的玲瓏球和紙鳶交給青玄,便即刻抽身準備回房間換一身乾淨衣服出門。看著他一蹦三跳的背影,清風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流露出的表情仿佛達成了什麼目的。青玄自然沒有放過這細節,他緩緩開口:“我師弟在京城半年之久,那書商早不露麵晚不露麵,偏偏要在他即將去李家的時候才來談出書……”明月聽得仔細,知道那吳承恩好蒙混,這青玄才是聰明人,一時語塞,也不好辯解什麼。果然……青玄雖沒有追問,心中卻也打鼓:雖然自己一眼便看出,那李春芳乃是受了麥芒伍的安排才在這個節骨眼上纏住師弟;但是,去李家一事,麥芒伍應該還不知道,斷不會如此阻撓。還是說,這是那個無處不在的二當家的意思?思來想去,青玄忽然想到了昨天留下的那張宣紙……莫不是,那麥芒伍心思縝密,已經推測出了吳承恩書中的秘密?這個猜測,令青玄不禁煩惱萬分。如果自己的猜測是真的,那留給吳承恩最好的結局,便是在這衙門之中被軟禁一輩子。不過,到目前為止,倒也不能斷定對方就是這個打算;畢竟自己現在還可以帶著吳承恩自由出入京城,而鎮邪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曾追究。或許,隻是自己想多了吧……青玄安慰著自己,不想在這個時候掃了吳承恩的興致。說不定今日出書一事同那李春芳談妥,日後吳承恩便可以了卻了心願,安心跟著自己離開京城,繼續修煉除妖技藝也未嘗可知。送走了吳承恩,清風揉了揉眼睛,這才注意到還剩下了四個吳公子站在院子裡。“呃?這到底是……”管家急忙湊了過來,說了來龍去脈,同時讓清風想想辦法,最好是能讓這幾個人自己走掉,省得叨擾伍大人。清風既然知道了這是為麥芒伍辦事,怎麼可能還會推脫?他即刻領命,包攬了這個差事。本以為憑自己的口才,清風斷然是能叫那幾個不速之客知難而退的;未曾想到,這些人既然是除妖人出身,早便是亡命徒的脾氣,任憑那清風將衙門描述得多凶險,這幾人也隻是扯著脖子,說為了朝廷甘願粉身碎骨。“而且……剛才那個瘦巴巴的麻杆,你們不也讓他進去了嗎!”為首的壯漢怒氣衝衝,指了指吳承恩消失的方向。清風明月皺了皺眉,這幾個呱噪之人言語粗俗,實在惱人。真要是吵醒了伍大人,豈不是惹了一身晦氣?不然還是一路打出去了事?沒人注意到,麥芒伍平日裡休息的天樓,大門已經打開了。倒不是院子裡騷鬨吵得人睡不著覺;麥芒伍隻睡了一個時辰,剛才便已經匆匆合衣起身,出了自己的天樓。樓頂上站著一人,朝著東南方向眺望,正是同樣一早被驚醒的血菩薩。麥芒伍看到血菩薩的舉動,更是斷定自己判斷無誤:“幾個?”“具體不清,但是有七八個。”血菩薩望了一會兒,給了回答,“散著,但是呼吸吐納都朝著咱鎮邪司。我去看一看?”麥芒伍還未答話,卻見管家已經急匆匆跑了過來,通稟了一聲門口的騷動,故意說是隨著吳承恩進來了幾個客人,非要加入衙門,正在外麵胡攪蠻纏。麥芒伍瞥了一眼,卻不在意。眼下,京城裡突然出現的這幾股殺氣,才是頭等大事。“不必去看了。”麥芒伍思忖片刻,對樓頂的血菩薩說道;京城裡雖然突兀多了些許散發著陣陣妖氣的家夥,甚至能夠驚醒自己,目標卻又不是皇宮——如果這些家夥打算行刺的話,天鼎應該有所提示,那千裡眼和順風耳也早該有密報。唯一在意的是,這幾股妖氣都是打鬼市的方向襲來。興許,隻是來找鎮邪司尋仇的妖怪,前夜在鬼市落腳而已?這倒是常見之事,如同家常便飯。京城繁華廣大,少不了迷路。麥芒伍心下一鬆:既然如此,倒不如多睡一會兒,等著對方問清了門路,自投羅網便是。血菩薩見麥芒伍並未在意,自己便一躍而下,身子落地的同時濺出了陣陣血花。院子裡的吵鬨聲卻一直未曾停止,鬨得人著實心煩。血菩薩皺了皺眉,對管家說道:“大清早吵成這樣,就沒人去管一管?”“騙子已經……哦不是,清風已經去勸了,但是那些個人就是講不通道理。”管家也是一副為難的神色。“領我去。”血菩薩麵色一沉,不想讓這些雜人擾了衙門清淨,冷冷開口。這麼吵下去,萬一再讓二當家發覺,免不了又說衙門在麥芒伍的統領下越發沒了規矩。哦?這世間倒還有清風說不過的人?麥芒伍雖然疲倦,卻也來了幾分興趣。思及於此,便邁步跟上,前去一看究竟。到了院子口,便看到四個吳承恩——哦不對,四個書生打扮的家夥將那清風圍在正中,幾個人連說帶罵,臟話不絕於耳;雖說那清風嘴皮子利索以一敵四,說得口沫橫飛,卻也占不得上風。不過,看得出清風罵得倒是開心,似乎很是享受這個過程,嘴裡麵一口一個“窮書生”罵得格外起勁。衙門門口,大門未閉,叫外麵路過的人聽到看到的話,成何體統……血菩薩動了脾氣,朝著那清風便走了過去。明月眼尖,急忙朝著清風扔了塊石子;那清風一抬頭,急忙縮了脖子吐吐舌頭便跑了。幾人見那清風逃了,便又纏上了一旁的青玄,嘰嘰喳喳要他給個說法。青玄倒是老實,擺擺手說自己並非這裡的人;要是真想要個說法——呐,找那邊走過來的那位便是。幾人這才一轉頭,看到一棵枯樹一般的黑臉男子正在徐徐移步。“他是誰?”看著血菩薩緩慢的腳程,眾人臉上有了幾分輕蔑。“他是……”青玄還未開口,那麵前四人中的一人已經一個屁墩跌坐在地,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出聲,另一隻手則是顫顫地指向了血菩薩的肩頭。一隻六翅烏鴉不知何時落在了血菩薩的肩膀上,然後靠在自己主人身邊,用鋒利的鳥喙雕琢著自己的羽毛。這隻標誌性的猛禽,足以向世間所有的捉妖人表明它主人的身份了。“血,血,血……”跌坐在地上的人已經連滾帶爬,朝著門口逃命去了。其他人登時也才看到那展開了翅膀的六翅烏鴉,一下子明白了對手的身份:“血菩薩!”隨著一陣哭叫聲,這幾位“一心想要報效朝廷、萬死不辭”的客人即刻奪路而逃。霎時間,鎮邪司裡便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血菩薩本來殺氣騰騰,對方的這般舉動,倒是鬨了血菩薩一個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番變故,倒是讓跟著的麥芒伍忍俊不禁。血菩薩一時被人看了笑話,便隻能對著門口的青玄說道:“以後看緊你師弟,彆以為自己真的有了功勳,便什麼人都往裡麵領。”“關我師弟何事!?”青玄聽完這話,倒是有些不爽:明明是鎮邪司自己的麻煩,推來推去,偏偏又倒在了吳承恩的頭上。這份氣,倒也不該這麼受吧?血菩薩聽得青玄還嘴,臉上卻露出了幾分慘笑:“半年裡悄悄磨礪,是不是覺得你和你師弟都長本事了?來來來,你把手裡的東西放下,我和你說道說道?”聽到這句話,青玄即刻將手中的紙鳶和玲瓏球放在了地上,示意血菩薩過來便是。也許,青玄自己也沒察覺到,他這半年裡,確實如同吳承恩所說的一樣,似乎好鬥了。管家看到這一幕,有些膽戰心驚,小心地看了一眼麥芒伍;不過,麥芒伍卻沒有製止的意思。說起來,血菩薩並非故意要與青玄過節;正相反,比起鎮邪司的其他人,血菩薩還是對吳承恩與青玄照顧有加的。隻是,一直聽那麥芒伍說著關於青玄的種種,多半隻能算是揣測而已。平日裡,青玄這人似乎礙於吳承恩在場,並不想拿出什麼真本事。今日天時地利人和,倒不如借故與他一鬥,方能讓身後的麥芒伍趁機看個透徹。順便,也是熱身,一會兒還要與京城裡的那幾股妖氣來一場好戰呢!眼看青玄的念珠已經捏在了手裡,血菩薩略一沉氣,忽然間雙手平舉——數十隻六翅烏鴉展翅而出,像一股旋風一般企圖吞噬萬物——衙門外的街上,忽然傳來了慘叫聲。青玄略微一愣,隻見已經殺到麵前的烏鴉忽然間全部化作黑色的羽毛,繼而在自己麵前下起了一陣黑雪。原來,是血菩薩收了招式,抬頭側聽;青玄也回頭朝著門口的方向望去——“不是我,不是我!啊啊啊……”一聲絕望的慘叫,聲音漸漸從極度恐懼的聲嘶力竭,慢慢變得氣若懸絲。血菩薩即刻與麥芒伍對視一眼;麥芒伍心知有妖怪潛伏於京城,隨即點頭,血菩薩便閃了身影,從青玄身邊擦肩而過,繼而消失不見。一炷香不到,血菩薩便已經回了衙門;麥芒伍和青玄正站在門口,似是在等待他的歸來。血菩薩落地後,麵色有些凝重:“沒捉到,那些妖怪殺了人後便一個一個四散而逃了。那幾個捉妖人也算有點手段,並不是坐以待斃。這些妖怪有些本事,城裡不準我用鳥,追不上。”“不怪你。”麥芒伍知道京城之內二十八宿很多時候不便施展,便也不太在意。隻是這些個妖怪膽子也太大些,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在京城行凶殺人,實在是……“隻是……”血菩薩似乎欲言又止,同時看了一眼旁邊的青玄。青玄一愣,不曉得血菩薩是何用意。“但說無妨。”麥芒伍點頭,示意血菩薩不必避諱。“死了四個。那四個人,都是剛從咱鎮邪司跑出去的人。”血菩薩頓了頓,開口說道。哦?麥芒伍聽到這裡,嘴角反而微微上揚:好啊,竟然有膽子專挑著咱鎮邪司的人下手?這可是多年未有的新鮮事了。看來這些妖怪應該是被人吩咐了……八九不離十,應該是國師的手段吧……想要安排一些麻煩在京城內,從而拴住鎮邪司的手腳?“不,不像是衝著咱們衙門來的。倒像是衝著某個人來的。”血菩薩注意到了麥芒伍的表情變化,便繼續說了下去。“怎說?”麥芒伍皺了皺眉,似乎明白其中另有隱情。“我趕到時,其中一人還未斷氣,他嘴裡麵嘟嘟囔囔的,隻剩下了一句話。”血菩薩思忖片刻,還是交了底,“他隻是一直重複一句話,說——”說著,血菩薩還是看了青玄一眼。青玄的呼吸忽然間有些急促——鎮邪司出去的,書生的打扮,而且挨個誅殺,難不成……“他隻是說——”血菩薩頓了頓。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是!我不叫……吳承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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