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離心(1 / 1)

當吳承恩有說有笑地同青玄一起借著月色走到黑燈瞎火的鎮邪司門口時,整個京城猛然閃爍了片刻,恍如白晝。等到二人抬頭望去,夜空隻剩下一片漆黑,剛才的大半個月亮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漫天的鬥氣,驚得整個京城雞犬不寧,一並狂吠齊鳴,仿佛恨不得立時從這城裡逃出去。吳承恩和青玄本能地停下了腳步;即便沒有看到,他倆心裡也大概有數:多半是李晉和那賭徒的行蹤被二十八宿發現了。青玄本打算拉著吳承恩轉身順著這股鬥氣去一探究竟;但是吳承恩卻頻頻搖頭:虎符既然意外地有了著落,其他的熱鬨不湊也罷。“你這半年怎麼變得這麼好鬥呢,青玄。”吳承恩嘟囔了一句,回了衙門。青玄辯解不得,也隻能跟著自己師弟進去。是啊,那是李晉的事情。吳承恩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去了的話,說不定便要……哮天拖著長長的身影,如同蛟龍一般從李晉身上呼嘯而出,一口便吞掉了整個月亮,隨即它渾身都發出了刺眼的銀光。緊接著,這束銀光盤旋著落下,被李晉一把抓在手中。銀光散儘,留在李晉右手裡的,隻剩下了十支微微散發著轟鳴的弓箭。這些利器,伴隨著李晉白色袍子背後那燙金的“吾”字,一並散發出令人恐懼的殺氣。旁邊的一眾錦衣衛見得如此情景,紛紛後退了半步。大器倒是瞧了個新鮮,低聲說道:“原來除了天地一色,你還會這個……趕緊動手,也給我開開眼。”李晉一臉冷笑,左手摸了摸自己肩頭後,忽然間笑得越發放肆招搖,仿佛勝券在握;隻是李晉卻似乎並不著急動手,他同樣壓低了聲音,對一旁的大器說道:“大器……我忘記帶弓了。”大器簡直哭笑不得。對麵的子囚見二人耳語,知道耽擱不得,立時抬起雙手,寬大的袖口裡分彆飛出一根漆黑色的鐵鏈,嘩啦啦作響,朝著二人的脖子撲了過去。大器還沒來得及對李晉破口大罵,見得對方出招,便將手裡的骰子扔在了地上。那骰子滾了滾,亮出來了個“一點”。“什麼手氣!”大器忍不住一歎,麵前飛來的兩根鎖鏈卻已經殺到麵前;隻是,朝著大器襲來的鐵鏈忽然間定住,進而哢嚓一聲,碎成了粉末。而奔向李晉的那一條鐵鏈倒是絲毫沒受影響,縱使李晉本能地抬起胳膊一擋,鐵鏈卻圍著李晉的脖子繞了三繞,連著他的胳膊一起將他一把勒住。李晉使儘力氣,卻發現自己掙脫不得。更要命的是,那站在玖旁邊的太歲已經一躍而起,像一隻猛虎一般順著鐵鏈朝著李晉撲了過來。李晉因為脖子上的鐵鏈所致喘不上氣,已經憋紅了臉,朝著大器似乎想說什麼。大器隻是俯身撿起了地上的骰子,自言自語一句“那咱倆就算清賬了啊”;一邊說著,他一邊重新鬆開了手裡的骰子,等著它落在地上露出點數。殺過來的太歲看到這一幕,知道那骰子詭異,便側著一踹鐵鏈子,轉了身影先奔著那半空中的骰子去了。大器看到這一幕,不僅皺眉。這太歲年紀輕輕,身上的功夫卻著實不錯,電光火石之間還是一把攥住了那枚骰子,沒有讓它落在地上。一將這骰子攥在手裡,太歲就感覺到這骰子絕非常物:彆看這一粒東西體積不大,卻足有個二三十斤的分量!太歲心中正在盤算,卻忽然發覺手中的骰子似乎越來越重——不,不可能!五十斤……一百斤……一千斤……一萬——一切都隻是彈指一揮間,那骰子不僅壓得太歲整個人都率先摔在了地上,甚至那四方棱角徑自刺破了太歲手掌上的皮肉,進而貫透了筋骨,最後沾著血花墜在了地上!大器不禁怨聲載道,原來地上的骰子又是一個“一點”。纏著李晉的鐵鏈在骰子落穩後的同時應聲而碎,化作了無數鐵屑。太歲還沒有反應過來,大器卻已經俯身,朝著他伸出了手——太歲一咬牙,準備硬接上一招——但是大器卻隻是從地上重新撿起了骰子,對地上的太歲看也不看。“幾年沒見,連這種小孩都能當上二十八宿……怎麼,我把你們鎮邪司殺到沒人可用了嗎?”大器在手中拋玩著那個骰子,忽然間將它用二指捏住細細端詳,然後撅著嘴在自己的白袍子上蹭了蹭,擦掉了上麵的血跡。地上的太歲知道此人是在說自己。此等評價,遠恥於千般漫罵,那太歲怎麼可能忍受如此奇恥大辱!隻見他麵前抬起自己已經筋骨儘碎的手掌,兩隻胳膊一把抱住了那大器的左腿,身子向前一探後張開嘴,露出了自己的兩顆虎牙,順勢便啃上了一口——“哎喲還咬人!你們二當家教你的嗎!”大器忍不住喊道。本以為這是狗急跳牆的舉動,大器並未在意;但是在太歲的牙齒貫穿了大器腿上的皮肉之後,大器才知道那太歲原來還有後招。隻見一口下去,自己傷得倒是不重,但太歲手上的傷口開始急速愈合,很快便長出了新的皮肉筋骨,外表更像是嬰孩一般白嫩,沒有留下一絲疤痕。大器聳聳肩,覺得這等招式倒是新奇;不過,說到底,也就是個招式而已。想也沒想,大器便再次鬆開了手裡的骰子,讓它朝著地麵上太歲的腦袋落去。而這一次,迎上來用一招“海底撈月”將那骰子抄進手裡的不是彆人,正是一直按兵不動的玖。那骰子到了玖手裡後,果然又突然加重了無數分量。玖並沒有過多把玩手中的骰子,握住之後轉手便是一甩——那骰子便朝著夜空的方向飛去。大器見有人乾擾自己的賭局,頓時嘴裡便罵罵咧咧說著骰子珍貴要是丟了一定要賠,之後原地起身,想要將那飛向半空的骰子抓回來——這身影極快,轉眼大器已經躍到了骰子旁邊,伸出手便要一把拿住——三個玖,都是比出一根食指,分彆從左至右、從下至上、從前到後突然現身,朝著被圍困在半空的大器身上刺去。“咦?”半空中的大器剛要去抓自己的骰子,看到眼前一幕,忍不住脫口而出。這三個玖瞄準的,分彆是大器的麵門,心口,以及腰椎。空中,一聲複雜的悶響——這是三聲筋骨儘斷的聲音同時重疊在了一起——大器落回了地上,而那三個玖得手之後,四散而開,儘數落在了附近的房頂上圍住了中間的獵物,臉上的梵文文身也是隨著呼吸一起漸強漸弱地發著光。“你這什麼時候埋伏的人手,厲害啊!”大器低著頭,讚歎的聲音裡麵略帶喘息,與站在自己麵前的玖說道;同時,大器似乎疼痛難忍,手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裡,向著心口附近揉了揉。李晉目瞪口呆,連話也說不出,隻是忍不住搖頭。看到這一幕,三個房頂上的玖皆是一愣,然後各自摸了摸腰間——果然,各自身上裝著銀子的荷包,都已經不見了。正當此時,那被扔到半空的骰子忽然間墜了下來,落在大器麵前後滾了幾滾後,亮出來了一個“二點”。兩個站在房頂上的玖忽然間被什麼力量碾住,掙紮不得的同時,連同腳下的房屋一起拔地而起,扭曲成一團。噪響過後,兩個玖已經失了氣息,筆直地躺在了街上。“厲害。”站在大器麵前的玖笑了笑,臉上的梵文文身越發閃爍。“彆裝蒜了。”大器照舊準備撿起地上的骰子,彎腰時卻不小心將剛剛藏進懷裡的散碎銀子撒了一地。他急忙假裝疼痛難忍,一邊哀叫一邊順勢蹲在了地上,不要命地將銀子一枚一枚撿起重新放入懷中。收拾妥當後,他才撿起了骰子,重新放在手中拋玩,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一樣繼續了話題:“這招對你又沒什麼用。”李晉一直在一旁搖頭,看到這一幕後腦袋已然成了撥浪鼓:“李家的臉麵啊……算是讓你給丟儘了……”大器聳聳肩,假裝沒聽見。倒是身上剛才被玖在空中點的三處傷口,此時終是開始發難。大器揉了揉自己肩膀,心說奇怪了;明明之前玖這小子隻能傷及自己皮肉筋骨,現下卻擾了自己的氣息,甚至導致了傷口附近經脈逆流。這三處傷口的位置刁鑽,並非是隨意布局。隨著這三處命門漸漸收緊,全身血脈越發不通。而且,這傷口並非是簡單的淤青一片,而更像是在自己的肉身上泛起了漣漪,層層綻放,緩緩擴散。站在一旁的子囚再一次甩出一條鐵索;大器本想著跟剛才一般如法炮製鬆開手中的骰子,卻覺得自己手指一陣發麻,不聽使喚。鐵鏈即刻纏住了大器的身子,令他動彈不得;而旁邊的太歲也同時衝了上來,朝著大器的肩膀就是一口撕咬,然後順著傷口吮吸——霎時間,大器體內的血液流動得更快了,進一步加劇了自己的經脈逆流。而大器並未在意眼前的子囚與太歲。他隻是對著對麵的玖,心下有些驚奇。不對啊……這不像是這小子的招式。大器歪了歪頭,覺得事情並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已經被點了三處死穴。”玖在對麵,並不著急過來,隻是指了指大器說道,“以一敵三,你輸得不丟人。”“是以二敵三!二!這裡還有一個呢!”一旁的李晉見自己被徹底忽略,急忙跺著腳開口喊道。“原來是點穴啊!怪不得!”聽君一句話,一直愁眉不展的大器恍然大悟,要不是被鐵索捆住,他忍不住想要拍手,“我說怎麼這麼像!你是不是跟麥芒伍那個老小子學的這一手?隻是,說起來,咱執金吾一向聽說,你倆不是一直鬨彆扭麼,他竟然還不計前嫌願意教你?哦,這倒是像他的為人。但是,你竟然還有臉跟人家麥芒伍偷師學藝,丟不丟人啊?”“閉嘴!”伏在大器肩膀上的太歲氣不打一處來,嘴上加了力氣。而子囚也是將鐵鏈收得更緊,似是要替二當家出氣。“隨他胡說。”那玖被接連數落一番,自己卻並不動氣,“你身上的穴道雖然被我封住,但是我留了一脈給你享受。如此,你才不會暈過去。這是我特意準備的禮物;過一會兒,我便一刀一刀將你活著分屍,祭奠幾位死去的前輩。到時候,你再嘴硬也不遲。要是你想求個痛快……虎符在哪?”“怪不得我嘴皮子沒事,還能說話……”大器嘿嘿笑了,卻不作答,隻是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後轉頭看了看李晉,“你會解穴麼?”李晉搖搖頭,擺手說自己可不會這門功夫;這可是門手藝活,萬一耍砸了,可是要出人命的。“那便隻能湊合打了……”大器聳聳肩,用儘力氣逆了經脈,將手中的骰子勉強一拋——他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力氣更是沒了多少。那枚骰子飛了僅不到半丈便墜了下來。而且,這骰子都不需要玖出手。它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大器自己的腦袋上,隨即血肉橫飛,大器嘴中也是“啊”的一聲慘叫。這一幕,正中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句俗話。一旁的李晉都忍不住皺著眉頭,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下身子:他可是能猜到那個骰子砸在臉上的話有多疼。血流如注,但是大器依舊沒有倒下。相反,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這個簡單的動作,顯然讓一旁的太歲吃了一驚。明明剛才這廝被二當家封住了穴道,他到底是如何掙脫開的?“讓開。”大器目露凶光,換了口氣,“你還年輕,我不找你。我隻找你們家的玖靈元聖。”“死到臨頭的東西,也配直呼我主子姓名!”太歲罵了一句,張開嘴巴便要撕開大器的喉嚨;誰知這大器輕輕一甩肩膀,不僅掙斷了身上的鐵索,連同身上的太歲也一並甩飛,撞在了李晉懷裡。李晉吃不住這力氣,連著太歲一並摔入了錦衣衛的人群之中。玖看著大器的行動,知道剛才落下的骰子乃是故意為之;這股力道,讓封鎖的穴道連同表麵黑紫的皮肉一起裂開,算是硬生生解了穴。不過,玖知道占上風的依舊是自己:畢竟,大器身上還有兩處穴位未解。經脈充其量隻是通了三分之一,不足為懼。隻是,要是任由著大器繼續瘋下去,便真的不好收拾了——想到這裡,大器麵前的玖拿定了主意;同時,另外一個玖從街對麵的陰影裡走了出來。然後,這四個玖步調一致,再一次同時對著大器比出了手指。眼下,這大器便被前後左右四個玖圍了個密不透風,隻剩困獸之鬥。數道銀光,猛然從錦衣衛的人群中飛射而出——隻見滾進人群的李晉已經趁機奪了身邊一名錦衣衛的弓,即刻將手中的箭矢悉數放出。霎時間一道耀眼的光束劃破天際,仿佛一枚照亮了京城的煙花。繼而光束天女散花般分散成了幾股細流飛向地麵。每個玖的麵前,都有兩支光亮箭矢呼嘯而至,硬生生要將他們逼退。而另外兩支箭矢,皆是奔著李晉身邊的太歲而去。幾個玖分彆側身一躲,輕易便避過了迎麵的箭矢。隻是這箭矢卻即刻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後,再一次糾纏不休地朝著眾人襲去。此等雕蟲小技,玖自然是沒有放在眼裡。除了太歲被兩支箭矢纏住了之外,四個玖突然隻剩下了一個;那剩餘的八支箭矢忽然失去了目標,便一股腦朝著最後一個玖殺去。玖不發一言,飛身離去。後麵的箭矢,便儘數追趕不放。待到那幾道沒頭沒腦的光亮不見了蹤影,三個玖這才各自從陰影中現了身,都是毫發無傷——是時候做個了斷了。一陣讓人不安的陰冷寒風吹過,讓在場每一個圍困著大器的人都產生了一股濃烈的幻覺,仿佛自己的雙腿陷入了冰凍三尺之深的泥潭之中。隻見又是一道筆直極光,幾乎刺破了天空——緊接著,那枚極光又陡然墜落,正正落在了大器的手心裡。大器閉著眼,用另一隻手蓋住自己的手掌,喘息一口,這才低頭,睜眼:“與君一搏,願賭服輸。”騰開手後,大器露出了一個久違的驚喜笑容——落入手中的那枚骰子,展現的是一個方正花色。大器揚了嗓子,高唱一聲:“莊家,四點!”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忽然間所有人的手心都是一沉——就連三個玖和李晉也並不例外。眾人攤開手,發現手心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六麵骰子。表麵看這骰子似是平常,但是一點、二點、三點的花色麵上,都散發著叫人恐懼的不祥。還在與太歲糾纏的李晉看見自己手心裡的骰子後,立時忍不住朝著大器的背影破口大罵,罵的那叫一個難聽。“諸位,請吧!”大器不管不顧,用自己那隻缺了兩根指頭的手,做了一個微微上抬的姿勢。眾人手中的骰子即刻脫手而出,紛紛浮於一人高的位置滴溜溜打轉,然後便如同一陣冰雹一般落在地上——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眾人的臉上都是嚇得鐵青。大器點點頭,隨即朝著旁邊的玖大喊一聲:“竟然叫人來!?掃興!”地上的骰子們,並沒有像之前那般隨意旋轉躍動,反倒是直直地定在了地麵上——如果俯身細看的話,便能看到每一顆骰子下麵,都被準確地插進去了一根銀針。正是這一根根不到寸長的鋒利銀針,才阻止了骰子落地。一陣輕響,十來個身手不凡的身影穿過濃厚夜色,接踵而至,圍著大器與李晉落成了一圈。而簇擁之中落在大器麵前的,正是鎮邪司管事——麥芒伍。地上的骰子抖了抖,接連化成了粉末。剛才見其中一個玖轉身離去,大器隻當是他要甩掉李晉的招數,並未多想。未曾想到,這才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麥芒伍就率著大批人馬圍殺而來——要不是那逃走的玖通風報信,總不能說這是巧合吧?這二十八宿的二當家竟然行此恥策,真辜負了自己剛剛還全力迎戰。倒是這麥芒伍……有日子沒見了,他腦袋上的白頭發似乎多了不少。“來這麼多人,我大器真有麵子。”那大器見得周圍落著的人都是二十八宿,咧嘴笑了。既然有人不要臉,恐怕今天對方是打定了主意要借著人多,殺人滅口:“諸位朝廷的大人,你們是來乾什麼的?”落在大器身後的血菩薩一臉惡氣,正要搭話,卻被麥芒伍打斷。“京城之中,宵禁之後,聚眾賭博,按律當捕。”麥芒伍開口說道。雙方的一番死鬥,反而被他說得在情在理。“隻是賭了點陽壽,又沒賭銀子……”一聽對方是來抓賭的,大器本能地泄了氣,匆忙把手中的骰子藏了起來——他這輩子不怕打架,就怕抓賭。“大器,咱們恩怨獨算。”麥芒伍依舊先禮後兵,“隻是……我鎮邪司衙門可不光隻有二十八宿,也有端茶倒水的下人,看門護院的親兵。禍不及他人,你便將虎符交出來,咱們——”話沒說完,低著頭的李晉一直朝著麥芒伍使著眼色。麥芒伍皺眉,並不曉得他的意思。倒是那大器算是徹底沒了脾氣,忍不住朝著地上啐了口吐沫:“我就說這東西晦氣!帶著不僅贏不到銀子,現在倒好,招惹得連賭局都破了!”“特意來京城偷東西,你們執金吾也算是夠要臉了。”血菩薩在背後一陣冷笑,肩頭的六翅烏鴉早就抖著羽毛,隻等自己的主人一聲令下。“胡說八道!我來京城,是為了送水陸大會的請……”大器聽得此般羞辱,當即暴跳如雷。倒是旁邊的李晉剛聽到前麵半句話,便上前一把捂住了大器的嘴巴,生生將那後麵的一個“帖”字按了下去。此言一出,不僅周圍的二十八宿麵麵相覷,就連錦衣衛之中也是有人咋舌。麥芒伍不禁皺眉——看來自己推斷的沒錯,執金吾突然現身京城,並非為了虎符一事,而是專職遞送請帖。那虎符,牽連著鎮邪司上上下下百十來口的腦袋。而真要與李家水陸大會的請帖比起來的話……孰輕孰重,麥芒伍心中自有考量。“虎符在哪裡。”麥芒伍思來想去,終是決定先假裝沒聽到請帖一事,先解燃眉之急。“彆裝傻!東西已經被你們那邊的吳承恩拿回去了!”李晉捂著大器的嘴巴,大聲喊道。此言一出,二十八宿四下嘩然:什麼玩意?那不堪大用的吳承恩,竟然從這個執金吾手中,領先眾人一步,隻身奪回了虎符?玖聽到這句話後,臉上文身停止了閃爍,微微露出笑容後使個眼色。太歲和子囚便隨著玖一起轉身離去,不辭而彆。麥芒伍看到這一幕後,朝著血菩薩點頭;血菩薩雖不樂意,肩頭上的烏鴉卻即刻展翅,朝著衙門的方向飛去。“既然如此,留著你們兩人便沒用了。”麥芒伍對著李晉開口,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旁邊殺氣騰騰的二十八宿似乎就是在等這麼一句話,眾人皆是做好了將身穿執金吾製服的大器與李晉二人撕成碎片的準備。“請吧。”麥芒伍的手,並未落下,反而是順勢做了一個送客的姿勢,示意圍困著大器他們的人,讓開一條通往京城大門的路。眾人皆是一驚,卻也不得不服從了命令。伍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就這麼放這二人離去嗎?那大器隻是墊著腳,似乎想要尋找二當家的身影;未果之後,他便悻悻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同那李晉互相罵罵咧咧地離去了。目送二人離開,人群中不乏充滿怨氣的竊竊私語。隻有血菩薩一人走到了麥芒伍身旁,點了點頭:“我懂。”麥芒伍歎了口氣……是的,那爛賭的大器是該死,但是萬萬不能讓他死在京城內。與一對一落敗不同,一旦他被諸人聯手殘殺暴斃於此,那些個枕戈待丹的執金吾們受了此番羞辱,便會不管不顧地集體殺奔此地。大戰之下,必定殃及池魚,甚至血洗京城——要知道,這京城裡不僅僅有朝廷的文武百官,更有著成千上萬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啊。自己既然是鎮邪司管事,便斷不能因為與執金吾的私人恩怨,而導致這場生靈塗炭的災難。另外……最讓麥芒伍動惻隱之心的,卻是一個與現在不大沾邊的細節。前幾日,在鎮九州的墓前,有一個不知道被誰放在那裡的酒壺。除了酒壺裡麵裝著一壺絕世好酒外,壺的外麵那個燙金的“李”字格外紮眼。惺惺相惜之情,隻在於這一壺濁酒而已。隻是,除了血菩薩之外,其餘人看著麥芒伍的眼神,已經有了些許並不明顯的變化。很快,夜色中,那隻六翅烏鴉飛了回來,落在血菩薩肩頭後對著自己的主人耳語了一番。血菩薩對麥芒伍點了點頭,表示一切都已塵埃落定。“諸位,吳承恩確實已經取回宮裡失竊的虎符。”麥芒伍清了清嗓子,淡淡說道,“與執金吾的這一役,咱們贏了……”啪,啪啪。這清脆的響聲,卻並非歡呼雀躍的掌聲。二十八宿中的三四人,接連摔掉了手中的兵器,轉身朝著鎮邪司走去。漫天的夜色,不見一絲星圖,就仿佛再也見不到曾經給大地帶來黎明的那枚星宿——昴日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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