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恩雖然已經入了鎮邪半年有餘,來天樓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這裡平日裡隻有麥芒伍一人,方便他起居。畢竟麥芒伍不僅需要掌管鎮邪司大小事務,每日裡還得額外操勞國事替皇上分憂。這是衙門裡早就有的規矩:一般事情,找管家處理便是;沒有什麼緊要事務的話,是萬萬不能打擾麥芒伍休息的。吳承恩剛進天樓,就看到前麵的麥芒伍隨手一揮,緊接著天樓的石門自動關閉,而門閂也一並落下、鎖好。霎時間,整個天樓都變得寂靜、黑暗。走不了幾步,便看到天井投下的唯一一束光芒落在了棋盤上。麥芒伍走到光芒前坐下,吳承恩則因不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走得有些磕磕絆絆,最後落腳時一個沒站穩,險些掀翻了麥芒伍麵前的棋盤。即便吳承恩用手撐住了身子,還是將棋盤上的幾個棋子撞飛在地,劈裡啪啦響作一團。吳承恩急忙俯身去撿地上的棋子。卻聽得麥芒伍幽幽開口,說了一句話:“小心二當家。”吳承恩一愣,顧不上地上的棋子,匆忙坐直了身子。他從回來時就察覺到衙門的氣氛不對勁,方才又見了清風明月與那二當家身邊的子囚太歲起衝突,而麥芒伍和二當家卻都沒有太過強硬地阻止,如今又聽麥芒伍的囑托,便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麥芒伍跟二當家似乎有些不合。“他之前一役自稱負傷,便一直離了衙門,在京城鬼混。”麥芒伍整理了一下說辭,重新開口,“眼下他突然歸來,我覺得,定是和前幾日宮裡失火有關。”“啊?宮裡失火了?”吳承恩十分驚訝。“也許隻是個契機。國師那邊已經封鎖了消息,隻是大火這件事卻故意走露了風聲,似是掩飾。”麥芒伍搖搖頭,沒有多說,“而且,若不是有什麼緣故,我不曉得這天下誰能請得動他回衙門。但是,既然玖回來了,他便一定會盯上你的。”“盯上我?可是我和他無冤無仇啊!”麥芒伍張開嘴,卻沒有說出心中的話:二當家這人,最不喜歡的便是二十八宿中的弱者。是的,二當家足有資格評判彆人的強弱——想到這裡,麥芒伍覺得心中有什麼東西隱隱作痛。“玖這個人,行事比較偏激;跟在他身邊的太歲和子囚,更是心狠手辣。若是你有把柄被他抓住的話,可能會出大事。”吳承恩低下頭,半晌才道:“伍先生,您說我來鎮邪司這些日子,何時惹過禍?即便生了事端,那也是禍事找上我。這事兒,總不能怪我吧?”說著說著,吳承恩忽然捶了一下地板,恨聲說道:“況且,我做人坦蕩,心中無愧,不怕他盯著!”麥芒伍點點頭,似是讚同,然後手微微一探,從棋盤下麵摸出來了一個首飾盒大小的木盒。吳承恩借著天井的光略微一看,那木盒大概是紅木的材質,雕紋雖然不大清楚,卻也精致。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盒子上刻著一個大大的“李”字。李?吳承恩心中一跳,難不成是……“這是有人讓我轉交給你的。”麥芒伍遞過去了盒子,看著吳承恩明亮起來的表情,點了點頭:“猜得沒錯,這是李家小姐寄送於你的東西。”這木盒,巧不巧正是昨夜送到的;而送來這木盒的不是彆人,正是李晉。李晉本打算悄悄來同吳承恩與青玄敘舊,卻偏偏趕上兩人不在衙門。李晉礙於身份,自然無法光明正大地等。無奈之下,他隻能留下李棠的這個信物托麥芒伍轉交,自己先離去了。“真的是李棠?!”吳承恩脫口而出,語氣充滿驚喜。京城一役結束後,李棠便被她家的執金吾帶走,吳承恩以為她已經回家,但收到她的來信後才知道她還去南疆祭拜了杏花。當時吳承恩很想回一封信,但苦於李棠行蹤不定,或許當信去到南疆時,她已離開南疆回家去了,而李家所在更是神秘,尋常人等怕是尋覓不到,於是寫信一事隻得作罷。後來李棠也沒再來信,所以這半年他們便斷了聯係。吳承恩還以為,李棠說不定早就將自己和青玄忘了呢!哦,說起來倒也沒錯,青玄的話,李棠估計早就忘掉了。看著喜滋滋的吳承恩,麥芒伍歎口氣:“與執金吾互通有無……你可知道,二十八宿的人會怎麼看這件事嗎?”一句話,令吳承恩欣喜的表情微微一僵,他摩挲著手裡的盒子,小聲辯解道:“這……李棠又不是執金吾,所以……對吧,我不是和執金吾互通有無……”“對。”麥芒伍點頭,“你是和執金吾的主子來往。這確實不叫互通有無;論起來,這應該叫做意圖謀反才貼切。”吳承恩聞言不由瞪大眼睛,有這麼嚴重嗎?在他心中,李棠首先是他的朋友,然後才是李家的少主啊。“而且……”麥芒伍示意吳承恩將木盒收好,繼續說道,“因為你是我同血菩薩一起招納進來的人,所以,二當家自然認定你屬於我的派係,更會注意你。如此,你更是隻能萬般小心。”“你們二十八宿還分派係?這衙門真的分裂啦?”吳承恩剛將木盒藏入袖口之中,聽到這裡,忍不住歎了口氣。“是咱們二十八宿。”麥芒伍糾正一句,抬頭看著天井,“其實,也並非分裂。玖雖然是二當家,但是大當家臨走之前,還是讓我當了鎮邪司的管事……我的理念很簡單,既然身為衙門的人,便要忠於朝廷。但二當家這個人,心裡麵隻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將二十八宿這個名號提升到天下第一的位置。為了這個目的,他可以不擇手段。”吳承恩聽到這裡,心有餘悸地點點頭,說道:“那是,你們這裡的瘋子各個都是這個想法,就連你們那個千裡眼和順風耳也是成天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不……玖所謂的天下第一,是超越了朝廷所囊括的概念。”麥芒伍說這句話的時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壓低了自己的嗓音:“玖不是朝廷的壁水貐,玖也不是鎮邪司的壁水貐。玖,他隻是二十八宿的壁水貐。”吳承恩聽得有些恍惚,略微揣摩之後,又是嚇了一跳,急忙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開口試探道:“你是說,他要謀反?”麥芒伍沉默不語;片刻後,他抬起頭,不置可否地轉移了話題:“找你來,其實並非為了二當家的事情。提及於此,隻是囑咐你不要被拿捏住把柄。我真正想談的,其實是你的師兄,青玄。”吳承恩假裝沒聽懂,一邊站起身來,一邊說道:“那我去給你把他叫過來”。“吳承恩。”麥芒伍忽然開口,“你是不是封印過青玄?”吳承恩身形一滯,幾乎脫口而出:“怎麼可能!青玄又不是妖怪!”“剛才清風的話雖是玩笑,倒也屬實。”麥芒伍卻不為所動,盯著他繼續說道:“那燭妖雖然身法不行,但是對於敵手來說,隻要拍中麵門,便會被隨機勾走三魂六魄中的某一魂魄,從而一擊必殺。除非……“除非這人本身魂魄就不完整,而那燭妖想要勾走的又正巧是此人缺失的魂魄,便可以躲過這一招。”“什麼意思?”“你我都知道,青玄容易被人遺忘。但是,究竟什麼人才容易被人遺忘呢?”麥芒伍抬起手,在吳承恩麵前憑空寫了兩個字。吳承恩看出了,寫下的那些筆畫,組成的兩個字正是——“青玄”。“一個本來就不存在的人,才容易被人遺忘。”麥芒伍說道,“你沒有發現,最近青玄有什麼變化嗎?”吳承恩垂下眼眸,似乎是在仔細思考,但他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變化,隻是話比以前多了一些。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麼變化吧?我倒覺得他現在的樣子正好,以前冷冰冰的,三天也說不出來一句話……估計是京城熱鬨,所以他也變得暖了一些?”麥芒伍隻是點頭,卻未點破心中的一個玄機——甚至直到剛才,麥芒伍自己也沒有留意到的一個細節。那就是,昨夜李晉與自己會麵時,說的那句寒暄:“哎呀,本來還想擠兌擠兌吳承恩那個窮秀才和青玄呢,可惜了。”這本來隻是一句家常話,所以麥芒伍當初並未留心。但是……將近半年未見,如何李晉竟然還記得青玄?麥芒伍心裡知道,即便再相熟的人,幾日不見青玄,這人便會遺忘掉關於青玄的一切。這件事,之前李晉也稟報過。可是現在……似乎青玄漸漸地能被人記住了。這個變化,似乎是從武舉時開始的。雖然麥芒伍當時並未留心,但是青玄禪杖上的玉環,細算下來,似乎比初見時少了一個。而之前關於青玄的那些碎片化的回憶,逐漸在這半年內不斷拚湊起來,變得完整。“就仿佛是……某些原本被封印的東西,漸漸泄露出來一樣。那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麥芒伍說的這番話很含糊,因為他自己也沒有理清頭緒。吳承恩聽到這裡,麵露驚詫,輕輕點了點頭後,卻又趕緊搖頭:“那也不對啊……我是真的沒封印過青玄,我隻會封印妖怪,用內丹做墨……這件事我沒必要騙你。我們師兄弟倆,從小便相依為命,他是人是妖,我再清楚不過了……青玄如果真的是妖怪,哪怕瞞過了我,還能瞞過你們整個鎮邪司嗎?哦不是,是還能瞞過咱們整個鎮邪司嗎?”麥芒伍被這句話逗得微微一笑,內心卻越發感到疲倦。“說起來,你的書裡,寫到過驚天變。”麥芒伍思來想去,還是抓住了唯一的線索發問。吳承恩點頭,但是又搖頭:“沒錯。不過說真的,我也不記得那一章是怎麼寫出來的了……看過的人呢都說這一章最精彩,我也就是稀裡糊塗糊弄過去。真的,以前我都不記得這是我寫的。後來我才想起來,這篇確實是我寫的。那時候我和青玄,在……在……”說到這裡,吳承恩並非故意遲疑,反而麵露難色,絞儘腦汁在儘力回想:“奇怪了,好像還是想不起來……”“記不起便記不起吧……”麥芒伍並沒有繼續追問,反而示意吳承恩不必再勉強回憶。吳承恩卻沒有說話,依舊緊皺著眉。奇怪,好像之前也是這樣,他曾努力回想過多次,但都想不起來,那一日,那一刻,究竟發生過什麼。段段回憶,仿佛飄落的雪花一般;明明它近在眼前,你身手去抓,雪花卻又在手心裡消失不見了。到後來,他隻依稀記得,自己內心深處會不自覺地擔心青玄破戒……而一旦青玄破戒,便會有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但會有什麼不得了的事發生呢?吳承恩不知道。麥芒伍見自己並不能從吳承恩這裡得到更多有關青玄的訊息,吳承恩也一臉疑惑,便沒有久留他,請他喝了一杯安神茶後,便送他出了天樓。吳承恩出天樓之後,直奔房間。看到青玄照例在地上閉目打坐,表情安詳,吳承恩心中便也釋懷了。青玄如此穩重,能有什麼事?肯定是自己多心罷了。“醒醒,青玄。”吳承恩蹲下身子,輕輕搖晃著青玄,“李棠給咱們寄東西了。”青玄睜開眼,聽到李棠的名字,眼神帶了幾分懷念。吳承恩想起麥芒伍的囑咐,轉身悄悄關緊了門窗,這才走到書桌前,掏出袖子裡的木盒。“首飾盒?”青玄看清楚木盒上精致的花紋後,忍不住調侃道,“該不會是李棠送你的陪嫁首飾吧?”吳承恩連連否定:“怎麼可能?師兄你可莫要亂說!之前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私奔那件事是誤會啊,純粹是李晉胡說八道,李棠才不會當真呢!”再說了,哪有人送陪嫁首飾是這樣送的?“開個玩笑而已,你緊張什麼?”青玄忍俊不禁。吳承恩低下頭去,耳根有點發紅,口中卻是嘟囔道:“誰緊張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木盒,霎時間裡麵的東西仿佛珠寶一般光芒四射——吳承恩心下不由一沉,完了完了,這珠光寶氣的,難不成真如師兄所說……李棠真的……“哎呀,李棠姑娘真是……哎呀!”吳承恩微微閉了閉眼,卻又眯著一條縫,偷偷看向那木盒內裡。待到光芒散去,一棵完好的蒲公英映入眼簾——並無珠寶首飾一類的貴重物品。蒲公英?這是什麼意思?沒等吳承恩細想,窗戶外麵,突然傳來了一聲不屑的“嘁”。隨後,便聽到了清風大大咧咧嘲弄的聲音:“大驚小怪了半天,原來隻是棵散花苗子,沒勁。”嚇了一跳的吳承恩氣不打一處來,打開窗戶想要罵上幾句解恨,卻發現清風和明月已經走了。那清風還回過頭,不打自招地說道:“吳公子,這玩意一吹就散;人家姑娘家的意思多簡單:散了吧!哎喲明月你看見了吧?他剛才那自作多情的醜樣,哎,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明月也是一直點頭,瞅著吳承恩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你你你你!”吳承恩氣得恨不得扒窗戶跳出去打上一架;還好,青玄及時攔住了他。吳承恩現在,是真的羞紅了臉。完了完了,這清風知道了這件事,等於整個京城知道了這件事……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其實也說不上來自己是不是期待木盒裡有首飾,但無論如何,這蒲公英卻出乎他的意料。李棠這位大小姐也是,難得聯係,怎麼又變著法地捉弄人呢?給他不遠萬裡送來一棵蒲公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吳承恩內心慌亂,表麵卻佯裝鎮定,他拿起那棵蒲公英,仔細看了幾眼,沒發現什麼名堂,隨後憋了一口氣,試著朝蒲公英花骨朵吹去——見到蒲公英,也隻有這本能的舉動了吧?未曾想到,那蒲公英雖然飄落了陣陣白櫻,但是花骨朵卻依舊完好無損。更讓人嘖嘖稱奇的是,那些飄下來的花瓣,落在書桌上後竟然編排成了娟秀的文字——“應該是信。”青玄看了看,給出了答案:“不過我卻看不懂,估計是李家的秘術,隻能你一人看。”吳承恩這才長出一口氣——總算,歪打正著,猜出了李棠送來這棵蒲公英所帶的玄機。他細細看了看那文字,裡麵提及的是青玄與自己兩個人,字裡行間果然是李棠的語氣。吳承恩便說,確實是寫給咱們兩人的,於是他便念了出聲,方便青玄一同聆聽:整封信倒也沒什麼正事,除了問候一下青玄和吳承恩外,便隻是李棠一個勁兒抱怨在家無聊,哥哥管得又嚴不好再偷偷跑出去玩。而且家裡麵最近在辦水陸大會,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找不到……信的最後,李棠寫道:“如果方便,你與青玄大可以來找我玩。隻要順著蒲公英走,便能找到我家。總之,這一屆的水陸大會很有趣的,比京城還要熱鬨。吳承恩,帶上青玄一起來吧。順便,你帶上一本大文豪寫的書也行——不過,估計還是沒人出版吧?”吳承恩念完最後一句,撇了撇嘴,但很快又露出幾分笑容。他已經能想象出李棠寫最後一句時那驕傲又忍不住笑起來的神態,也罷,多日不見,任她隨意調侃吧!反正無論自己的書有沒有出版,把書稿拿過去後,她還不是一樣會看?“總之,李棠是邀請咱們去李家參加水陸大會……青玄,去不去?”“你拿主意就好。”青玄看不懂那信上的字,索性全權交給吳承恩。其實他知道,吳承恩肯定會去的。他自己倒是也想趁機帶吳承恩曆練一番,李家的水陸大會麼……剛好是個不錯的機會。吳承恩點點頭:“好,那咱們過幾天就出發!”他隨即掏出紙筆,將之前捉來的白皮妖怪放在桌子一側,筆尖一點——一篇新的故事,便已然落在了紙上。“再加上這篇新的蠟燭精的故事,我就不信,你能忍得住不看我寫的故事!”吳承恩喜滋滋地自言自語,寫完這一篇蠟燭精故事後,他拿起書稿吹了吹,期待墨跡能快點乾。“青玄,我出去一趟!”吳承恩略微收拾一番,便要出門。“你去哪兒?”“找那個書商去!”吳承恩拿起書稿向外走,步子都比平常邁得大了一些。門關上了,腳步聲遠去,屋子裡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青玄看著桌子上的花絮,心中倒是開心:李棠的一封信,倒是讓吳承恩又變成自己身邊那個熟悉的師弟了。隻是,信裡麵說,隨著這蒲公英便能找到李家?這又是如何做到的?青玄思及於此,不免好奇,又拿起那蒲公英端詳——飽滿的花蕊,即便已經撒了一桌子,看起來卻依舊圓潤。哦,秘密在這兒啊……多半是吹著這蒲公英,隨著飄不完的花絮走吧……隻是……青玄忍不住笑了笑,朝著那蒲公英吹了一口氣,果然又散出了不少花絮——目的地何止千裡,真要這樣走到李家,水陸大會怕是已經開完了吧?突然,青玄臉上溫存的笑容凝固了。不是因為彆的,而是他剛才呼出的那些花絮,再一次組成了文字——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文字,青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青玄搖了搖頭,雖然收信人確實是自己,但是這似乎不是李棠本人寫的信。行文措字之間,絲毫不像是李棠的語氣。雖然看得出寫信的人在儘力模仿,卻終究還是捉不準李棠給人的那種調皮的感覺。信的開篇,確實是稱呼青玄,信的內容也跟寫給吳承恩那封幾乎大同小異,無非是抱怨家裡無聊,邀請青玄和吳承恩去玩……隻不過,信的最後,有一處關鍵性的不同;這第二封信裡,並未提及水陸大會,而是換了措辭:“這一屆的百妖大會很有趣的,比京城還要熱鬨。青玄,帶上他。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