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調虎離山(1 / 1)

李均辦公室。窗外天色陰鬱,室內燈光暗淡,CD機正播放著《智取威虎山》中《計送情報》一折。李均背窗而坐,手中撚著一張照片。儘管是逆光拍攝,焦點也不很清晰,但角度巧妙結構完整,很容易從一大片玻璃幕中找到畫麵主體。那是他和一個女人的側影,各自隻有半邊臉。以他在電視屏幕上的曝光頻率,即便是這座城市最不關心時政的家庭主婦,也能通過這半張臉輕易識彆其身份。女的則戴一金色狼頭麵具,巨領接鬢長發垂肩,裝扮分外古怪。“那小妞還是不肯招。”一骨骼清瘦的男子站在桌邊,半弓著腰板顯得唯唯諾諾,在李均撚看照片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開口了,“也許,——也許照片確實沒有備份。”李均抬頭望向對方,後者黃毛卷曲,禿眉殘斷,左臉有條寸把長的刀疤,一看就是個凶殘狡黠的角色。與前者目光碰觸,清瘦男子打了個寒噤,抬起的頭又迅速低了下去,嗓音因此變得更加低沉沙啞:“我會再想辦法,一定深挖到底。”“阿文哪,你最近的狀況很不好,丟失了那些單據且不說,在追查照片方麵也很不得力。”李均掏出打火機把手裡那張照片點燃,“你該知道,如果單據和照片落入警察手裡,將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阿文冷汗涔涔:“我知道。還望李總能再給我機會,我一定將功折罪。”李均把大半燒成灰燼僅剩下一小部分冒著青煙的照片丟進垃圾桶,拍拍手靠在椅子上,籲出一口濁氣。阿文偷偷抬起頭,目光中的李總50出頭,身寬體胖,麵目祥和,嘴唇上留著茂密的胡須,一雙細長的眼睛始終半睜半閉,這種樣貌兼蓄官員的威儀和商人的優雅,但他知道,風平浪靜之下時刻暗濤洶湧激流叢生。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雙大尺碼的皮鞋左右交替前後穿插,在房間裡製造出重量級的回音,同時帶進一股沉甸甸的殺氣。李均把視線轉向來者,眉毛微微揚起,似乎從那響亮的節奏中提前預知,他將收獲非常有價值的信息。來者生得黝黑粗壯,渾身肌肉誇張地隆起,一顆豹頭上鷹鼻鷂眼、狼唇鱷齒,凶煞之氣遠過於前述的阿文。他徑直走到桌邊,先將一張五寸大小的照片按上桌麵,那是他剛剛俘獲的獵物。照片中是一個男子,具體說是一具男屍的頸麵特寫。該男子40多歲,頭發稀疏,皮膚虛白,嘴角淌血、雙目圓睜,咽喉處有一刀傷,刀口不大但深可見骨。除此之外,喉結兩側還各留有一個兩三厘米深的指洞。隨後,他將一本冊子攤到李均眼前,用粗短的手指點著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叫陳凱南,已被紅筆打了一個X。李總看著照片,先是點頭,但很快眉毛又擰起來。“耗子傳來消息,單據果然落入警方手中。”來者未注意到對方的神色變化,繼續工作彙報,他的嗓音高亢洪亮,帶動著鼻腔和胸腔的共鳴,臉上的肉也跟著一顫一顫的,如同一頭好鬥的公牛,“那個姓蕭還搞到了‘失心湯’的配方,雖還欠些火候,卻差不多摸著了門道。”“還有,他們查了朱權章的通話記錄,又分彆從金國賓館和林濤的住所拿到古屍照片。那個姓蔣的對我們的背景比較了解,結合手上的資料,已牢牢盯住了我們。”說到這兒,來者瞥了阿文一眼,然後轉視李均,欲言又止如鯁在喉。針對警方的快速進展,李均卻處變不驚,仿佛一切儘在其意料之中,他摸著濃密的胡須問道:“耗子還說什麼?”來者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鼓足勇氣拋出心裡的疑竇:“李總,通話記錄和照片都是按你的吩咐故意留給警方的,現在他們抓到了證據,馬上要對我們下手了。我實在不明白,你這麼做到底什麼意思。像你這樣一棵參天大樹,什麼風都刮不到,可兄弟們命如草芥——”“阿武。”李均抬手打住他,“你和阿文跟隨我多年,我李某的為人你們應該很清楚,我是絕不會拿兄弟做自己的擋箭牌和替死鬼的。現在,我們正進行一個非常宏大的計劃,這個計劃涉及到很多人的性命,還涉及到很多曆史機密,其中的內幕我會慢慢告訴你們。而計劃要想成功,你們就必須得按我交托的辦,要相信我,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阿武與阿文對視,相繼點點頭。“很好。”李均滿意地笑了,“有你們在,不愁大事不成。”阿武猛然想起李均適才的問話來著,忙收拾情緒整理思路,進而彙報說:“耗子讓我告訴你,警方部署了行動方案,羅凱打算親自做誘餌,布下陷阱引我們上鉤。”“這個羅凱可真有意思。既然他願意主動送上門來,咱們也不必客氣。”李均直起腰身,在阿文和阿武的肩膀上各自拍了拍,“又到你倆大顯身手的時候了。”阿文阿武:“謹聽李總安排。”木門發出“吱呀”的響聲,李均抬起的手當空停住,轉過頭,他看到一個熟悉身影。“那——我們先回去,隨時等候你的吩咐。”阿文拽上阿武,兩人識趣地離開。待二人退出之後,女人關上門走到李均跟前,彎下腰把一隻胳膊撐上桌麵:“你的老朋友想翻盤?”李均坐回椅子裡,抱起胳膊,顯出一副相當無奈的神色:“他韜光養晦十二年,時刻夢想著反戈一擊力挽狂瀾,可惜他不是一個好的獵手,注定隻能成為我手中的獵物。說實話,我並不想對他下手,可他讓我彆無選擇。”女人繼續問:“你打算怎麼辦?”李均端起阿武留下的那本冊子,伸出右食指放到羅凱的名字上,撚磨片刻,用並不鋒利的指甲將名字和紙張一起摳透:“乾掉他!”女人漫不經心地彈弄起自己紅豔如血的指甲:“那麼有把握?”李均反觀她的臉色:“你知道的,我從不失手。”女人把另一隻胳膊也撐到桌麵,十指交叉歪頭看向李均,語氣裡帶著警示的意味:“可這次是正麵交鋒,對手必定做足了準備,如果不能在得手後全身而退,我們就會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這隻誘餌夠肥夠大,我的胃口也很好。”李均放開胳膊,俯上前親吻對方纖細的指尖:“既然不放心,那麼你說說,怎樣才能萬無一失?”“調虎離山。”女人撫摸著對方的臉,“讓阿文和阿武牽製蔣毅,姓羅的交給我。”李均停止了動作,女人未理會他的質疑,細軟的手指繼續遊走,滑過胡須撫過嘴唇,沿著下巴遊到喉結,用指甲在那裡輕輕刮了一下。李均縮回脖子,同時發出一陣顫栗。“你怎麼了?”女人問。“沒事。”李均往後靠了靠,解開脖子裡的領帶,“有點小不舒服。”女人也不追問,挺直身子,轉換另一個話題:“聽說你抓了個女記者,我想見見她。”李均避開她的眼睛:“你見她做什麼。一個又臭又硬的小丫頭,關在又冷又臟的地方,不值得你屈尊下駕。”女人繞過桌子,坐到他的大腿上:“既然留著無用乾嗎不殺了她,你不會看上她了吧?”李均一驚,忙把她擁到懷裡連連否認:“怎麼可能呢?哪個女人能跟葉子你比,天底下怕是再也沒有你這般絕色的人物了。”葉子撫著他的脊背,半嗔半笑道:“我不過隨便說說,瞧你緊張的。”“你呀,儘尋我開心。”李總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頰,遞個曖昧的眼色,“你等著,我去洗個澡。”李均拿過桌邊的手機走向洗浴室,葉子則站到窗邊,俯瞰城市的風景。兩分鐘後,也就是李均脫得赤條條,讓熱水漸漸衝散緊張和疑惑的時候,葉子打開了一扇窗戶。一隻白色的鴿子飛進來,落在葉子掌心,離開的時候,它帶走了一張寫好的字條。鴿子飛越高樓林立的城市上空,飛過渺無人煙的戈壁荒漠,飛進一座戾氣叢生的深山,斜著身子鑽入一道岩縫。它在一塊繪有壁畫的巨岩邊停歇了片刻,待不遠處那扇石門開啟後,展開翅膀飛了進去。鴿子的到來驚動了一大群黑色蜘蛛,它們潮水般散開,火壇的光影中頓時現出一位皓發蒼髯的老者,他伸出一隻形若朽木的手,從鴿子腳下取出字條,展開看了幾眼然後丟入火壇。鴿子飛出,石門關閉,青煙嫋嫋中,蜘蛛再次潮水般四起,迅速淹沒了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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