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鼠標啪嗒一聲輕響,幕布上出現一張帶有泥點的黃色紙錢,同時伴之以韓覺的講解:“這是小丁在高法正的死亡現場提取的,極可能是犯罪分子倉惶離開前遺落的證物。”羅凱點點頭:“前日是農曆七月十五,而公墓是市民集中祭奠親人的場所,雖然移風易俗多年,可還是有人改變不了傳統習俗。所以蔣毅,你安排人重點查訪一下全市的公墓,尤其是距離最近的翠坪山莊公墓,必要時拷貝他們的監控錄像回來。”蔣毅沒有立即領命,反而提出疑義,“公墓每天都有管理人員清理和打掃,何況中間又下過一場雨,怎可能留下如此完整的紙錢?”“按規定,公墓是禁止出售紙錢的。”羅凱接受了這個觀點,卻又提出新的疑問,“案發地附近又沒什麼冥器店,哪裡還會有紙錢呢?”“我知道哪兒有。”蕭櫟主動領命,“如果信得過的話,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就在警方緊急籌備專案組,進行案情分析和行動部署的時候,同一座城市某棟大樓的某個房間裡,一台電腦顯示屏上正切換著跟前者投影幕上相同的圖片。房間裡沒有開燈,四周還拉上了厚厚的窗簾,所以整間屋子顯得陰晦局促,僅有的光線來自那台27英寸的液晶電腦屏幕。坐在電腦桌前的是個男子,他以一種慵懶的姿態在老板椅裡半臥半躺,下巴微微揚著。他的身材相當魁梧,顯示屏幽藍的光線隻能照見他嘴唇上茂密的胡須,以上的部分則陷入黑暗,僅憑這些根本無從辨清他的容貌和年齡。電腦屏幕上的圖片是自動切換的,當然也無人輔以講解,房間裡唯一的聲音,是從CD機裡飄渺而出的京戲,與那一張張血肉模糊的照片相搭配,無論情調和氣氛都極不融洽。當前正在播放的是《智取威虎山》中《打虎上山》那一折,演員的唱腔抑揚頓挫高亢明亮,男子邊欣賞邊用左手在腿上打著節拍。顯示屏上的照片與刑警大隊投影幕上的次序和內容基本相同,隻是在高法正死亡現場那張之後,多出一張來。那是一張經過PS銳化濾鏡處理,然後適當加強對比度所形成的高反差照片,照片中是一隻人手,準確講是一隻屍體的手。那隻手已曆經千年,雖皮肉殘存,但在防腐液裡浸泡太久,早已失真變形。引人注目的是,那隻手生了七根手指,其中無名指和小拇指間的兩指相對短小且膚色黝黑,通過反射光線的強度可知其質地非常堅硬。那二指枯瘦彎曲、尖利如勾,仿佛天生的殺人利器。在切換到下一張之前,男子伸出右手點了下鼠標,畫麵遂在此處定格。與此同時,外麵傳來皮鞋踩著地板的噠噠聲,聲音由遠及近聽起來格外匆忙。但房間裡京戲仍在鳴唱,男子的左手仍在繼續打著節拍,一切如行雲流水波瀾不驚。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三隻黑影魚貫而入。他們原地呆了片刻,才循著顯示屏的微光走到電腦桌旁。這時,顯示屏進入屏保狀態,室內完全陷於漆黑。其中一人“唰”地拉開一道窗簾,強烈的光線陡然膨脹了房屋的空間。我們終於能夠看到,這是一間寬敞氣派的辦公室,莊重嚴謹的布局和精致豪華的裝飾昭示著主人非凡的地位。陽光從背後逆射而來,老板椅上的男子變成一個黑色的剪影,其餘三人因位置不同留下半邊臉,卻因光線過於明亮奪目而失去了輪廓結構,僅通過發型和身材依稀辨出,是一女兩男三個年輕人。其中一名男子小心翼翼衝老板椅裡那位躬下身,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一隻母鴨:“李總,耗子發來情報,說警方已重建了3.13專案組,負責人仍是羅凱,他不但親自掛帥,還限定了破案日期,準備在國慶節前召開新聞發布會。”被稱為李總的男子仍舊輕打著節拍,顯然對方提供的情報他早已洞悉。另一男子走上前,他的聲音渾厚敦實如同一頭公牛:“那個蕭櫟也加入了專案組,看來她不打算兌現交易。”頓了片刻,他又請示道:“警方搞得如此聲勢浩大,咱們要不要暫時避下風頭?”李總仍沒講話,隻用右手從桌邊撈過一隻牛皮紙袋,“噌”地丟向身旁兩個男子,其中一人接過,用手撚了撚,立即喜形於色:“謝謝李總。”另一男子很識趣地躬了下身:“那我們就先走了。”待那二人退出房間之後,李總才慢悠悠從老板椅上坐起,一把將那女子攬向懷裡。不料,女子卻撥開她的手,像條彈簧一樣跳到一邊:“你急什麼?答應你的自然會兌現。”“我已經完成了整個計劃的第一步。”或許感到意猶未儘,李總又加了個形容詞,“精彩地。”女人似乎不太滿意,伸出一隻手關掉CD:“想要整個計劃更完美,你還得再加一味猛藥。”“怎麼加?”李總帶著試探的口氣,“名單上還有十四個人,從哪個身上加?羅凱,——那個自命不凡的家夥?”“不。”女人抱起胳膊轉了轉身體,她的嘴唇出現在陽光下,鮮豔的口紅如同燃燒的烈火,講出的話卻寒若冰霜:“狩獵是種藝術,就像你聽京戲一樣,要有節奏有韻味兒,太急了就會變成RAP。再說了,當初要不是姓羅的,你也坐不了這麼穩。殺人的事我來安排,至於這味藥,就隻能靠你去抓了。”說到這兒,女人衝他附耳低語一陣,又直起身來:“這方麵的資源,沒人及得上你。”李總哼笑一聲,這的確是他的長項。女人不再多說什麼,脫下外衣丟到桌案上,曖昧地扭著腰肢走向洗澡間。這個信息,李總準確地收到了,他打開CD,回臥在椅子裡接著聽戲,左手響應著音樂的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