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各位。”王福勝放下水杯,右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著,“已經九點鐘了,大頭不會把這事忘了吧?他要是不來,咱幾個怎麼弄啊?”他掃視四周,見沒有人附和,便徑直問向蔣毅:“要不,我出去吃個早餐先,肚子都餓癟啦——”蔣毅沒有理他。他身側的年輕警察捧著手裡的文件,眼睛也沒有抬:“吃早餐的時候,你乾嘛去了?”“早上起晚了,沒趕上飯點兒。”王福勝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講到這兒,似乎發覺出什麼,“哎,我說丁小秋,蔣隊都沒說啥,你瞎喳喳個鳥呀?就你好跟我抬杠!”丁小秋還真就跟他杠上了,把剛才留在嘴裡的半句吐了出來:“有組織沒紀律。”“信不信我——”王福勝晃了晃自己的右拳,那代表著他的資曆:入職十二年,跟他過招的犯罪嫌疑人不下百名,卻沒有一個僥幸逃脫的;省公安係統每年一屆的散打比賽中,他連續九次進入前三甲;放眼整個刑警隊,恐怕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包括他的頂頭上司蔣毅。不過,王福勝很快收回拳頭,他想以更文明的方式展現資曆、壓製對方:“評價我你還沒有資格。十五年前我為黨和人民出生入死的時候,你的鳥毛還沒長出來呢。”丁小秋臉漲得通紅:“就你這種素質,也能混進警察隊伍,還被選入專案組,真是——”“夠了!”蔣毅身側那位厲聲喝止,“這事輪到你來評點?”王福勝衝對方拱了下手,嬉皮笑臉道:“韓副隊您英明。”姓韓的警察也沒給他好臉:“行了行了,作為老資格刑警,不給新人樹個榜樣倒也罷了,自己整天還沒個正形。”這句話表明,王福勝和丁小秋成為冤家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蔣毅乾咳一聲,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不過,他沒發表任何言論,隻抬起左臂第二次看了看表,時針指向九點零六。他的眼睛從手表上抬起的同時,會議室的門開了。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刑警端著水杯,腋下夾著筆記本站在門口,他身材魁梧腰板繃得筆直,看起來年近五十,但精力充沛氣宇軒昂,身體的結實程度絕不亞於在座的年輕人。他寬額高鼻虎目劍眉,一副天生的領袖派頭,即便此刻帶著笑容,也掩飾不住地透出三分威嚴。他便是梓平市公安局前任刑偵大隊長,現任刑偵處處長羅凱。所有人起立,等待領導入座,可羅凱卻站在門口,似乎在等另外一個人。很快,那個人進入了眾人的視線。這位姍姍來遲的是一個女人,身形高挑,上穿一件青灰色雙排扣的女式西服,係一條顏色與之相近的絲巾,套粉紫色圓領T恤,下穿深藍色緊身牛仔褲,既莊重得體又不失女性的優雅俏麗。她拎著一隻黑色的提包,在羅凱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後,皮鞋嗒嗒地走到會議桌邊。王福勝愣了片刻,轉眼瞧向蔣毅,後者更是滿臉錯愕。羅凱關上門走到會議桌前,示意大家坐下,然後也拉把椅子就坐,放下水杯開始向大家介紹:“這位就是我請來的犯罪心理學研究專家,從今天起,她將成為我們專案組的一員。她的主要工作,是就案情分析、對策研究、刑事偵查、疑犯審訊、數據統計等方麵提供專業谘詢,以提高我們辦案方向的準確性和行動的有效性。在座諸位,有的同誌對她應該比較熟悉,有的還從未謀麵,所以,還是請專家同誌做個自我介紹吧。”“我叫蕭櫟,在省公安大學從事犯罪心理學教育。由於路上堵車,耽誤了大家的時間,還望各位不要介意。”蕭櫟微微頜首算是表達了歉意,然後繼續自報家門:“犯罪心理學是刑偵專業的必修課,其內容博大精深,專家我可不敢當,隻能算是小有研究。相比我這個紙上談兵的理論研究者,各位屬於身經百戰的實踐家,兩者的關係,就相當於計算機的軟件和硬件,需要彼此之間有機配合,所以,往後的工作中還需多多關照。”羅凱第一個鼓掌,接著是丁小秋,後者臉上洋溢著單純而陽光的笑容,姓韓的慢了半拍,他對這種強勢的表白頗感不悅,好像一線的刑警都沒腦子一樣,最後是王福勝和蔣毅。這陣表示歡迎的掌聲開頭參差不齊,還好落點一致。鼓掌的同時,蔣毅向羅凱投去質疑的目光,但後者回避了他的詢問。掌聲結束後,羅凱翻開筆記本朝蔣毅挑挑下巴,意思是會議可以開始了。蔣毅卻還在發愣。他當然不知道,前一天深夜,羅凱親自上門拜訪了蕭櫟,憑一張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說服她加入專案組。嚴格說,蕭櫟是“回歸”專案組,因為12年前她就是專案組的一員,目前在座的六人中,除了姓韓的和丁小秋,其他都是她曾經並肩作戰過的同事。對蕭櫟來說,當年離開專案組主要是因為蔣毅,現在看來那個決定有點小性兒。但既然已經做出抉擇,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如今,她已經習慣離開刑警隊伍,過普通老百姓的平靜生活,重返專案組並不符合她今後的生活規劃。隻是前日發生的一係列凶殺案件,尤其是凶手提出的秘密交易,以及為促成交易而發出的恐怖威脅讓她感到深深的不安。在這種形勢下,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可時隔十二年,又要跟蔣毅回歸同一個屋簷下,她還是免不了要做一番思想鬥爭。按羅凱的意思,蕭櫟加入專案組隻是提供犯罪心理谘詢,雖然也是專案組一員,但跟十二年前相比,還是有著截然不同。當年蕭櫟在刑警隊供職,屬於專案組的正式成員,歸專案組組長羅凱直接領導,現在她隻是專案組外聘的專家顧問,這種角色一般不參與警方的任務執行。羅凱之所以親自掛帥任專案組組長,正是考慮到蔣、蕭之間的實際情況,以避免在他們之間製造直接上下級的尷尬(專案組組長通常由刑偵大隊長擔任)。羅凱的這種安排,基本上不會影響到蕭櫟現在的生活狀態,也給足了這位昔日下屬的麵子。如此滴水不漏,蕭櫟能用來推拒的理由幾乎沒有了。但昨天夜裡,羅凱還是把要求表達得很委婉,讓她好好“考慮考慮”。蕭櫟太了解這位上司,他不輕易下決定,一但做出決定,就必然要達到目的。就像十二年前的那件文物盜竊案,雖然後來因線索切斷導致緝捕擱淺、專案組解散,但他私下裡一刻也沒放鬆對案子的追查。現在機會終於來了,前一天發生的凶殺案出現了與十二年前那樁案子相關聯的情節,他當然要重整旗鼓全力以赴,好為這樁積案畫上一個漂亮的句號。蕭櫟知道,如果她不答應,對方定會一此又一次地造訪,再說,國寶失蹤、嫌犯在逃何嘗不是她的遺憾?當夜,二人直談到拂曉,最終達成一致意見。翌日清晨,蕭櫟到學校給兒子辦理了寄宿手續,返回的路上遇到堵車,這才導致參會遲到。見蔣毅愣著不知在想什麼,丁小秋悄悄喚了聲“蔣隊”,後者才抬起頭,對身側的同事說:“韓覺,你把案子的情況詳細介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