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婉文之死(1 / 1)

滿月傳奇 唐酥 1512 字 4天前

在慌亂中有一個士兵開了槍。前半生,詩詞書畫賦悠悠,暖帳香爐照紅燭。夢中情夢中影,霓裳羽衣洗塵景。後半生,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蘇婉文這輩子做得最勇敢的事情,也許就是替海哥兒擋了這一槍。蘇桂嵐過去抱住蘇婉文。血從傷口汩汩流出,染紅了墨綠色的褂子,開出一朵深沉的冷豔的花。她用手去壓那好似無窮無儘的血花,卻怎麼也止不住,隻染得滿手血腥。新月則去抱住受到驚嚇的海哥兒,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讓他看見這血腥的一幕。海哥兒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浮木一般緊緊地抓住新月,一轉身將臉埋進她懷裡。“婉文……你怎麼這麼傻啊……”蘇桂嵐雖不喜歡她的性子,可是自蘇婉文嫁過來以後,在周府這冷清的重重院牆中,一直隻有她陪伴著她。蘇桂嵐早已將她當作是自己至親的後輩,才時時提點常常嫌棄,恨鐵不成鋼啊。她倏地抓住蘇桂嵐的手:“娘,那是……夫君的孩子……”蘇婉文殷殷切切地往後看去,眼中全是那一個小小的人兒。在望見有人開槍的一瞬間,身體比心誠實,顧不上心底泛上的酸意,竟就這樣撲出去了。現在再說什麼也是徒勞。她希冀地望向一處,伸出手,仿若要抓緊什麼似的,又因為力氣漸漸流失,無力維持,滑落。新月下定決心,哄著海哥兒站起來,走了過去。“海哥兒,剛才姨姨救了你,你是不是應該說一聲謝謝?”她替他拍走身上的泥塵,輕聲說。海哥兒望見那血泊,便心生恐懼,可娘親自小教育的禮義廉恥又浮上心頭,躊躇地來回張望,終是堅強地做了決定。他拉扯著新月,怯生生地說:“你陪我過去。”海哥兒說:“姨姨,謝謝你!”因著害怕,他童稚的聲音十分響亮,響徹雲霄。蘇婉文眼中泛著淚光:“真是個好孩子。”是啊,這孩子的眉眼之間與其說是像周頤,不如說更像周顥。姨姨的聲音好溫柔。海哥兒張開了眼睛,可憐兮兮地問:“姨姨,你痛嗎?”好多血,好可怕,肯定很痛。“你乖,站過來一點,讓姨姨看清楚一點,姨姨就不痛了。”她的眼神已經越發模糊了。世界在她眼中隻剩下一團光暈。海哥兒乖巧地站過去,離蘇婉文又近了一些。他雖然常常表現出老成持重的模樣,可實際上仍然是一個孩子,有著一顆純真的童心。血從蘇婉文的嘴中不斷流出。他想要替姨姨驅散痛痛,於是湊過去對著吹氣:“小時候我調皮受了傷,娘親都是這樣替我吹的。娘親說呼呼就不痛了。”他一邊吹一邊擺手:“痛痛走開。”蘇婉文的手撫上他被寒風吹得紅通通的臉蛋:“真好,真好……”這兩聲真好,是她對周顥最後的真情。她的手倏然滑落,蘇桂嵐壓抑不住酸楚,撲在她身上,哭聲漸大:“婉文……婉文……你起來,起來……那是顥兒的兒子,你再看看他,像極了顥兒……”海哥兒站在遠處,不安地扭著手。新月將他拉回來,背著人,悄悄地抹了淚。“好一幅感人至深的畫麵。”曹建平臉上神色陰晴不定。他是來帶走兩個女人的,卻死了一個,真是叫人不爽快。他拍了一下手掌,矮牆四周頓時出現了黑壓壓的人頭,手持的槍皆是對準了新月他們這邊。曹建平早就設好了埋伏。蘇家的女人他要帶走,年少帥的女兒兒子他自然也是要的!喔,不,他剛才聽得可清楚了,應該說是他的侄子。秦梭不慌不忙,嗤笑一聲:“難道曹帥認為我會空手而來嗎?”曹建平自是不會這般天真,可是他自信地認為自己能夠運籌帷幄:“難不成秦副將會為了一個女人和孩子將梅城的兵力抽空?”秦梭笑了笑,沒有回話,氣沉丹田,大喝一聲:“來!”霎時間,更多的士兵仿佛從四麵八方湧現出來,密密麻麻地又圍了一層。正是裡三圈是曹帥的人,外三圈是秦梭埋的伏筆。他當然不會讓梅城空防,給了彆人機會,隻是年少帥早有布置,他隻是奉命回來執行罷了。從人群中走出一個新月眼熟的身影,她喚道:“淩公子。”淩風仍是那一副紈絝公子樣,慢悠悠地踱步而來,興奮地應道:“小嫂子安好。”曹建平目眥欲裂:“淩家也要插上一手嗎?”淩風像是才發現曹建平一般,優雅地作揖:“原來曹帥在這兒呀,失敬失敬了。”曹建平從鼻腔發出一聲不屑地輕哼:“淩家帶兵北上,就不怕挑起戰爭嗎?”淩風歎了口氣說:“向來曹帥應該沒有看今天的報紙。”又裝模作樣地“咦”了一聲,“不好意思,晚輩忘記了,今日做的報導,最早也要明天才見報。”他惋惜地望向曹建平,說:“晚輩先向曹帥透露一下,明日的報紙頭條想必是:曹帥撕毀和約,淩家三公子坐困圍城。既然曹帥借口演練都練到梅城門口了,那晚輩不妨就幫曹帥一把,免得曹帥心癢難耐地吊著,不上不下的,也不怕晚上睡不著覺!”“庶子豈敢無禮!”曹建平真是氣壞了,破口大罵。北伐已過,有了南京國民政府,軍閥混戰的場麵不複存在。百姓們都祈求安定,已經不能像以前一般說打就開打,求的是民心所向,要想出兵必須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還要得到南京政府的支持。他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還是得遮掩一下。他等了這麼久,部署了那麼多,步步為營,佯裝歸順餘偉年,又與劉耀華合作,為的就是求一個師出有名,現在卻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小毛頭給破壞了,他真的是立時一槍斃了淩風的心都有!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一槍下去,錯處全在自己一方,廣府那邊也牽涉進來了,他不能給淩蕭然任何舉兵的借口。曹建平壓抑著怒火說:“淩風小子,曹某不與你計較,你且當沒來過,帶著你的人走。”淩風笑嘻嘻地說:“曹叔叔,您說的不錯,晚輩就是個徹頭徹腦的混小子,我既這般混賬,連老父親的話都不聽,又怎麼會聽您的話呢?我來了,又空手就走,怎麼對得起年熙對我的一番信任呢?”前些日子,他出現在梅城,明麵上是為了出席希伯來先生的聖誕宴會,亦好好地遊山玩水一番,做足了紈絝的一場大戲,然後大搖大擺地離開。暗地裡卻是來和周頤結盟的。他回去以後將周頤的意思帶到,父親雖然不信任他,卻是很讚賞周頤這個後輩的,加上梅城處於廣府以北。唇寒齒亡,淩蕭然樂於讓周頤欠下這個人情。所以周頤一帶兵離開梅城,淩風便悄悄調兵北山守著。他來了幾日,悶得慌。當接到周頤的電話,請求他去救小嫂子時,自是樂意之極。曹建平此人做事先謀而後動,這次是他失了算,權衡一番後,很快做出決定。他不能讓兵力折在這裡。他變臉比翻書還快,臉上又掛著招牌的三分笑意說:“怪不得黃曆說今日不宜動刀動槍。大家一團和氣才好,事先約定好了,我帶走二太太和大少奶奶……的屍體,你帶走夫人和小少爺。”淩風擺出一副早該如此,浪費我口水的表情,嗬嗬一笑:“自是如此的,曹帥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難道還會反悔不成?”曹建平說:“當然,當然。”兩方人馬都謹慎地退了出去。有人撕了草堂裡的布簾,蓋在蘇婉文的屍體上,抬了出去。蘇桂嵐木然地被帶了出去,臨走前,眷念地望了一眼海哥兒,朱唇微啟,終是什麼都沒說,頭也不回地走了。淩風這才嘻嘻哈哈地與新月說上話。新月終於放心了,說:“勞累公子,謝謝淩公子的救命之恩。”淩風說:“謝我做甚?要謝就謝你家男人。”他又改不了惡習,非要油腔滑調一番才好;“你家那男人,老謀深算,早有部署。這樣的男人,太可怕了,小嫂子要不要考慮改嫁?也不對,不就是訂了婚盟嘛,你還沒真嫁給他呢,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新月知他與年熙私交甚好,沒有壞心,並不放在心上,又對秦副官道謝。秦梭說:“屬下救夫人,那是理當如此。再說夫人救了小妹,對秦謀兄妹而言,猶如再生父母一般,豈敢接受夫人的謝意?”這也是周頤為什麼派秦梭回來,而不是羅韜的原因。新月救了他妹子,他感恩在心,萬死不辭,定會全心全意地幫助新月的。反之,羅韜功利心太重,雖不會違背周頤的命令,可也不會對新月有多少真心的尊敬。經過這一番波折,新月與海哥兒也累壞了。一行人驅車回城,此事總算是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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