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夢開始的地方(1 / 1)

滿月傳奇 唐酥 1724 字 4天前

“啊——小姐——”忍冬大喜,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驚呼,“太好了——你沒事——”那日新月受傷,被年少帥帶走,生死未卜,卻自此沒了消息。他們日日擔憂,漸漸地不再抱有期望。黃管家聽見聲響,勉力坐起身子,探出頭問:“是小姐嗎?”新月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前,見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用力地睜大混濁的眼球,心疼極了,趕忙握住他顫巍巍的雙手:“是我,我在這裡,我回來了!”黃管家伸手去摸她臉部的輪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他終於放心了,九泉之下也有臉麵去夫人和陳少爺麵前報道。“嗯,回來就好。”新月的聲音染上哭意。她自小就沒有爹爹。除了陳嘉的爹爹外,她也就是把黃叔當爹一樣看待。黃叔自她有記憶起就一直陪她玩陪她鬨,陪她做壞事瞞著娘親。他不能有事,這家裡就剩下他了,若是連他也出事了,這哪裡還能稱之為家呢?新月說:“我替你看看。”黃管家沒有拒絕,他曉得自家小姐的德性,倔頭倔腦,“小姐乖,不哭,黃叔沒事,就是老了,咳……咳……”忍冬連忙遞上帕子。黃管家捂住嘴又是一輪咳嗽。咳症雖多,無非肺病。新月再一看,黃叔喀出的血混濁不堪,已是病入膏肓。黃管家露出了然於心的笑容。新月賭氣地說:我不管,你要是不好起來,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她仍像個小孩子一般,活像少時鬨彆扭非要吃糖不可一樣。隻長大以後,萬不可能事事如意了。黃管家安撫道:“好好好,黃叔一定會好起來的,還要看著小姐出嫁,當娘親,陪小姐的孩子玩!”仍舊把她當小孩子一樣哄,無論新月多少歲,在他眼裡依然是個甜甜地笑著喚他黃叔,求他抱出去著去玩風箏的小姑娘。新月和忍冬聽了,對視一眼,同樣看到對方眼眶裡淌著的淚珠。出了黃管家的房間,在忍冬的陪伴下,新月去拜祭陳嘉。“嘉哥哥,對不住,對不住……”她坐在台階上,輕輕撫摸著陳嘉的墓碑。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自此要長眠於地底,在無邊的黑暗中瑟瑟發抖。她看見旁邊新挖了一個坑,問:“這是給誰準備的墓?”忍冬答道:“管家叔叔說,給他預備著……”新月聞言,強忍著哭意,可淚珠兒像有生命似地自己向下滑。自此,新月每日往鎮上趙大夫那兒跑。二人辯症施藥,竟也為黃管家續了多時的命。趙大夫說:“黃老頭的病確實可以說是藥石罔效,徒費功夫,但也不是說完全不能努力的,隻他往日如一潭死水一般,了無生機。他自己不想活,神仙也難救。現如今你回來了, 他有了盼頭,也許還有一絲機會,看老天爺吧。”兩個月後,夏末近秋的時節,涼意逐漸襲來,日頭卻絲毫不減。一日,趙大夫來尋新月說:“古人雲五十而知天命,我也年近五十了,也想過一下清閒的日子。膝下唯一的女兒遠嫁,近日寫信來說,想要接我們二老去頤養天年。我仔細思量了一下,這一生未曾收徒,隻偶爾指點了你一下,若托大望你繼承我的衣缽,不知你可願意?”“我可以嗎?”新月問。是問趙大夫,也是捫心自問。趙大夫一語中的,笑道:“你又何曾因自己是女娃兒,而踟躕不前的?”他與新月相識十多年,看著她從一個小娃娃長成如今大姑娘的模樣,知她對醫藥有狂熱的興趣,知她有男子豈非不如男的感慨,也知世人對女醫的異樣眼光。他親生的閨女於醫藥上不比新月有天賦,遂他也未曾勉強她,她能習得多少便習得多少,終也隻能做一個接生的婆娘,賴以生計。這樣也好,父母對兒女最大的期望也不過是安穩順遂。隻他看新月有能力有氣性,許能有另一番不一樣的天地。新月仍舊有些踟躕。她獨自夢想了太多年,忽然有人說,她能行,總是覺得似乎一腳踏在棉花上,覺得不踏實。她回到閨房之中。她的房間和其他千金小姐的房間略有不同。內室之中用淺藍色珠簾隔出另一方天地。內有四個高幾近屋頂的書櫃。書架上都是醫書,最裡麵的書架上都是新月祖上的行醫手劄,不少還是手寫的孤本。《金鶴山藥草記》、《南行醫記》、《京醫藥典》……纖纖素手一一撫過泛黃的書籍,心頭湧起小時候躲著母親悄悄看醫書的場景,眼前似乎又看見一個總角丫頭叉著腰大言不慚地在母親麵前說要行醫救人,當個了不起的女醫。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周頤時,他曾對她的鼓勵。“並不是。相反的,我認為誌向這事情,與性彆無關,隻要你心裡有了,便存在了。”怎麼又想起了他,新月甩甩腦袋,想要將他的身影甩出去。他的話語卻一直留在她心中。她一邊將一些答應寄給張詩華的醫術放進箱籠中,一邊翻開來細細撫摸。這裡的醫術每一頁都有她翻過的痕跡,都滴有她的汗水。忽然,她翻開的一本書夾著一張菩提樹葉曬乾做成的書簽,上麵有著模模糊糊的字跡。“求菩薩保佑信女新月成為一代名醫。”歪歪扭扭的幾個大字投射在心湖之上,泛濫成潮水滔滔。她曾是那麼地執著而堅定地有著夢想。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迷茫了,懷疑了,走岔了?新月不得不承認,那場災難不僅僅對南蕪有著莫大的影響,對她也有著不可磨滅的影響。她竟不知不覺地習慣了在周頤身邊舒適的生活,忘記了最初的自己。現在夢醒了,她回來了,也該是夢想重新開始的時候了。她決定應承趙大夫。在這偏遠寧靜的小鎮上,隻陳氏藥堂一家藥館,也隻趙大夫一個大夫。此時,醫藥還是分家的,大夫歸大夫,藥店歸藥店,偶爾藥堂會請大夫坐堂,可更多的時候是病人們拿著大夫開的藥方自己來買藥。自陳嘉去世後,陳氏藥堂便處於無主經營的狀態,隻有一個年紀尚輕的管事白術和幾個學徒。白術自小在陳氏藥堂當學徒,慢慢地被培養成能獨當一麵的管事。現如今,陳氏藥堂的經營也靠他維持。趙大夫住在鎮的另一端,步行腳程大約也需要半個小時。自新月答應之日起,便每日清晨便出發,先走到趙大夫家等候趙大夫起身,有時候便在他的草廬中給病人看症,有時候陪他上門醫症,有時候又陪他到陳氏藥堂坐堂。南蕪不比梅城思想漸漸開放,在這裡女子的地位依舊很低下,在外做工的女子是很難嫁的。許多家貧的女孩子家在省城打工都不願意嫁回來,一是習慣了省城的生活,二是村鎮看不起拋頭露麵謀生計的女子。她們回家,極難婚配,大多被許給彆人當小妾,做不成正頭娘子。當她決定開始跟隨趙大夫行醫之時便有了心理準備,這條路難走,可未曾想過這般難走。不多時,整個鎮上便開始彌漫著流言蜚語,特彆是她一個富家千金的身份成為了眾人嗤笑的談資,儘管她隻能算是個落魄的貴族後裔,並不富有。出於對趙大夫的敬重,他們當著趙大夫的麵並不會胡言亂語,頂多隻是忍不住側目。隻這些毒辣的眼神有時候也令人沒有承受的勇氣,更何況一些輕佻、令人難堪的語言。山野村夫,市井小民,開起玩笑話來自是無所畏懼、葷素不忌的。新月儘數忍耐著。這是她日思夜想的心願,怎麼能因為這一點兒小困難便退縮呢?半個月以後,這一日,趙大夫歇息,新月便自個兒到陳氏藥堂上坐堂,順道處理一些雜務。按理說,陳家絕了戶,家產應該交由宗族內的陳姓族人處理,但陳家新近由陳嘉的爹爹才搬過來的。沒有人知道他的族人在何方,隻知道陳家是從北方遷徙而來。白術對新月存著幾分敬重,又因他比新月稍大一歲,也有把她當妹妹看待的心思。無論是把她當成自家小姐還是當作妹妹看待,他都不讚同她隨趙大夫行醫。陳氏藥堂以後自是劃歸到她名下成為嫁妝的,他也願意替她打理。但一個千金小姐,又不為三餐溫飽,何必奔波操勞,且說世人又並不領情。他知道趙大夫有要走的意思,趙大夫一走,這鎮上便沒有了適合的大夫人選,到時讓鎮長向外招聘也就罷了,並不是非她不可的。此時白術心裡也隻認為新月是過於善良,不忍心鎮民生病受傷無人醫治,未曾想她也有自己的誌向。新月正在白術的陪伴下在倉庫檢查藥材的存貨量。夥計小楊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不好了,有人抬了個死人過來,他們來砸場子了!”新月和白術趕緊出去看,隻見三個漢子伴一個婦人在堂前又哭又鬨。一張竹席放在大堂,上麵躺著一個人,被一張白布遮蓋著,白布覆蓋之下還有著隱約的起伏。堂內一陣鬼哭狼嚎,堂外圍觀的竊竊私語。“殺人啦,殺人啦——”“我爹早先還好好的,自從吃了你們的藥後就發了急病,叫你們主事的人出來!”“主事的怎麼是個女人,就沒有個當家作主的男人嗎?”白術上前一步,擋在新月前頭,低頭哈腰:“我是這裡的管事,請問有什麼能夠幫到你們?”隻這一低頭,便高下立見。氣勢已屬下乘。對方期待已久,沾沾自喜,像抓住小辮子一般張牙舞爪起來:“你們把我爹給醫死了,害人償錢!”“這位大兄弟此言差矣,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藥方是大夫開的,我們按藥材按分量揀藥,何來的害人一說呢?”白術心知肚明,他們是來鬨事的,但打開門口做生意,還是得笑臉迎人。說實在話,在此之前,他未曾擔當大任,也無經驗處理這般破事。對方其中一個大漢擺擺手,啐道:“彆說這說那的,聽不懂!我們都是粗人,沒啥子文化,彆廢話,趕緊賠錢!”其他人嚷嚷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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