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破人亡(1 / 1)

滿月傳奇 唐酥 1519 字 4天前

他們要在天亮以前將軍隊偷運進城不能將時間浪費在趕路上。周頤的手掌厚實,穩穩地將她的小手包裹其中,他的手虎口處有硬硬的繭,摩擦著她嬌嫩的掌心。新月的注意力被集中到兩手之間,隱去了愁緒。梓軍在山穀之中隱頓,見到周頤不成體統地牽著一個女子出現在軍前,都張口結舌一時忘了行李,等清醒過來後稀稀落落地敬禮喊道:“少帥好!”周頤見他們一幅呆滯的模樣,大喝一聲:“羅韜,整隊!”一名男子迅速從人群中站出來,所有的衛兵以最快的速度整理自己,立好軍姿,在羅韜的帶領下,英姿勃發地齊聲呐喊:“少帥好!”周頤這才滿意地頷首。羅韜是周頤得力的副官,他命幾名重要的將士上前聽令。周頤吩咐了幾句,發現他們神色有異,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才發現自己仍牽著新月的手。新月滿臉通紅呐呐道:“我……剛才扯你沒有反應……”周頤神色不變,放開道:“沒事。”他眼神遊移一圈,立在跟前的人哪裡還敢盯著瞧,全都將眼神移開,垂著頭,乖巧地聽候吩咐。周頤將軍務布置下去,整隊出發。這裡的小分隊統共百人。他自信百人便能扭轉乾坤,收複南蕪。新月帶著兩百多號人穿行在山間,梓軍訓練有數,除了哢嚓的樹枝斷裂聲和刷刷的葉子聲,連呼吸聲也微乎其微。這一回,新月實實在在地感受到壓力,隻管低頭行進,再不敢分神。待到鎮上時,公雞才剛剛鳴叫。此起彼伏的“咯咯”聲仿佛強心劑一般振奮士氣。二百人分成八路潛行將各個崗哨各個擊破,剩餘的四十人跟隨周頤往南邊解救鎮民。周頤從軍裝左前方的口袋中掏出一方格子方帕遞給新月擦汗,讚許道:“你表現得很好,稍後我讓兩個侍衛護送你回馬府,若我沒有回去,千萬不要出來,有多遠走多遠,聽清楚嗎?”新月情知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留在這裡也是累贅,正要應答,忽然槍聲在四下響起,似乎離得很遠又像是那麼近,隨後槍聲哀嚎聲亂成一團。新月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被周頤一把拉進懷中:“跟著我走!”他們已經和禹軍正麵對上了,既然被發現了便隻能直搗敵營。本想將新月安置好的,如今也隻能帶著她去了。周頤退進幾個將士包圍掩護中,從後腰抽出另一把手槍塞到新月手中,拉著她的手摸索,低聲道:“這是彈匣,這是扳機……有敵人在麵前就用槍口對著他,子彈打出去就好,彆管瞄準哪裡,打完就跑,聽到沒?”怕她仍在恍惚,周頤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對著她的耳朵吼叫出來的。耳畔還殘餘著他熱切的氣息,新月的耳蝸內隻餘下嗡嗡嗡的聲音,嗡鳴聲中又夾雜著他的一字一句。她握緊還溫熱著的手槍忙不迭地點頭。周頤隻一推一閃,幾個將士默契地開合,僅一轉眼的功夫,周頤便衝到前麵指揮,新月仍在安全的保護之下。她謹記周頤的話語,視線死死地盯著前頭,眼前似乎看見很多東西,又似看不清什麼東西,許多的人頭湧動,鮮血飛濺,漫天亂舞的子彈,有人倒下又有人起來,在槍林彈雨之中,新月隻能看清一個背影,一個擋在她前頭浴血奮戰的人。新月一直被拉拽著跑,從這邊的戰場中逃脫出來,在另一條街上又遭遇新的攻擊。她身邊的人倒下又來了新的人替補。茫然間,一路胡亂穿行竟也到達敵方的大本營。大本營也是一片亂糟糟的景象。鎮民們聽說外頭梅軍進城來營救了,也紛紛起來反抗。仗著冷兵器在手,禹軍統共也就百來人守在此地。想著都是些愚民,夜間的防守日漸薄弱,夜夜笙歌。昨夜,程河洛三人趁夜色濃烈,將部分長槍短炮偷運到營地後方,潛入臨時搭建的草棚,找到能幫上忙的民兵。鎮上終年沒有軍隊駐紮,所以一直有組織民兵自衛隊,有不少年青年人都會使用武器槍支。禹軍被裡外夾攻,殺了個措手不及,不少還在睡夢之中,連褲子都還未提起便被斃了去。忽爾,新月聽見熟悉的呼喚聲:“新月——新月——這邊——”是陳嘉在奴役、護院的護衛下正緩慢向她移動而來。忍冬也在人群中哭唧唧地望著她。與親人重逢的喜悅一時衝昏了頭腦,她太高興了,掙脫拽著她的手飛奔而去。“你的臉——”走近了,陳嘉才發現她臉上有著一些小疙瘩。“不要緊的。對不起,嘉哥哥,我不該跑掉的。”連日來的驚恐得到乍息,以往的堅強化為灰燼,她的親人還在,她的家還在,新月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眼淚順著臉頰而下,沾濕了疙瘩印,帶來微微的刺痛。她夢想著漂泊遠方,可她明白家才是她不能割舍的根。隻有家在,她才敢頭也不回地走。未曾見過的父親,英年早逝的母親,都是她心上一道一道的劃痕,她再不能失去親人了。陳嘉說:“我也有不對,現在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了。”那日說的本就是氣頭上的話,未曾想她真的如此倔強。後來禹軍壓境的時候,他多慶幸她跑走了,隻希望她真的遠走高飛才好。剛才乍看到她時,心頭一驚,再細看發現她在梅軍的保護之下才放下心來,沒想到她竟然衝了出來,才剛放下的心又被提得高高的。都多大的姑娘了,這傻氣什麼時候是個儘頭。陳嘉說:“這裡留給梅軍奮戰,我們去救另一頭被囚禁的女眷們。”男人們都被抓來奴役,女人們年老色衰的被趕去洗衣做飯,稍有幾分姿色的都被抓去另一個地方安置了。正往戰場外圍移動著,突然一個禹軍的小兵從南邊跑來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連長被活捉了——”隨後,周頤帶領著將士跟上,一個士兵將剛才喊話的小兵給抓住捆綁起來。羅韜喊道:“放下手中的槍,饒你們不死!”剩下三三兩兩的禹軍早已疲憊不堪,生出絕望,忽然有了生的希望,都紛紛將槍支拋下,雙手舉高投降。程河洛急忙上前問:“嘉兄,可曾見過家尊?”陳嘉說:“令尊已是花甲之年,身體不大爽利,所幸年高德劭,那禹軍統領認得令尊,便免了他的勞役,隻將他拘禁起來,也算平安無事。”程河洛抱拳說道:“有勞嘉兄領路了。”周頤也說:“伯父德高望尊的前輩,小輩理當恭迎。”幾人便跟隨陳嘉往另一處往禹軍高級將領的營地而去。戰事已經平定,壞人已經趕跑,如果沒有後來的事情發生,新月想,經曆這一遭禍事,也許她在陳嘉的殷切盼望之中,安安穩穩地留在南蕪鎮,嫁人生子,四代同堂,再做著美好的白日夢。“小心——”一個詐降的小兵鬼鬼祟祟地摸出槍對準周頤,新月失聲叫了一聲,周頤隻覺得身子劇烈一震,抱著龐大的身軀摔倒在地上。陳嘉嚴嚴實實地在前抱著新月,周頤緊緊地在身後抱著新月。陳嘉的胸口穿了一個大洞,滾燙的血滴落在手心上,新月的心口好疼,好疼,疼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她想起母親去世那日,日頭正好,她插了一瓶紅梅,嬌媚喜慶,淺淺推開房門,母親見她手上捧著的瓶子,嗔道:“好好的梅花,怎生得讓你弄得這樣醜,趕明兒好好教教你怎麼插瓶,彆讓人笑話了去。”母親讓她將瓶子遞過去,隻前後上下擺弄一番,紅梅便在她手中煥發生機。她邊擺弄邊說:“花枝之間要參差有致,葉子不能蕪亂,花梗不能太硬……新月,去把剪子拿過來。”母親是積勞成疾,肺熱咳嗽,在病榻上糾纏許久,終日懨懨的。這日難得露出精神勁頭,新月自是欣然。在外間翻箱倒櫃地找剪子,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東西掉落地上清脆的破碎聲。新月心一顫,脖子僵硬著不願回頭,心裡已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待到親眼目睹血從母親口中噴湧而出,隻覺得漫天一色都是紅豔豔的。她怔忪地蹲在地上,丫鬟們尖叫著蜂擁而入,其中一個扶起她,使勁地搖她,喚著“小姐,小姐——”她軟綿綿地依靠在丫鬟身上,很想跟她說你搖得我頭暈,卻口乾舌燥地說不出話來。眼睛懶洋洋地垂望地上,母親的血噴在梅花之上,紅梅仿佛生出根兒,在地上蔓生出更多的花骨朵兒,燦爛妖嬈地綻放出天地獨寵的豔麗。如今,血染天地像火鳳撲騰而來,天地間隻剩下一片的紅,她同樣軟綿綿地倒在周頤懷中,緊緊抱著沒了氣息的陳嘉,悲戚戚地喚道:“嘉哥哥——”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從此蜉蝣之羽,衣冠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以何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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