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要嫁人(1 / 1)

滿月傳奇 唐酥 1620 字 4天前

新月一直耳聞外麵的世道如何兵荒馬亂,卻因南蕪鎮的簡靜生活,未曾得見兵亂,自然也未曾見過軍人。周頤這個名字在鎮民們的口耳相傳中是個頂天立地的人物。如今近處看來,也不過是個頗有英氣的普通人。這時遠處傳來笛聲,嘹亮悠揚,正是牧童們下午放牧歸家的信號。新月知道此時夕陽下山,溪水山月即將交彙,也是她必須歸家的信號了,若是遲了,必定又要引起陳嘉的嘮叨了。畢竟民國民風再開放,對女子的世俗枷鎖仍是無法完全去除的。想到此處,新月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父親的遺願是將家傳醫術世世代代流傳下去,隻可惜她是個女孩兒,不能行醫救人,實現抱負,愧對父親。若是父親泉下有知道自己的遺腹子居然不是臨終前心心念念的長子嫡孫,想來免不得鬱鬱寡歡。倒不是說父親會不疼愛她這個女兒。母親曾經說過,父親在她初懷孕的時候就說過兒子女兒都好,惟願安康,一並取了兩個名字,一個給兒子的一個給女兒的。哪能曉得造化弄人,家中突逢變故,下一代竟隻有她一個孩子了。支撐門戶實是件難事,母親一片拳拳愛女之心不願愛女走一條狹窄艱險的人生道路。在狹小的密閉空間中,從對麵傳來的歎息聲尤為刺耳,再看她眉頭緊鎖的樣子,周頤便覺得有些許逗趣。為了留給他一個好印象,女孩子在他麵前通常都是表現得開開心心的模樣,很少會不顧形象地表現真實的情緒。也不知道它小小年紀吃穿不愁有何可歎氣的。“身為梅城人難道沒聽過這句老話嗎?少年人莫須有歎氣的。”於是周頤這樣說。新月一回神,看見對麵坐著一個直盯著自己的男人,兩頰一紅,沒有接話上話茬。她是不可能對彆人講述自己的煩惱的。她的小心思說出來怕是要扣上傷風敗俗的大帽子。新月轉移話題:“日頭落下了,我必須回家了。你想吃什麼,我晚點帶些食物上來。”周頤的教養不允許一個女孩子因為他的事情在夜黑風高中來回折騰。他臉一凜,剛想開口拒絕,肚子很不給麵子地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音。這回輪到周頤臉紅了。新月撲哧一聲笑出來,兩隻虎牙像月牙彎彎一樣懸著,搖搖晃晃地將心情表露無疑。見她笑得如此開懷,周頤的心情奇跡般地由陰轉晴。事實上他如今的境遇十分凶險,稍有不慎便可能讓父親白發人送黑發人。若是單從個人的平安喜樂上而言,男子漢大丈夫縱有一死,沒什麼可稀罕的。這民國天地中哪一天是不死人的?隻如今他的生死不僅僅關乎個人,他身上更是擔著守衛梅城的責任。此次他的失蹤,也不知道會引起多少動蕩。表麵上看著平靜得意的梅城,底子可亂糟糟得很。父親久經沙場身子不好。哥哥過於儒雅,在太平盛世中一定是個治世偉才,隻可惜了恰逢亂世。偌大個周家,挑不出幾個好苗子撐起半邊天。見他臉色突變,情知他心情不好,新月便收回笑容,告辭歸家,不便打擾他。一路往山下走去,新月仍是覺得萬分神奇。她一個小小村姑,竟有幸救了周頤,回去要好好和忍冬分享這個消息,定會讓那丫頭大吃一驚。新月不是花癡之人,雖是花樣年華卻從不論及風花雪月之談。若是尋常女子救了個英偉少年郎,許是會忍不住春心蕩漾,想象著話本裡的花前月下扭捏起來。也正是因為她沒有這樣的心思,滿心滿意都在醫術之上,才顯得如此可愛率真,沒有讓周頤反感。她隻是十分羨慕周頤,有理想有行動,英雄出少年,活得肆意瀟灑。新月鬼鬼祟祟地從後門溜進去。在後花園中穿過假山有一條僻靜的小徑通往她的院落。走這條路沒有走亭台樓閣那樣惹眼。這次沒想到從假山的這頭進去了,還沒出去,那頭就有幾個人堵在山洞口。“小姐……”忍冬怯生生地喚著,一看就是陳嘉狠狠教育過一回的樣子。黃管家在後頭使勁給她打眼色。也難為他一把年紀臉上一堆褶子還要努力地做出能讓她看得懂的表情。新月的眼神左右飄移就是不敢看向正中央的人。都說長兄為父,此話不假,且在陳嘉身上發揮得最大化。新月從她媽媽的肚子裡生出來的時候,陳嘉已經四歲大,曉得人事了。從小爹娘就教育他這是要當成親妹妹來疼的小娃娃。他看著新月從手臂大小的醜娃娃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越發古靈精怪讓人又氣又愛,打舍不得,不打又怕她性子養得偏了以後要吃虧的。加之幼失怙恃,平日裡陳嘉是怎麼也不忍心逆她意思的。也得虧新月聰慧,性子養得好,除了在一些事情上有些倔以外,沒有養成嬌縱的壞習慣。隻是這偶爾為之的一倔總是讓陳嘉氣得額頭上直冒青煙,澆三大桶涼水也熄滅不了。壞就壞在這“一些事情上”。陳嘉隱忍著怒火問:“去哪裡了?”新月本還想遮遮掩掩,後又瞄了眼臉都快抽筋的兩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先下手為強,鬨騰起來。“我就去後山晃悠一下又怎麼樣?腳長在我身上,我愛往哪裡跑就往哪裡跑!”“後山是我們陳家的,我說你不能上去就不能上去!”“有本事你就把山嚴嚴實實地封起來,彆露出一個機會讓我進去!進了我絕不出來,你知道的,在後山裡,想讓你們找不到我,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陳嘉當然知道她的本事。明明是個大家千金,偏偏養得像個鄉野村婦一樣。原來爹娘和小姨還在的時候還收斂一些,自從他們相繼離世後越發不像樣了。這丫頭毛毛躁躁的,還是趕緊找戶好人家,磨磨她的性子,安安穩穩地活成個老太君,享受四代同堂為好。“黃管家,從明天起,調兩個壯碩的丫頭日夜守著小姐,忍冬調來我願意,讓張媽好好調教一下,小姐沒有小姐的樣子,丫頭也沒有丫頭的樣子。”新月簡直不敢置信:“你憑什麼禁我足?我一不偷二不搶,三沒有傷風敗俗!”“就憑你這話我就能禁你足!什麼時候千金小姐的標準降得那麼低,什麼叫不偷不搶,你還想去市井上混是吧?一個女孩子家整天在外麵晃悠就是有傷風化!”俗話說得好,創業容易守業難。新月向來知曉陳嘉幼承家業,身上的擔子大,活得像個小老頭一樣緊繃,絲毫不敢放鬆。為了要管理家業,他也越長大越嚴肅。可新月沒想過他居然這麼陳腐。這都是民國了,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居然還認為女子在外走動是拋頭露麵不三不四的行徑。連至親都是這樣的想法,更可況外人。壓在心裡沉甸甸的大石頭忽然崩裂開來,她不想忍了,也許她反抗不了全世界,可她難道還不能反抗陳嘉嗎?陳嘉還在絮絮叨叨:“新月,不要怪我嘮叨,我也是為了你好,我知道你心裡存著什麼念頭,可是不現實,女孩子找個好歸宿才是正理。誰家都不願意要一個心不在家裡,老是念著外頭的媳婦兒……”“夠了!”新月打斷他的話,“這輩子想要我嫁入什麼大戶人家,安安分分地服侍這個人服侍那個人,當個生孩子的工具,看著丈夫花天酒地的,想都不要想!”陳家是很清淨的人家,可這並不意味著姨媽和姨父就是何等恩愛。隻不過是姨父傷了身子,不能再生育,才歇了娶小妾進門的念頭,省了家宅不寧,可這青樓窖子姨父可沒少一擲千金。母親沒少安慰姨媽,總是說姨父算是好的了,起碼沒把人帶回來,戳她心窩子。從小她聽這些話聽多了,越發一門心思撲在鑽研醫術上,至於什麼三從四德女戒之類的總是隨意敷衍了之,反正麵上過得去,不惹母親生氣勞神就足夠了。在她的想法裡,女子無論有多好,下場總是差不多。好一點的在深宅大院裡無所事事,消磨生命,差一點的等同賣給男家當個炊火丫頭,既然如此學不學好當個女子有何區彆?“你要是這麼看我不順眼,我走就是了,想把我鎖在家裡當個金絲雀,想都不用想!”新月立時決定要離家出走。“你這是什麼態度?明天我就去找媒人把你嫁掉!”陳嘉發號施令慣了,許久沒有人敢衝撞,怒火上頭便口不擇言起來。“要嫁你就自己嫁掉,這麼想嫁你入贅好了!”“你!”新月冷哼一聲往外跑去。陳嘉慌了:“趕緊把小姐攔下來!”新月本來就對家裡的仆人好,平日裡不打不罵,甚少麻煩事吩咐,是難得地不把下人不放當人看的好主子。平常他們有什麼病痛皆是找新月配藥。新月向來不收分文,家裡有的藥材無論貴賤總是送給他們,就算沒有的也是開最有效又價格低的藥方讓他們去藥堂捉藥。此時聽了陳嘉的吩咐,他們自然是麵上急忙追趕著,實際上卻跑得慢悠悠地,希望小姐趕緊跑掉,如了她的願。加上從小新月就在自家院子裡東摸西摸研究花草,哪裡能夠抄近路哪裡有個狗洞她都一清二楚,自然跑得快。新月就在陳嘉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府邸。在大街上,新月放慢腳步,耳聞喧囂,呼吸著市井中不一樣的煙火氣,心中疏離的遠意漸漸消散,不再氣憤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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