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派來的人應該今天就會造訪餘杭縣衙,但竹亭無心去應付他們。自從知道了陳三斤和王初這兩個名字,她就有一種莫名的預感,一種隻有自己才能解決案件的預感。所以,她……又偷溜出來了。接待貴賓?開什麼玩笑?辦案講究的就是一個效率,與其和那些根本不認識的家夥虛與委蛇還不如做出一點實際的行動。她都已經想好了,先從陳三斤和王初周圍的人際關係查起,然後再圈定他們可能共同認識的人或什麼相似點——自己實在是太聰明了!竹亭得意地想到。陳三斤和王初這兩人住的地方雖然隔得遠但都是普普通通的磚瓦房,不像楊麻子那樣住在什麼奇怪的巷子裡。光就這一點,就足夠竹亭安心了。第一個調查的是王初,他是個秀才,既然是讀書人那麼他家裡人應該也好溝通一些。竹亭抱著這樣的想法,敲開了王初家的門。另一頭,餘杭縣衙內。竹秉誠畢恭畢敬地向麵前這兩個年紀隻比自己女兒稍長一些的年輕人行禮,口中道:“下官恭迎二位大人。”“竹大人莫要行此禮,我們也不過是來調查貴縣出現的連環殺手,大家理應是共事一事,沒必要如此恭敬。”一身黑色勁裝的女子嚴肅地答道,麵沉如水,令人有些看不透她。反觀她身邊的男子倒是輕輕地吹著口哨,一派地輕鬆,笑道:“這餘杭縣風景倒是不錯,出了這麼個喪心病狂的家夥,想必也是極煞風景的。”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定會儘快抓住凶手還餘杭縣一個太平,但他吊兒郎當的口吻卻令竹秉誠的眉心微微跳了跳。“既然如此,那下官也不客氣了。”竹秉誠站直了身子,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在下姓寧,寧珞心。”女子抱拳道,“這是在下的師弟歐陽安。我們二人奉師命前來緝拿凶手。”竹秉誠在心中將這兩個名字細細咀嚼了幾遍,頷首道:“寧姑娘,歐陽公子,且隨我來。”說罷,便在前麵為二人帶路,往存放卷宗的房間走去。竹亭看著坐在床頭嚶嚶落淚的婦人,心中一片大窘。她是來查案的不是來看彆人哭的!這還沒問幾個問題呢,這位羸弱不堪的小婦人便哭成了一個十足的淚人,不管竹亭怎麼安慰她都隻是一個勁兒地搖頭。照這樣下去,隻怕到了天黑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竹亭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耐下性子,再次試探般問道:“王夫人,你可知道你家官人生前可有什麼仇家?”王夫人一邊哭一邊搖頭,不知道是她不清楚還是不想回答。但這樣的態度隻令竹亭感到一個頭兩個大。“王夫人……您先冷靜一下……”竹亭不得不柔聲好言相勸,“咱們官府辦案,不也是想儘快抓住真凶,還您相公一個安寧嗎?所以……”“我、我沒有……”誰知竹亭還未說完,王夫人倒搶先一步說道。她吸了吸鼻涕,帶著濃濃的哭腔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是……不是為了他哭,我、我是……我是怕……”“怕?”竹亭一挑眉,“您在怕什麼?”結果王夫人又不回答了,緊接而來的哭聲比剛才還要大,竹亭絕望地閉了閉眼睛,儘量放緩自己的語氣循循善誘道:“姐姐,咱們二人都是女子,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何況,若是真有什麼會威脅到你安全的物事,你也大可告訴我,我們官府定會護你周全。”這話果真有用。隻見這位婦人一聽這話立刻止了哭聲,怯怯問道:“此話當真?”“自然當真,”竹亭說罷,又在後麵補充一句,“不過你要如實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事情。”像是有所顧忌一般,婦人咬著下唇思慮良久,終於還是看著竹亭的眼睛點點頭。“好,我告訴你。不過你一定要保護好我。”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般,那婦人竟變得健談起來,“其實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出事,隻是沒想到報應來得這麼快……姑娘,你也知道,我家官人不過是個窮酸秀才,但好歹也是個讀書人。仗著自己肚子裡有點墨水就假裝風雅四處撩撥那些沒什麼心防的小姑娘……我勸了他的啊!但糟糠之妻的話,他又怎麼可能會聽呢?所以我看他也不過是口頭調戲調戲人家,便也不再管他了。“誰知道,他的膽子越來越大。那一天,他趁著自己喝了點酒,借著醉意把一個姑娘強行拖回了家……姑娘,你彆這麼看著我,我知道我沒去阻止他我也有錯,但那時候我真的……真的不敢啊!你彆看他是個讀書人,力氣卻大得很,尤其是打老婆的時候,力氣更大……嗬。”婦人說著說著,嘴角挑起了一抹冷笑,似乎是在譏笑她那位禽獸不如的相公,也似乎是在嘲諷她自己。“後來,那個被他擄回家來的姑娘哭哭啼啼地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也沒再見過她。但我覺得,這事一定還沒結束。”婦人說完,定定地看向竹亭,“果然啊,我相公死了,就死在家裡。那天我正好回了一趟娘家,回來就看到他躺在地上……姑娘,你說,下一個會不會是我啊?”婦人的雙眼沒有絲毫神采,與先前不停哭泣的她判若兩人。竹亭不敢輕易回答她這個問題,隻好用另一個問句引開她的注意力:“你是覺得,你相公的死跟那個小姑娘有關?是她來報複你家相公了?”“我想不到其他原因了。”婦人低聲道。竹亭摸著下巴。如果是那個姑娘報複殺人也的確是有這個可能性,畢竟就目前看來凶手很可能是名女子。但是……如果果真是那位姑娘,那麼她又為什麼要去殺害楊麻子和陳三斤呢?“那……”竹亭想了想又問道,“你知道你家相公曾經還得罪過什麼人嗎?”婦人蹙眉回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搖搖頭。但這不是否定的意思,她說:“我也就一年前嫁給他,剛嫁來沒多久就發現他沾花惹草的毛病。想必他以前乾過的齷齪事也不少,隻是我真的不知道了。”竹亭點點頭,表示理解。走這一趟,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開,但她覺得這是值得的。不過嘛,等她回縣衙就叫幾個兄弟來王初家附近守幾天,就當安慰安慰這個現在如同驚弓之鳥般的小女人吧。寧珞心和歐陽安並肩而行,往城東走去。他們在衙門裡看過卷宗後都認為應該先去死者家中調查一番。寧珞心問歐陽安:“你覺得,我們應該先去哪一家?”她指了指卷宗上陳三斤和王初的名字。“我認為應該去找那個廚子。”歐陽安脫口而出,“因為我現在餓了。”寧珞心狠狠剜了歐陽安一眼,說:“沒個正形!你認真點回答!”見自己小師姐這副要吃人的模樣,歐陽安撓撓後腦勺,嘿嘿笑道:“好吧好吧,不開玩笑。我覺得就應該先去廚子家瞧瞧。”“為何?”歐陽安斂了笑容,認真地回答道:“因為這個陳三斤是個廚子,平日裡接待的、認識的人肯定不少,凶手能直接到他家裡去行凶,應該對他有一定的了解,出現在他周圍的次數應該不少。而這個凶手又是連環殺人犯,將陳三斤周圍的可疑人員作為一個大範圍,再經過王初和楊麻子這二人的交際圈縮小嫌疑人範圍,能揪出凶手的可能性會更大。不過這隻是我個人的一些看法,若是師姐你有更好的主意,不妨也說出來聽聽。”寧珞心聽著他的想法,不時地點點頭。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她淡淡道:“我目前也沒什麼想法。不過比起像無頭蒼蠅那樣到處亂轉,我覺得你這主意倒是不錯。”“既然如此?”“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去陳三斤家裡去看看。”寧珞心一揮手,便定下了這件事。二人走在餘杭縣的街頭,因為連環殺手的出現,如今的餘杭縣顯然沒有往常那般熱鬨,街上零零星星地走著幾個路人,看到身著勁裝、腰係佩劍的寧珞心和歐陽安無不好奇側目。寧珞心覺得自己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偷偷向旁邊的歐陽安問道:“誒,他們怎麼老看咱們啊?”歐陽安知道,這些小城裡的百姓自是不常見在京城裡為官家辦事的人,更莫說是六扇門了。但他眼珠子微微轉了轉,笑嘻嘻地說:“一定是小師姐太好看了,這些人忍不住多看你幾眼。”“淨瞎說!”寧珞心一擰歐陽安的胳膊,疼得後者齜牙咧嘴這才罷休。“小、小師姐,你彆老擰我了,疼!”歐陽安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疼得掉下來了。“叫你老沒個正形!”寧珞心怒極反笑,卻又話鋒一轉,“對了,小花呢?在客棧裡?”“那是當然。咱們出來辦案,總不可能帶著她吧?”歐陽安揉著自己的胳膊說道,“這辦案多嚇人啊,小花妹妹這麼一小姑娘,彆驚著人家。”寧珞心聽著他的話,冷笑道:“怎麼?憐香惜玉了?”“這、這哪能啊?”歐陽安尷尬地笑了笑,“不過她的確挺可愛,讓我挺想保護她的。”聞言,寧珞心在鼻腔裡“哼”了一聲,再不去瞧歐陽安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