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交談(1 / 1)

女仵作駕到 陸北言 1616 字 4天前

“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這揚州三月,倒還真是樂趣非凡呐!”車水馬龍的街道上,顧東樓搖著小扇子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麵,臉上儘是放肆的笑容,時不時迎麵走來一位妙齡女子,他也不顧身後的人,便衝人家打個輕佻的口哨。惹得對麵的少女一陣嬌羞,落荒而逃。這位顧公子也是講究,從餘杭縣到寶應縣不過一天一夜的路程,還非得在馬車裡換套衣服。他今日穿著一襲水藍色長衫,右手的大拇指上還戴著一枚成色上等的白玉扳指,頭上的鑲寶紫金冠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如此高調倒也符合顧東樓的風格。“恕我直言……”身後的人終於受不了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顧少爺,你能不能稍微收斂點?像在餘杭縣見我爹那樣,做做樣子也行啊?”之前在餘杭縣,這位顧公子可謂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而現在一看,分明就是一個一表人豺的衣冠禽獸。還是看見女人就眼睛發直的那種。竹亭心想,這家夥總算是露出他的真麵目了。虧自己爹還以為這家夥是個文雅公子呢,其實也不過是個在長輩麵前裝樣子的家夥罷了。竹亭對他的怨氣極重。她之前本一直待在馬車裡安穩養神的,結果這家夥非要換什麼衣服,硬生生地把自己給擠出來,害自己坐在車夫旁邊受了好長一段路的顛簸,終於還是忍不住在路邊吐了一地。她算是明白了,這家夥天生就是來克自己的。而此時此刻的顧東樓聞言,轉身看著黑臉的竹亭,揚眉一笑,“爺偏不!怎的?”……想揍他。但是揍人犯法。竹亭咬牙切齒地跟在他的身後,不知是不是因為表情太恐怖,不少路人對他們二人紛紛側目,然後悄悄躲遠,生怕自己惹上什麼麻煩似的。“顧東樓,我說認真的。”竹亭努力讓自己平心氣和一些,“前麵就要到寶應縣衙了,你再怎麼樣也得做做樣子吧?拿出你那張虛偽的麵孔,彆讓劉伯看見你麵具之下令人作嘔的真麵目。”最後一句話說得很重,似乎是把竹亭對顧東樓所有的怨氣都傾吐出來一般。但顧公子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依舊我行我素地大步前進,漫不經心地問:“劉伯?我說你怎麼提議要在這寶應縣停留一天呢,原來這裡有你的熟人啊。他是誰?”提到劉伯,竹亭的心情這才好了幾分,她快步跟上顧東樓,與他並肩而行,一麵注意腳下一麵作答道:“劉伯是寶應縣的縣令,也是我父親的好友,他們以前經常相互拜訪,談天說地,偶爾父親也會帶上我,所以我跟劉伯很熟的呢。”“兩個芝麻小官做朋友也挺配的。”“你說什麼?”竹亭狠狠地拍了一下顧東樓的手臂,情緒有些激動,“他們二人雖然官職不大,可都是一心一意為百姓操勞的。比起那種身居高位卻不謀其職,隻知道作威作福的貪官汙吏好了太多!”顧東樓自知觸了這位女公子的逆鱗,連忙擺手,“行行行,我收回剛剛那句話。你繼續你繼續。”竹亭瞪了他一眼,這才繼續道:“劉伯以前待我很好,所以我一向很尊敬他。聽說他最近因為年歲大了打算辭官回家,我正好順路趕在他離開之前來探望探望他老人家。”“年歲大?多大?有你爹大嗎?”“今年應該七十有五了。”“哎喲,你爹好像才四十八吧?忘年交啊?”“算是吧。當年我才三歲時他們二人就結識了。聽說是因為劉伯很欣賞我爹的行事風格,交談之後又發覺兩人誌趣相投,因此得以成為好友。”“然後一個成了寶應知縣,一個成了餘杭知縣,路途不遠,偶爾還能互相串串門,挺好的不是?”“……你一天不貧嘴,你就會死嗎?”二人這般吵吵鬨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寶應縣衙的大門口。隻是這兒已經被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得個水泄不通了。竹亭和顧東樓停下腳步,麵麵相覷了一番。“正審案子呢?要不待會兒再來?”顧東樓歪歪頭。“審案子?那不正好?”竹亭的眼睛裡又冒出了光亮,見她的眼神,顧東樓也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了,“走,咱們看看去!”“你還說我愛湊熱鬨,你不也一樣?”看著竹亭興衝衝地小跑過去,興奮之色溢於言表,顧東樓不禁暗自腹誹道。還未走近,竹亭便聽到了一聲淒厲的哭號:“大人!民女求大人做主啊!”從小在衙門長大的竹亭對這句話無比熟悉,所以心裡倒沒什麼波動,隻是好奇又多了幾分。她趕忙混進人群,也多虧她個子矮,竟順順溜溜地就從眾多的手臂中擠進了內層。好不容易站到了前排,她趕緊扶了扶快要被擠掉了的小帽,抬眼一瞧,隻見公堂之上跪著兩個人,一位是個衣衫花哨,滿身綢緞的婦人,另一位則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大人,”那婦人帶著哭腔,原本被各式花裡胡哨的發飾束好的頭發都有些淩亂,看著異常狼狽,“就是這胡屠戶,活活打死了民女的相公!還請大人明察!”“你你你……你放屁!”那胡屠戶長得彪悍,滿臉絡腮胡子,說話的聲音也極其粗獷,言語風格帶著濃濃的市井之氣。但不知是不是太過於緊張,竟然有些結巴,他的臉生生被憋成了難看的豬肝色,“我我……我沒……沒有打……打死你相公!何況是是是是你相公,有……有錯在先!”他說話極其費力,連衙門外的竹亭都有些聽不下去。她遠遠地一望,正看見她所敬重的那位年邁的劉然劉知縣坐在公堂之上,臉上沒半分不耐,隻是撫摸著自己花白的胡須,靜靜地聽著案情。劉伯還是這麼沉穩,實在是令人佩服。竹亭不由得會心一笑,也努力靜下心,圍觀這場對峙。就在她正細心聆聽時,身邊那人突然開始嘰嘰喳喳——“誒,我說,這麼多人,你站在這兒不嫌熱得慌嗎?”這令人不爽的說話風格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竹亭正準備回敬他一句,臉頰邊卻傳來陣陣涼風,微微側頭一看,竟是顧東樓正拿著他的折扇為自己打扇扇涼。她難以置信地抬頭,卻看見顧東樓一臉的無所謂。正巧他一低頭,二人四目相對。“看什麼看?本公子好歹也是‘正人君子’!”他指著自己扇麵上那四個遒勁的墨字,得意洋洋的嘴臉惹得竹亭渾身起雞皮疙瘩。呸,臭不要臉。竹亭在心裡啐了一口,再也懶得去瞧他。這公堂上的二人,一個刻薄跋扈,說話的腔調分明就是那街邊的潑婦,隻是穿得比尋常潑婦貴氣一些;另一個則滿口粗言,不僅結結巴巴,說話還難聽,不堪入耳的詞彙一個接一個從他的口中爆出。即使劉知縣一次又一次地製止他們的對罵,但七旬老者如何治得住這樣兩個人?最後,他隻好一拍驚堂木,將這二人一個收押一個等待傳喚,打定主意等他們冷靜了再審。“公堂之上,豈是你們二人相互辱罵的地方?”劉知縣捂著心口,在身邊的年輕書吏的攙扶下緩緩走入了內庭。一邊走,書吏一邊問:“大人,今日這些東西……可還需要記在簿子上?”一提這事劉知縣就覺得自己心口一陣抽痛,懨懨道:“你自己做主吧。”衙門外的百姓們看見沒好戲可看,也都紛紛散去了。唯有竹亭和顧東樓二人還立在原地。顧東樓表情僵硬,好久才擠出一句,“寶應縣……真是民風彪悍。”“這年頭,屠戶都敵不過一個潑婦了。”竹亭搖頭歎息,這下總算明白自己在餘杭縣裡的日子有多滋潤了,“隻是苦了劉伯,這種堂審還得仔仔細細地聽。也多虧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換做是彆的酷吏,恐怕這兩人一開口就被拖下去先打十幾棍殺威棒再說了。”顧東樓也不接著她的話頭說下去,卻是突然換了個話題問道:“那你聽了這麼久,能聽明白什麼嗎?”“大致了解了一點。”竹亭撓撓頭,看了看周圍,確定除了他們外,已經沒什麼人了,才說道,“走吧,今天劉伯應該很累了,咱們先找個茶館,好好兒聊聊。”說罷,她也不管顧東樓是否跟上,轉過身就朝人流多的地方走去。顧東樓急匆匆地跟上她,笑嘻嘻地說:“聊是要聊,但你覺不覺得,剛剛那個婦人好像一隻胖乎乎的大母雞?”“顧公子,咱們少開點這種笑話,行嗎?”竹亭白了他一眼,“在人背後這麼議論人家,也不怕閃了自己的舌頭?”“假正經。”顧東樓裝作生氣的模樣,臉上卻還透著幾分笑意,“其實你和我一樣,打心眼裡瞧不起那個潑婦,隻是我會直接地說出來表現出來。而你,卻還要端著架子,一副清高模樣。你真不覺得你這樣子很累?”他這話說出來,竹亭可不愛聽。她瞅了他一眼,輕輕扯出一個笑容,“顧公子,我端著,是因為我就愛這麼端著。而有些人,麵具戴久了,似乎都快要忘記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模樣了呢?”她這話分明是有所特指。但顧東樓也不怒,反而鼓起了掌,“竹小姐說得對極。在下著實佩服。”他的語氣似乎又回到了餘杭縣初遇時的模樣。在某一瞬間,竹亭差點要分不清站在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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