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證(1 / 1)

女仵作駕到 陸北言 2186 字 4天前

竹亭微微偏頭盯了一眼正與自己並肩而行的顧公子,隻一眼便又轉過頭大步向前邁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何況他也沒什麼好看的。竹亭撇撇嘴,她隻是單純有些好奇,這家夥跟著自己是要做什麼?莫不是京城的公子哥都是這麼無聊的?竹亭雖是不滿,但心裡對這位顧公子還是有幾分佩服。雖然他說話不好聽,為人還虛偽,但眼光確實毒辣,仔細想來,他其實一直都在提醒自己,隻是自己現在才發覺而已。竹亭想了想,還是問問彆人的名諱比較好。她側過頭仰視著顧公子,問道:“敢問公子大名?”“現在才想起來問我名字?”顧公子手中那柄“正人君子”扇掩住他的嘴唇卻掩不住他眼底的笑意,“我可與你同行了兩條街了。”“兩條街而已。”“兩條街一路無話,我還以為你很討厭我。”可不是嗎?竹亭在心裡冷哼一聲。這種虛虛假假的公子哥,她可看不上眼。“罷了罷了,我也知道在你心裡我不是個什麼好家夥。”顧公子作勢無奈一歎,“在下顧東樓,小姐可記住了?”“東樓?”竹亭略一沉吟,“是哪兩個字?”“‘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東,‘山外青山樓外樓’的樓。”解釋個名字都這麼麻煩。竹亭有些不屑道:“直說‘東南西北’的東,‘亭台樓閣’的樓不就了結了?說這麼多字也不覺得口乾得慌。”顧東樓隻笑不語,竹亭給了他一記大白眼。走到之前撈屍的幾個年輕夥計所居住的小村子,竹亭趕緊正了正衣冠。這村子離縣城很近,所以也不算破落,四周都是標準的農家小院,偶爾能聽到幾聲雞鳴狗吠,來來往往的皆是一身布衣的村民,臨近飯點,空氣裡還飄著一縷飯香。之前驗屍的時候李大哥幫她記錄了那幾個撈屍夥計的姓名住址,雖然這裡密密麻麻的小矮房、茅草屋讓人找不到方向,所幸村裡人還算熱情淳樸,報上那幾人的名字後便為竹亭和顧東樓指點了迷津。竹亭再三道謝,顧東樓卻不為所動。“人家幫了你,你怎的連聲感謝話都不說?”待那指路村民走後,竹亭低聲問他。“不是幫我,是幫你。”顧東樓一攤手,表情甚是無辜,“你來找人證,我不過是個陪襯。他們是為你指路,我隻需要跟著你走就行了。”竹亭不言,但在心裡已經衝他把白眼翻了個底朝天。“你是不是在心裡對我翻白眼?”“沒有哦。”竹亭衝他粲然一笑,心裡卻又是一陣心驚。循著那位村民指的方向,竹亭和顧東樓站在一處小院的外麵。深色的破舊木門有些木塊正在脫落,露出了下麵的淺色,門上還貼著兩張門神像,隻是似乎有些年月,已經有些臟了。大門從裡麵彆上了,竹亭用右手叩了叩門。過了片刻,隻聽裡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隨後傳出一個清脆的女聲,“誰啊?”竹亭和顧東樓對視了一眼,同時答道——“在下有事請教!”“餘杭縣衙辦案!”沒想到顧東樓居然如此直白,竹亭瞪著他作勢要打,顧東樓見狀趕緊把折扇橫在兩人中間。“乾什麼?”他低聲問,“說實話也犯法?”“人家一個婦人,你彆嚇著人家!”竹亭說罷,就聽見裡麵沒了聲響,她也知道那婦人起疑了,趕緊將語氣緩和下來,柔聲解釋道,“在下是餘杭縣衙的人,這次來隻是因為之前一件案子,不會傷害於你。”竹亭又耐心地等了片刻,終於等來了門閂抽開的聲音。隻見門縫間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顆腦袋,視線在竹亭和顧東樓兩人身上不斷徘徊。那婦人生得也算有幾分姿色,隻是滿麵愁容,硬生生地將她顯得有些蒼老。她打量了二人好一會兒,終於輕聲問道:“二位……真是縣衙的人?”“正是。”竹亭趕忙抱拳行禮,“在下竹亭,這位名為顧東樓……”“‘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東,‘山外青山樓外樓’的樓。”竹亭話還沒說完,顧東樓立刻插了句嘴,言畢還洋洋得意地瞧了竹亭一眼,惹得竹亭有些微惱。見那婦人似乎還有些疑慮,竹亭趕忙把自己的腰牌露出來。看見了腰牌,婦人才算鬆了口氣。見這二位一個彬彬有禮,一個滿麵笑容,也不像其他官爺那樣凶神惡煞的,這才打開了大門請他們進來。“家中貧寒,沒什麼可招待二位的,還請見諒。”婦人把兩人請到院子裡的一張木桌旁邊坐著,“我去為二位沏茶。”“不必不必。”竹亭趕緊攔住她,“我們過來,問幾個問題就走。”“這樣啊。”婦人也沒有堅持,點點頭便也坐到竹亭對麵的凳子上,等待她的提問。竹亭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雞舍鴨籠,與其他農家小院沒什麼不同,院子裡還晾著被子,屋門前的空地上還曬著一大片黃豆。果真是尋常百姓家,倒也是淳樸。竹亭笑了笑,柔聲問道:“敢問這位姐姐,這院子裡的東西都是您親手打理的?”婦人點點頭,道:“是。我家男人平日裡早出晚歸,家裡的家務事都是我來負責的。”“早出晚歸?”竹亭心裡有些失望,看樣子自己今日是等不到這家的男主人了,但她還是繼續問道,“那兩日前的清晨,是不是有一位老人叨擾過您家?”“老人?”婦人歪過頭仔細回想起來,終於有些印象,“哦——那事啊……怎麼說呢,有點晦氣吧。畢竟一大清早剛起來就被喊去做那種事……”言畢,婦人的眉頭越皺越深。見她的反應,竹亭也不能說什麼。畢竟對大多數人而言,屍體這種東西是惹人懼怕、避之唯恐不及的,他們都忘了等自己死後也不過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罷了。“那……您知道當時的情況嗎?”“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能摻和這些事情?”婦人閉著眼睛搖搖頭,“隻是聽我男人回來同我講,那屍體披頭散發地浮在水麵上,難怪那位老船家半夜把他認作水鬼。誰說不是呢……”“等等,”竹亭一抬手打斷了她,“您說您男人回來告訴你,屍體浮在水麵上是散發的?”“沒錯,”婦人疑惑地看著竹亭,“有什麼不妥嗎?”“您沒記錯?他是這麼說的嗎?”“原話就是如此,我記得很清楚。畢竟是這種大事。”婦人回答道。竹亭沉思了片刻,站起了身,又朝婦人作了一揖道:“多謝姐姐。在下多有打擾。”說完便攜著顧東樓站了起來,再次道謝後走出了這家的家門。隻留那婦人獨自滿腹疑惑。二人進出也不過兩盞茶的功夫,天色還早,隻是飯點快要過了。竹亭摸了摸自己已經空蕩蕩的肚子,對顧東樓道:“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再來問問彆的人?”“吃東西我讚成,但你不是已經打聽到你想要的消息了嗎?還要問?”顧東樓挑眉道。竹亭搖頭,說:“有些事情想搞清楚,必須再三檢驗。何況那位姐姐還不算直接證人。”“你倒是位儘職儘責的公人。”顧東樓聳肩無奈道,“待在這小小的餘杭縣真是屈才了,要不要考慮去六扇門發展發展?或者提刑按察司也不錯。”“這些地方哪看得上我呀。”竹亭苦笑,“我不過一個小小仵作,還是名女子。人家不朝我翻白眼就不錯了。”顧東樓看了她的側臉一眼,隻輕聲喃喃:“那可不一定。”竹亭笑了笑,權當他開了個玩笑。這些天春光明媚,正是出門玩耍的好時間。若是以前,顧東樓此時此刻應當正與踏春少女調情作樂,不亦樂乎。現如今,他卻待在一間狹小陰暗的書房裡,與一個男裝女子查閱卷宗。雖也是女子,但感受完全不同。以往的少女,個個皆是懷春年紀,打扮得花枝招展,如同一朵朵待采的嬌花,而他便是那采花郎。隻需往前一站,便有許多女子上前與他嬉戲,討論詩詞歌賦的問題。而現如今這位,就是一朵徹頭徹尾的“高嶺之花”。顧東樓站了這麼久,她也一副不愛搭理的模樣,試圖與她交談,討論的問題也與“屍體”“死者”相關,顧東樓隻好保持緘默。隻有如此他才能認為自己與這位女子處於同一個世界。“顧公子,”就在顧東樓正沉默時,那女子,也就是竹亭開始發問了,“你也是屍體的發現者,當時你有沒有注意到什麼?”“沒怎麼注意。”顧東樓偏頭回想了片刻,答道,“當時那老船翁行嚇得嘰裡呱啦的,就聽到什麼‘水鬼’‘饒命’什麼的,嚇得我差點都以為見鬼了呢。當時我大著膽子出船艙一看,原來是具屍體,隻是頭發在水裡漂浮散開,黑咕隆咚的像是傳說中的水鬼罷了。”竹亭聽著連連點頭,待他說完又問:“那你當時所見,屍體的雙手是個什麼狀態?”“雙手?”“嗯,有注意到嗎?”顧東樓想也不想,立刻回答:“是呈前伸狀的。”“你也不回憶回憶?你對你的記憶力就這麼自信?”顧東樓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自信答道:“那是。爺可是從小就過目不忘的。四書五經名家典籍,沒有哪本是我記不住的。”其他的竹亭沒在意,其中一個字令她挑眉,“爺?”顧東樓立馬用折扇捂嘴,糾正道:“我的意思是說,在下的記性一貫不錯。”竹亭歪歪頭,繞過他走出了書房。身後的顧東樓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低聲自譴著:“叫你管不住你這張嘴。”竹亭出了書房,沒走幾步路就見張義急急忙忙向她走來。她點點頭,示意他快說。“小姐,屬下剛剛在李四五的朋友們那邊問了一圈,還向周圍街坊鄰居打聽過了。這李四五人品確實不佳,明明家境貧寒卻還喜歡到煙花巷子裡喝花酒。喝完酒還喜歡撒酒瘋,有一次竟趁著醉酒對一位姑娘欲行不軌。這家夥,肚子裡既沒幾點墨水還好吃懶做,全靠他叔叔養著他。就算如此,他對自己叔叔還沒什麼好臉色,稍不如意就對他好一頓辱罵。要我說,這種人就應該……”“張義大哥。”竹亭趕緊出聲,截住了他未說完的話頭,“切記,你可是公門中人。”雖然無奈,但張義還是皺著眉抱拳致歉:“……是。”“嗯。繼續吧,我最想知道的問題,你查到了嗎?”“查到了。”張義急忙道,“果真如小姐所料,李四五在事發當日出門就是為了與他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玩樂。隻是那日李四五喝完了酒就與朋友分彆了,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跑哪兒去。問他那些朋友,一個個都是一問三不知。”竹亭聽完,歎出一口長氣,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聲音輕如薄羽:“也不愧是酒肉朋友。若是那日李四五的那群朋友送已經爛醉如泥的他回到自己家中,恐怕他也不會遭此橫禍了。”張義不解:“小姐這是什麼意思?”“不久隻後你就明白了,”竹亭苦笑幾聲,隨即又正色道,“現在,出門查證。說不定這次便能將凶手緝拿歸案。”“遵命!”就在竹亭正準備整裝出門時,書房裡又走出了另一個人。定睛一看,卻是那一日不拿扇便不習慣的顧東樓。卻見他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向竹亭詢問:“你們這是……有了什麼重大發現?”竹亭不語,張義卻見不得他這麼吊兒郎當的模樣,也不管他身份是什麼便厲聲說道:“有沒有又與你何乾?你可少在這裡晃悠,彆耽誤了我們家小姐辦案!”顧東樓見這人如此凶巴巴的樣兒,急忙撇清自己:“這位官爺,這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何時耽誤了你們小姐?分明是你們這位小姐有求於我,我才特地前來幫忙的!”“還說你沒耽誤小姐!你現在來找她,分明就是讓我們小姐白白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你這……”“行了張義大哥!”竹亭不勝其煩地趕緊喊停。他們這兩人的對話怎麼聽著這麼奇怪,什麼“耽誤”不“耽誤”的,旁人聽了恐怕還以為我已經……竹亭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顧東樓,見他一臉笑意,也知曉了剛剛他的言行分明就是故意的。一時氣結卻又不知如何發泄,隻得哼了一聲,轉身也不理睬他便大步走了。身後的張義惡狠狠地瞪了顧東樓一眼,也學著竹亭的樣冷哼一聲便跟上了自家小姐的腳步。顧東樓莫名其妙地看了這對主仆一眼,無奈地搖搖扇子,便也跟上了他們。“喂!你來乾什麼?”“我怎麼不能來了?你們小姐還沒說什麼呢。”“……行了張義大哥,由得他自個兒胡鬨去。”一行三人,便如此走出了餘杭縣衙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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