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一直到聽不見露蘺的腳步聲,才鬆開拳頭,左手心裡躺著兩根刻滿了符咒的金針,這是他親手刺入後背紫斑裡,複又取出的,它們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卻毫無用處。果然隻有師父葛玄親手煉製的金針才有效,彆無他法了。露蘺跑到餐廳去找水,問了一圈人,結果誰都沒有礦泉水,她想找到叻賓問問,但也沒找到人。正犯愁,一個佝僂著背、樣子有點兒猥瑣的男人主動找到了她,“你要礦泉水?我那兒有,50塊錢一瓶,要不要。”這是坐地起價啊,可物以稀為貴,還真無法反駁,他就是叫價100元一瓶,該買還是得買,誰讓那位千大爺嘴刁呢。露蘺沒有還價,痛快答應了,猥瑣男左右環顧了下,衝她勾勾手:“跟我來。”他帶著露蘺順著軟梯下到了艏尖艙下麵的深艙裡,原來這貨也是個偷渡客,藏得夠隱蔽,但條件就很艱苦了,黑漆漆的艙室裡,隻有一盞戶外照明燈,借著光線可以看到能見範圍內的地上鋪了好幾床被子,應該住了不止他一個人,不過此刻,人都不在。露蘺猜想應該是錢交的不一樣,所以住的待遇就不一樣吧,可這麼一個人會帶著礦泉水?猥瑣男撅著個屁股在行李裡掏了半天,當一把水果刀被他拿在手裡的時候,露蘺笑了,她長歎了一口氣:“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猥瑣男持刀慢慢靠近,露蘺掏出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甩了甩,有點無奈地勸他:“大哥,我身上就帶了這點兒錢,為這冒險可不劃算啊。”“老子不劫財,老子劫色。”猥瑣男兩隻死魚眼陰陰地盯著她,威脅道:“把衣服脫了,快,不然刀子可不長眼。”“唉,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闖啊。”說罷,不等他靠近,她猛然撲了上去,左手很輕易地就卸掉了刀,右手掐住他的脖子,將其摔打在地上,前後不過三秒鐘,猥瑣男完全沒反應過來,後腦勺著地後更是懵了。露蘺單膝抵在他胸口,伸手拍拍他的臉,說:“主意打到太歲頭上了,我是不是該放乾你的血,再丟到海裡喂鯊魚。”猥瑣男完全想不到自己被一個女孩子給放倒了,她看似隨意地將膝蓋抵在他身上,他卻一點都動彈不得,“女,女俠,饒命……”他慌了。“彆叫女俠,叫爺爺。”露蘺看他那慫樣,故意想逗一逗。這貨還真是能屈能伸,立馬改口叫:“爺爺,饒命,爺爺。”露蘺噗嗤笑出聲,遇上這麼個奇葩,也算是有趣了。她拆下自己外套上的腰帶,把他綁了個四腳朝天,然後把照明燈提過來照在臉上,讓猥瑣男清楚地看到她拋了個媚眼兒後,突然變了臉,猩紅的眼、閃著寒光的獠牙,再配上一個凶殘的表情,猥瑣男猛吸一口氣,還沒喘出來,就兩眼兒一翻,暈了。頭頂上有腳步聲傳來,艙蓋被打開了,叻賓探頭進來時,露蘺及時地恢複了自然,她衝他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有人看見你們過來的,你沒事吧?”叻賓問。露蘺踢了一腳地上的人:“沒事,抓了個劫色的,被我打暈了。”叻賓看都沒看地上的人一眼,他沿著軟梯下來後,拿過了露蘺手裡的照明燈,把光打在梯子上,說:“你快上去吧,這裡我來處置,船長室裡有礦泉水,你去拿吧。”“那這個人,你打算怎麼處置?”露蘺攀上梯子爬了兩步,又扭頭問。“上了我的船就得守規矩,他破了規矩,就不能留在這裡了,前麵經過一個小島,他會在那裡下船。”叻賓義正言辭道。“好主意。”露蘺離開之後,叻賓掐著猥瑣男的人中,將他弄醒了過來,還沒問話,對方就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叫道:“有鬼,有鬼啊,有鬼……”“你看到了什麼?她有沒有咬你?”叻賓把住他的身體,急聲問。“有鬼,好長的牙,鬼啊,好凶的鬼……”猥瑣男像是被嚇傻了,語無倫次,瘋瘋癲癲。“廢物。”叻賓罵了一聲,伸手掐住他的喉嚨,用力一擰,猥瑣男斷氣了。檢查了一遍整個屍體,沒有發現一處可疑的傷口,叻賓有些失望,他扔下手裡的燈,快速爬了出去。照明燈倒在地上,白色的光照著屍體的臉,格外的詭異,直到有一個人從暗處的大油箱裡爬出,拾起了它,是啞巴,他看了屍體一眼,也爬出了深艙。“為了給你找瓶水,我可是費了老勁了。”千歲坐在床上,門還沒開,就聽見了露蘺的聲音,她一進來,就把瓶子拋給他,“喝吧,祖宗,這水應該沒味兒了。”他接過來擰開瓶蓋喝了一口,便放在床頭,繼續閉目打坐。“哎,我說,你不打算出去吹吹風?外麵天氣很好,海上的景色也美,就這麼悶在這小房子裡,有點兒可惜啊,跟我出去透透氣吧。”露蘺坐到自己的床上,無聊地蕩著雙腳。“你衣服上的腰帶去哪兒了。”千歲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露蘺扯了扯自己的黑風衣,無所謂道:“遇見個不怕死的,我把他給綁了。”“船上有問題?”千歲睜開眼看向她。她看了眼牆上的呼叫器,說:“沒問題,待遇這麼好能有什麼問題,走吧,去甲板上喂海鷗去。”千歲明白了她的意思,將自己的黑風衣也披上,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兩人的衣服一模一樣,是千歲當初看了《福爾摩斯》的電影後,專門去定製的偵探社統一工作服,露蘺一開始覺得太裝,很排斥,但是穿上身後,對著鏡子一照,彆說,還真有些神秘又冷酷的氣質出來了。兩個人一副統一的英倫範兒打扮,在船上還是很拉風的,尤其是並排站在甲板上,憑欄而立,身姿英挺,吸引了不少回頭率。不過,此刻,他倆並沒有留意到這些。“這艘船曾經有過很多死人。”露蘺看著海麵低聲說。“很多?”千歲手指敲著欄杆,眼睛看著遠處問。“像墳場一樣的味道,那個深艙裡放過很多屍體,有新鮮的,也有很久的,停放的時間應該也不短,不然氣味不會遺留的這麼濃重。”“看來這艘漁船不光是走水產、搞偷渡,還有更隱秘的業務啊。”“那個叻賓,也是個奇怪的人,明明一副凶悍的大老粗模樣,偏偏言行會透出點兒禮數,而且一點都不做作。對了,上船的時候,他問我們介不介意在一間房裡擠一擠,似乎知道我們的關係。”“嗯。”“嗯,你就一個嗯?”“嗯,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疏荼沒有直飛曼穀,而是選擇在傣州轉機,他在那裡停留了一晚,特意去“不夜天”轉了轉,他試圖打聽閻少陵的消息,想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但得到的答案都是說小閻君很久沒有出現過了。當然待了一晚上也不是一無所獲,有一個叫“陸阿奇”的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沒記錯,阿什麗的仇人就叫陸阿奇。這個人死了,而且死得很慘,他無意中從兩個安保的聊天中聽到了這個消息。是阿什麗親自報仇了?亦或是……陸阿奇的死,引起了他的疑心,他反複思慮過後,發出了一條信息:“閻少陵,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第二天飛往曼穀,下了機,已有專車在等他,司機拉開門,他看見了噰噰,她瘦的快要脫相了,臉色呈現著一種病態的蒼白,為了見他,特意塗抹了胭脂和口紅,但妝容並沒有讓她看上去有氣色,反而透著像紙人一樣的詭異。“噰噰”乍然之下相見,他有些意外,但嘴裡還是下意識地喚出了她的名字。“哥……”她望著近在咫尺的疏荼,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同時眼淚也流了下來。疏荼突然就心痛了一下,他一步跨上車,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懷裡的女孩兒單薄得讓他不敢用力,“你應該乖乖在家裡等我。”他溫柔地摸著她的頭說。“可是我太想你了,哥。”噰噰雙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背,頭在他的胸前拱了拱,撒嬌中帶著一點兒埋怨道“你不願意回去看我,我就親自來看你。”“我怎麼會不願意見你?”他捧起她的臉,在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得儘快找到藥方,讓你的身體好起來。”“哥,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但是命運強求不得,隻要在剩下的日子,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我就知足了。哥,我們一起回班貝格吧,我想念大教堂,想念玫瑰園,想念聖米歇爾山,想念葡萄農莊,想念那時候的你。”回憶在言語間全部翻騰了上來,她有些激動有些期待地看著他,懇求道“我們回去好不好。”疏荼的心顫了顫,但他最終隻是撫過她的額頭,輕聲道:“等你身體恢複了,我們就回去。”噰噰眼中的光熄滅了,她不再說話,隻是將頭又埋在了他的胸前,雙手牢牢地抱住了他。車子開到了一棟度假彆墅前,早有一個身姿挺拔的年輕人候在了門口,疏荼抱著噰噰一下車,他就推著輪椅迎上去,喚了聲“大倌”。疏荼衝他點了點頭,繞過輪椅往屋裡走去,他趕緊將輪椅撈起,跟在了後麵。這座彆墅最好的臥房是二樓臨海的一間,疏荼直接抱著噰噰進了那間,把她放在了陽台的貴妃榻上。噰噰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哥,陪我一會兒好嗎。”他拍拍她的手:“我出去跟晉南交代幾句,馬上就回來,聽話。”噰噰不情願地放開手,他又親了下她的額頭,便快步出了房。年輕人就在門外等著,見他出來,馬上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遞了上去:“大倌,這是阿公讓我交給你的。”疏荼接過,見盒子接縫處還印了個蠟封,他嗤笑一聲,稍一用力就把盒蓋打開了,裡麵躺著一顆圓溜溜、黑亮亮的珠子,正是他找回的陰沉木做的。他拿起珠子,放在手心掂了掂,眼中一抹譏諷之色閃過,“白十裡的屍體運回去了?”他將珠子放進口袋,把盒子又拋給了年輕人。年輕人接過盒子點頭:“是的。”“閻少陵的屍體找到了嗎?”“不清楚,隻知道閻承山那邊有一撥人過去找了很久。”“嗯。”疏荼轉身往房間走,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又轉過身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年輕人,“晉南,之前跟你說過的話,現在依然有效,你一定要考慮清楚,我不希望某一天你和晉安,兄弟反目,我和老頭子是不同的,姓白的人一個接一個出事,你如果不早做決定,應該能想到自己的下場。”年輕人腳步微頓了下,然後快速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