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荼和阿什麗等到了漲水，坐著天然的水滑梯下到了洞底，他們就像兩片落葉一樣順著水流進入湖泊，從水裡輕輕地遊到淺灘邊一動不動地泡著，靜靜地觀察著巨蟒的動靜。它好像是睡著了，在陰沉木上一動不動，和白無極照片裡拍的畫麵幾乎沒有出入，連光線都差不多暗，原以為是傍晚拍攝的，其實是因為地下湖泊的關係。這麼巨大的蟒蛇，食量也是驚人的，如果能吞下一個龐然大物，會消化很久，就可以維持一段時間不再進食。根據這條蛇目前的身形看，它的肚子裡沒有豐盛的食物，那麼一旦驚擾的它，極有可能會被吞掉。兩個人不敢輕舉妄動，蛇主要是靠氣味和熱敏源來判斷獵物，他們需要多在水裡泡一會兒。水裡的溫度很低，阿什麗的身體開始打哆嗦，靜默中的每一秒都漫長而難熬，從五臟六腑到皮膚經絡毛孔，都在低溫中感受刺痛，她覺得自己分分鐘都要被凍死了。疏荼察覺到了她的不適，便打了個手勢，示意輕輕上岸。湖灘是細沙石組成的，所以兩人並沒有發出多大的動靜，巨蟒沒有一點反應。“疏先生，那條蟒一點動靜都沒有，會不會是死了呢？”阿什麗蹲在地上細聲問。這個問題，疏荼回答不了，他一直在觀察著巨蟒，它就像一個雕塑一樣，看上去確實沒有什麼生命跡象。可是他們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嗎？他不確信，這一路總是在生事，不可能到了這裡這麼順利。阿什麗的膽子很大，她悄悄走進了兩步，撿起一塊石頭扔進了湖裡，濺起的水花都落到了巨蟒的身上，它依然沒有一絲動靜。她突然來這麼一下，沒有驚起蛇，倒是把疏荼嚇了一跳，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低吼道：“我說過了不要擅自行動！”“我覺得它死了。”阿什麗篤定地說：“我從水裡遊過去，疏先生，你需要取陰沉木的哪個部位？”“現在無法證明它是生是死，不要衝動。”疏荼緊緊地抓住她的胳膊，“聽著，這個洞裡就目前來看，沒有其他生物，連魚都沒有，所以巨蟒的食物來源極有可能是在洞穴外，它會出去覓食，我們也許可以等一等，它現在的身形，肚子裡應該沒什麼食物，說不定下一次覓食就快到了。”疏荼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要穩妥行事，所有拿不準的情況，他都不會貿然犯險，寧願多花點兒時間，慢慢試探謀劃，因為一旦判斷失誤，將得不償失。“我們必須要找到一個可以隱蔽的地方，這樣一旦巨蟒要出去覓食，我們也好及時藏匿。”疏荼鬆開手，四下張望著，走到了洞壁邊，一點一點找尋可以容得下兩個人的地方。一記口哨聲響起時，他還愣怔了一下，轉過頭的景象逼得他再再再次爆了句粗口，阿什麗竟然遊到了陰沉木的旁邊，巨蟒就在臥在她的頭上。那一刻，疏荼整個身體都繃緊了，沒想到這丫頭的膽子是這麼大，她笑著衝他招手，他卻緊張地連呼吸都忘了。“疏先生，你要陰沉木的哪一塊兒？我給你挖下來。”阿什麗握著一把匕首在半空中揮了揮，她覺得這條蟒是真的死了，因為剛剛偷偷戳了下它的皮膚，都沒有反應。所以，這會兒，她徹底放下心，才衝著疏荼高聲喊叫。“躲開！”疏荼破了音的嘶吼剛衝出，阿什麗就被蛇尾攔腰卷了起來，幾乎是瞬間的事，以至於恐怖的蛇頭逼近，一雙陰冷的蛇眼盯住她時，她都還沒反應過來。紅色的蛇信子在她臉上掃了掃，腰間的束縛在收緊，她覺得要喘不上氣了。忽然身子一震，不，是巨蟒的身子一震，纏在身上的蛇尾一下子鬆開來，她掉進了水裡。疏荼的短刀插進了巨蟒的七寸附近，蛇身在痙攣中壓著他也一起滾進了水裡。一時間平靜的湖麵躁動起來，巨大的蛇身在水裡劇烈攪動，蛇頭狠狠地撞向疏荼，一下子將他撞上了岸。他正要爬起，巨蟒已上岸逼近，這時腦子裡響起了阿什麗曾經囑咐過的話，不管有沒有用，都得試一下了。他迅速叉開兩條腿，兩隻胳膊也同時墊在了後腦勺下，整個身子用力貼著地麵，不露任何縫隙。刀還插在身上的巨蟒遊到他身邊，第一時間就想卷起他進行絞殺，可蛇尾找不到地方鑽空子，麵對像鍋貼一樣躺在地上的活物，就是抓不起來，也是很糟心的。於是，蟒蛇決定直接活吞。從哪裡下口呢，一般它們都是喜歡從頭下口的，可這會兒疏荼的兩個胳膊肘直接將頭部加寬了，蛇嘴就是張到一百八十度，也吞不下去。沒辦法，它隻好又移到疏荼的腳部，兩條腿叉開的角度更大了，它隻能從一條腿開始下口。疏荼能感覺到自己的左腿在一點一點地被蛇口吞咽，就在膝蓋進入的那一霎，他猛地支起了腿，直接像一根撬棍一樣頂住了蛇的上顎，卡住了它的嘴，讓它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快，就是現在！”他暴喝了一聲。在河邊伺機的阿什麗迅猛地撲上來，不顧蛇身的翻騰，直接騎坐上去，雙手抓住短刀的刀柄，用力一按，又朝著七寸的位置，奮力往下一拉，巨蟒頓時帶著兩個人來了一個猛烈的騰起，重重地落在地麵後，蛇尾象征性地甩了幾下，就再也沒動靜了，這一次，是真的死了。整個洞底沉寂了數秒，然後才響起兩個人的喘息聲，疏荼和阿什麗躺在地上，渾身都是軟的。剛剛那一出鬥蛇大戲，開始的太突然，雖然過程不長，寥寥數語就可以描述完，但其中驚險隻有他們自己知道，能脫險是有一定運氣成分的，至少這條蟒並不矯健，之前一動不動地在陰沉木上躺那麼久，或許是真的有問題，否則一條十多米長的巨獸，不可能就這樣被兩人製伏。“哈哈哈哈……”阿什麗仰麵朝天，突然大笑了起來，清脆的聲音在洞內激起一層又一層的回音。疏荼從蛇嘴裡抽出腿，坐起了身子，他看著阿什麗，麵無表情地說：“你真是個瘋子。”“疏先生，你不覺得很刺激嗎？”阿什麗翻過身，側臥著支起頭，表情甚是愉悅地望著疏荼，“咱們這兩天也算是出生入死過了吧，這段經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你也不會忘吧，疏先生，有沒有覺得跟我在一起更能體會到活著的激情呀。”疏荼之前沒有遇到過阿什麗這樣的女孩子，劫後餘生能瞬間抽離恐懼，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遊戲，真的是一朵奇葩，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是一朵有點兒意思的奇葩。阿什麗捕捉到他的笑容，有點兒受寵若驚，出來這麼久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笑。她像打了雞血一般，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拔出蛇身上的短刀，討好地對他說：“疏先生，你要哪一塊陰沉木？我去給你取來。”疏荼也站了起來，他指著露在水麵外的那一頭：“你隨便弄一塊就好，水下麵的我自己來取。”阿什麗不解：“有什麼不一樣嗎？”疏荼眼神黯了黯，低聲說了句：“它得承得住至陰之氣。”淩晨的十房市街頭，一個人都沒有，如果此刻有一個人出來散步，他一定會被嚇到，因為空蕩的大街上，一個人搖著鈴鐺慢悠悠地在前麵走，後麵跟著一個頭上貼符、走路僵硬的屍體，重現港片經典畫麵的正是千歲和郭成。他帶著屍體回到偵探社，從劉啟明口中才知道下午露蘺出去找他，就一直沒回來。一定是出事了，他趕緊找出手機撥出了露蘺的電話。鈴聲響了五聲後，接通了，“我馬上回來。”露蘺的聲音傳來，聽著很平靜，不像是出了事，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你在哪兒？我來接你。”“不用，我開了車，馬上就到家了。”露蘺沒有多說，就掛斷了電話。她在墳山上足足躺了半個小時才緩過勁兒，黑衣人早沒了蹤影，也無處可尋了，隻能儘快回去與千歲彙合，再做打算。可往山下走了沒幾步，她就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人在跟著她，但一回身卻什麼都沒發現。一直到上車前，她都感覺自己處在一道視線範圍內，隻是這道視線在哪裡，她始終找不到。車子駛離墳山後，她沒有直奔東山路，也沒有回偵探社，而是在市區裡兜起了圈子，如果有人跟著她，最好能在路上把他甩掉，亦或是把這個人找出來。她故意把車子往空曠的路段上開，沒多久，就有一輛可疑的車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這輛車從一個岔道裡開出後，跟著她至少有五公裡了，而且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她試圖從後視鏡裡去看駕駛人，但看不清楚。既然發現可疑，她就不喜歡再兜圈子了，猛地一打方向盤，直接來了個漂移，把車子掉了個頭，打橫停在了路中間，跟在後麵的車子顯然沒想到她突然來這一手，一個急刹車停住了。她跳下車，大步走過去，敲了下駕駛門的窗戶，對方把玻璃搖了下來，一張陌生的臉露出，是個不好看甚至有點兒醜的男人，剃著勞改犯一樣的平頭，臉上全是月球坑，兩隻眼睛的上眼皮往下耷拉著，遮住了大半個眼眶，隻留下了一條縫，怎麼看都不舒服。他望著露蘺的表情有點懵，雙手舉起打起了手勢，是個啞巴？她很是懷疑地快速掃了下車子裡的環境，大屏導航上高德地圖開著，上麵顯示著路線圖，按圖上看的話，如果她再繼續往前開一段，這輛車會在下一個路口與她分道揚鑣了，難道搞錯了？啞巴還在不停地打著手勢，露蘺看著他說道：“兄弟，我車子有點兒問題，能不能借個千斤頂給我。”啞巴呆了呆，掏出手機打出一行字：“你不是打劫的？”露蘺被這句話逗笑了，她扒著窗戶把頭湊到啞巴麵前問：“你看我像壞人嗎？我男朋友可有錢了，至於來打劫你麼，來來來，幫幫忙，借個千斤頂使使。”她敲著車門催促。啞巴猶猶豫豫地開了門出來，一跛一跛地走到後麵打開了後備箱，又是啞巴又是瘸子，車子裡也沒有異常，後備箱都是家用車常備的物件，好像真沒什麼可疑。露蘺接過千斤頂，道了聲謝，便走向自己的車子。她其實隻想做做樣子，可千斤頂這種玩意兒，還真沒使過，真不知道怎麼弄的時候，啞巴跟過來直接幫忙把底盤頂了起來，他躺進去檢查了一下，又在手機上打出一行字遞給露蘺看：“車子底盤和輪胎都沒有問題”。露蘺笑了笑：“行吧，沒問題，就行了，謝謝你啊。”啞巴從車子下麵挪出來，衝她擺擺手，然後指著她的車，做了個讓讓的手勢。露蘺會意，坐上車子給他讓出了一條道。啞巴提著千斤頂回到車裡，油門一踩，率先離開了。露蘺一直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啟動開往偵探社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