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麗還是睡著了,她不知道自己無意識地靠在了疏荼的肩上,也不知道有一隻手始終攬著她的後背護著她。等到天空露白的時候,黑熊終於離開了,疏荼搖醒了她,兩人輕輕地下了樹。這裡也不敢再多停留,他們收拾好散落在大石上的行李,特意趟過河,借河水衝刷掉身上的氣味,以免再被黑熊追蹤到。順著主河道往上遊走了半天,一條約10米高的瀑布擋住了去路,繞道而行太耽誤時間,兩人決定沿著邊緣直接攀岩上去。山體不算陡峭,但是每一塊石頭都長滿了青苔,非常滑,疏荼用一根登山繩固定在自己和阿什麗的腰間,然後帶頭在前麵探路,水流不斷地濺到他的臉上睜不開眼,爬起來也是相當吃力。阿什麗跟在他的後麵,因著他擋去了大半的水流,所以視線還算清明,爬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她隱約看見了一個水簾洞的存在,裡麵似乎躺了個人。她趕緊拉了拉腰間的繩子,疏荼感應到停了下來,低頭喊道:“怎麼了?”瀑布的聲音太大了,她說了什麼,疏荼根本聽不清,無奈之下,她隻好打著手勢指了指瀑布裡麵。疏荼的那個位置完全看不到水簾洞,他不明白阿什麗到底要表達什麼,又喊了一聲:“到底怎麼了?”這麼交流是行不通的,阿什麗決定用行動說明,她解開腰間的繩子,在石階上站定,稍一吸氣,以跳水的姿勢躍進了瀑布裡。疏荼被她這一突然的舉動弄愣了,他看著腰間繩子的另一頭在半空中晃蕩,罵了句“fuck”,這是他來野人山第二次爆粗口了。他慢慢地退回到阿什麗剛剛站的位置,透過水流,看見她正在一個洞口衝他揮手,“fuck!”他又罵了一句,然後緊了緊背包,猛地一躍,也穿過瀑布跳進了洞裡。他站穩後的第一句就是:“不要擅自行動!”聲音有點兒大,尤其是在洞裡帶著回聲,顯得格外的響,把滿臉笑容的阿什麗嚇得怔住了。他也意識到這句話說得太衝,又稍微緩和地補了一句:“貿然進這種山洞,會很危險。”“對不起。”阿什麗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指了指他身後,解釋道“我看到洞裡有具屍體,所以才……”疏荼一轉身,這才注意到洞內真的躺了一個人,他慢慢地靠近一看,驚住了,是白無極,已經死了多日了,屍體的麵容發黑,眼睛和嘴巴都張得老大,十分駭人。他蹲下身,左手僵硬地搭在屍體身上,嗓子有些發緊,輕喚了聲“老師”,屍體沒有給他任何回應。白無極是德國華人武館的總教頭,是疏家養的門客,也是他習武的啟蒙老師。“你認識他?”阿什麗見他反應不對,蹲到他身邊問。疏荼沒有說話,他眼圈發紅,神情凝滯,左手緊緊抓住屍體的衣服,青筋暴出。“疏先生,你怎麼了?”阿什麗看著他的樣子,有些擔心,她伸手輕拍了下他的背,又喚了好幾聲“疏先生,疏先生……”疏荼這才如夢初醒,他顫抖地吸了口氣,說:“這是我的老師。”“你的老師?”阿什麗很驚訝,“他怎麼會在這兒?”疏荼啞聲道:“我沒想到,發現陰沉木的人是他。”“你是說,他就是那個發照片後失蹤的人?”“我早該想到了,能在這裡發現萬年陰沉木,怎麼可能會是老頭子身邊隨隨便便的一個走卒呢,哈哈哈……他還真是不遺餘力啊,連白老師都出動了。”阿什麗看著疏荼慘笑,心疼不已,她一把握住他的手,說:“彆傷心,我們給白老師報仇。”疏荼轉頭看向她,眼裡全是悲涼:“報仇,嗬嗬……找誰報仇,老頭子嗎?”阿什麗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轉到屍體的另一邊,認真檢查起死因,很快便在左後頸處發現了兩個黑洞,是蛇的咬痕。“他應該是中了蛇毒。”她企圖轉動屍體的頭,好讓疏荼看到那一處痕跡。“彆動他。”疏荼出聲阻止,他手裡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是剛剛在屍體衣服口袋裡發現的,上麵字跡潦草地寫著:“荼,我不希望是你看到這張紙,可一開始下筆,我就有預感終還會是你來看到,我了解他,也了解你。此時本該由我代你做,但,大意了,我中了蛇毒,出不去了,接下來隻能由你來完成,在洞底,切記泡在水中降下體溫方可行動。”他將紙放進包裡,跪在地上,衝屍體磕了三個響頭,猛地站起身,對阿什麗說:“走吧,往洞裡走。”“啊?去洞裡?”“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裡麵。”這是一個天然溶洞,沿著通道走了500米不到的距離,就碰見了地下河,河水有些湍急,疏荼又將阿什麗跟自己用繩子連上,率先下到了河裡。好在兩人的水性都不錯,順著河水流向,他們漂流到了一個圓形的洞穴裡,這裡的空間正好把流進來的地下河彙集成了深潭,河流進口的對麵石壁上還有一個出口,地下河漲水時,潭麵升高,多餘的水就會順著出口流出去。他們的運氣不錯,現在是地下河水勢比較弱的時候,洞穴四周一圈鐘乳石台階並未被水淹沒,他們爬上了岸。阿什麗走到對麵出口,扶著壁探頭往外看,這一看,頓時喜出望外,她回頭喊道:“找到了,就在下麵!”疏荼疾步過去,出口外一條滑梯一樣的小道直連洞底,而洞底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湖泊,洞頂上方是露天的,雖然被植被覆蓋,但光線依然可以照到下麵來,借著光線可以看到湖泊一直延伸到了很遠的地方,巨蟒盤踞的陰沉木就在幾乎快看不到的岸邊。一半在水裡一半在岸上的陰沉木看上去像一道堤壩,估計要五六個人才抱得住,一條大概有電線杆那麼粗的網紋蟒就纏在上麵,有沒有十五米,看不出來,但是吞一個人,體型是足夠了。“我們下去吧。”阿什麗興奮地就要往洞外鑽。疏荼一把拉住她:“不要衝動,下麵那條蟒不是鬨著玩兒的,等到洞裡漲水流下去再說。”這邊兩人在等漲水,十房市那邊千歲在等天黑。劉啟明魂體出竅找到郭成的屍體,但也打草驚蛇,被巫師發現了。接下來,會有兩種情況,要麼她會迅速轉移,要麼她再次殺上來,不過,就她的傷勢而言,第一種的可能性更大。千歲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了幾樣東西,便又下了樓,他拎起睡在沙發上的劉啟明,對著他的耳朵問了句:“郭成在哪兒?”劉啟明微微睜了下眼回:“東山路463號,地下室”,然後又控製不住地睡了過去。千歲放下他就往門外走,攔了輛出租車直奔目的地。和他猜想的一樣,巫師撤走了,郭成的屍體沒有帶走。她受了傷,又被千歲的靈體追蹤術給嚇到了,肯定是第一時間要逃走,根本不會有精力去把屍體也帶上,所以果斷放棄了,反正也沒用了。屍體被巫師處理過,並沒有腐爛和臭味,所以千歲隻給它帶上了帽子和口罩,貼了一道符紙,這是道家的趕屍符,古時候用來送客死他鄉的屍體回家的。等到天一黑,他就可以趕著郭成的屍體回偵探社了。露蘺處理完三具行屍,才發現千歲不見了,電話也打不通,她猜想這老僵屍一定是去巫師的藏身所了,便搖醒劉啟明問了地址,開車趕了過去。東山路463號是在胡同裡,她和對麵方向來的一輛車都急著拐進去,結果在胡同口擦在了一起。這是一起小事故,隻要雙方溝通好,可以不用叫交警,她沒有時間在這裡耽擱,率先下了車,打算給對方車主留個電話。對方車上也下來一個黑衣人,露蘺一走近他,就聞到一股味道,這股味道和巫師身上的很像。她的表情剛一變,對方立馬警覺,她正要伸手去抓,黑衣人率先踢過來一腳,並趁機跑回車裡,猛地倒車掉頭衝了出去。露蘺也顧不上去找千歲了,她迅速跑上車追了出去。車子從市區跑到了郊外,對方幾次想甩掉她,都沒有成功,兩輛車一追一趕,一直跑到了墳山。墳山有點兒像亂葬崗,墳地都是隨意遍布在各個地方,因為不需要花錢買。露蘺把車子開到這裡,就明白了家裡的三具行屍是出自哪裡了,肯定是巫師在這裡就地取材。此時,黑衣人已經拋下了車,開始往墳山上跑,露蘺緊跟在後麵,眼見著就要追上了,半山腰突然又出現一個黑衣人。這麼統一的服裝,一看就是一夥的,兩個黑衣人眼神一碰,就很是默契地主動朝露蘺圍了過來。一對二,對於露蘺來說,並不是多大的挑戰,她衝著左邊的黑衣人先出了手,一拳擊向對方的鼻子,趁著對方格擋之際,她雙手快速地鉗製住他的胳膊,一個借力,側身騰起,長腿踹向另一邊襲來的黑衣人。她現在的身手和力氣,這兩個黑衣人明顯不是對手,幾個來回下來,兩個人被打得鼻青臉腫,眼見著正麵剛是不行了,其中一個黑衣人悄悄掏出了一隻形似注射器的東西,趁著露蘺被另一人死命纏住時,他快步上前欲對著她的脖子來一下。就在即將要懟上的那一刻,一聲悶響傳來,黑衣人先是覺得手臂一麻,轉眼再一看,才知自己是中槍了,疼痛感一下子襲來,他捂著胳膊倒在了地上。鮮血味吸引了露蘺的注意力,也勾起了她的屍性,手上不自覺地就鬆開了已經被她製住的黑衣人,有些呆滯地轉頭看向另一人。吸過人血之後,再要克製,是非常艱難的,這股子誘人的味道讓她的身體有些沸騰,腦子裡最後一絲清醒在拚命抵抗著,她痛苦地抱住頭蹲在了地上。有人在暗處放冷槍,即使這會兒露蘺已經毫無抵抗,黑衣人也不敢偷襲了,一個攙扶著另一個拔腿就往山上跑,生怕再有一槍飛過來,但是槍聲再也沒有響起。露蘺已經管不了是誰開槍幫她了,她拚命地抱住自己躺在地上縮成了一團,等著這一波嗜血的衝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