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回家的路上停了下來，露蘺在街邊便利店買了幾瓶啤酒，就坐在馬路牙子上喝了起來，經過的行人都會特意看她幾眼，小地方的人看一個女孩子坐路邊喝酒，總覺得是不妥的，不過她不在乎，就那麼大喇喇地坐在台階上，握著酒瓶子，時不時仰頭咕嘟咕嘟灌幾口。這是她一直以來思考問題的慣用方式，自在、放縱，腦子反而更容易想得開。千歲的電話打過來，她才拍拍屁股站起身，將酒瓶子收拾起來扔進垃圾箱後，叫了個代駕開上車把她送了回去。千歲拿著支毛筆沾著血一樣的東西正在郭成赤裸的上半身畫著符文，見她回來，便問了聲：“你去哪兒了？”“跟女巫師的同夥交手了，他們應該就藏在墳山那一帶。”她有些疲憊地踢掉腳上的鞋，見他似在作畫，便好奇地走了過去，“這是做什麼？”“郭成這次回來的目的是要把視頻交給劉啟明，可心願未了就橫死了，這種情況，往往屍體嗓子口是堵著一股怨氣的，這股怨氣由殘魄產生。不是有一種傳說，僵屍從墳裡出來後要麼先殺自己的親人，要麼先殺自己的仇人嗎，這正是受了殘魄的影響，殘魄的怨氣最牽掛什麼，就會牽引身體去找什麼。“他最牽掛的肯定是視頻，視頻還沒交接出去呢，等等，你要把他催化成僵屍？”露蘺轉頭看了下客廳，問：“劉啟明呢，他知道嗎？”“我把他弄回房間繼續睡覺了，這種事他沒必要知道。”千歲描完了正麵的最後一筆，轉頭看向露蘺：“要不要我教你？背後的你來完成吧。”“彆，我有點兒累，需要休息休息。”露蘺瞥了眼那些並不陌生的符文，彆過頭躺進沙發裡閉上了眼。“你這是跟多少人打架了，那夥人又跑了？”千歲把屍體轉了個身，繼續在背上描畫。“今天突然出現了個第三方，要不是他出手，我可能就中招了。”露蘺揉著鬢角，有些頭痛。“第三方？有打過照麵兒嗎？”“也許有，也許沒有，我怎麼覺得這事越來越複雜了，那個叫餘盛的人大費周章地要找回視頻，這裡麵是得有多大的秘密，第三方插進來，難道也是為了視頻？”“確實是複雜了，不過越多的人摻和進來，真相反而會越清晰，咱們還是按部就班，先找到視頻再說，至於第三方，讓子彈再飛一會兒吧，暫時不用去理會。”“好吧，那我睡一會兒，你弄好了叫我。”“……”屍體的整個上半身都被暗紅色的符文包住了，千歲放下筆，拿出一枚銅錢放進屍體嘴裡，又掏出一個玻璃瓶，從裡麵沾了一些像油脂一樣的東西，塗在了屍體的人中處，然後便將它立在西窗口曬月光。做完這一切，他發現露蘺已經躺在沙發上睡得很沉了，他站在那兒盯著她的麵容看，嘴裡喃喃自語：“辦完事不早點回來，還跑去喝酒，喝完酒回來倒頭就睡，本座乾嘛要這麼慣著你呢。”話雖這樣說，他卻沒有叫醒她，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了她的身上，推門走了出去。露蘺是被一聲刺耳的野貓叫給吵醒的，她一睜開眼就跟站在西窗前的郭成對上了視線，那雙陰冷如惡鬼的眼讓她想起了當年變成僵屍的養父，簡直一模一樣，她知道千歲催化成功了。真正意義上的僵屍和傀儡術操控的行屍是不同的。行屍初醒之時，就像嬰兒一樣，沒有自我意識，也沒有攻擊力，除非有人引導或者環境氣場感染，它才會有變化。而僵屍，一旦睜眼，體內的那股氣，也就是殘魄便會釋放出最大能量的惡，它會立刻想要吸食血液，並且回到記憶殘存的那個地方攻擊一切。千歲抱著野貓進來，就看到兩個同類對視的場景，他剛要出聲打趣一下，郭成突然朝著露蘺衝了過去，速度非常快，快到她隻來得及從沙發翻滾到地上躲避，沒有迎戰出擊的多餘時間。還未從地上爬起，郭成就抓住了她的雙肩拎了起來，舉在頭頂一個轉身，借著慣性將她扔了出去，她在半空翻轉中控製住了身體，穩穩的單膝落地，再一抬頭，目帶殺氣，獠牙已現。這一次不等郭成靠近，她就主動撲了上去，右拳擊向他的麵部，郭成抬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自己麵前一拉，一隻手扒住她的頭往左側一按，就將她的頸動脈暴露在空氣中，他張嘴就要去咬。露蘺上半身趁勢往左側倒下，左手撐地的同時，一個側翻帶起兩條腿，對著郭成的頭頸狠狠地連踢了兩下，待她落地站穩之時，郭成才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還能站起來，說明還得打，她迅速上前一步，一個旋風踢直擊郭成的脖子，這一腳下去，脖子肯定會斷，可最終，這一腳隻停留在了半空中，千歲擋在中間，一隻手抓住了她的右腳踝。“閃開！”露蘺怒吼道，屍性已放出，正是煞氣最重的時候，怎麼能有人阻礙呢。“夠了，試兩下就可以了。”千歲淡定地說，他頭都沒回，反手就給背後的郭成貼上了一道符，將其定住了。“試兩下，什麼試兩下！”露蘺現在覺得氣都不順，正打得起勁，要她偃旗息鼓，怎麼可能。“它的身上有我的血，所以成僵速度很快，我想試試戰鬥力到底有多少。”千歲笑得很欠揍，他這語氣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你造出僵屍來攻擊我，還有理了是吧！”露蘺氣不帶一處來，她的腿還被他鉗製在半空中，便用力想抽出，順勢給他也來一腳。誰知，千歲手上一點兒都沒鬆，直接一個上前把她“咚”在了牆上，雙手撐於她頭兩側，右邊肩膀替代手，架住了她的腿，呃……這個姿勢可真是有點兒生猛啊，露蘺的獠牙再次被他嚇回去了。“我可沒讓它攻擊你啊，剛剛那一出，我也很意外，可能因為你還是個活人吧，我也是看你可以應付，才決定試試它的武力值的，彆生氣啊，真要有什麼事，我肯定會救你的。”千歲把臉湊的很近，嘴上在解釋，可表情依然很欠揍。“救你妹！把我腿給我放下來！”露蘺覺得自己的韌帶都要被拉斷了，她雙手抵住他的肩，想把他往外推。“露蘺。”千歲突然叫了聲她的名字，“你現在有沒有麵部發燙、心跳加速、呼吸不暢的感覺啊。”他雙眼深深地望著她低聲問。“混蛋，我腿麻了，趕緊給我放下來！”露蘺哪有心思聽他問的話，她雙手死命往外推，都推不動，恨不得一口咬死他。“你……”他不甘心，身體又往前貼近了一些，還想再問，結果，一個聲音插了進來“呃……你們在……”劉啟明從樓上下來正好看到這一幕。氣氛一度變得十分尷尬，露蘺和千歲均扭頭看向劉啟明，三張臉一相對，有那麼兩三秒的凝滯，劉啟明率先反應過來，他突然一擺頭，望著天花板，像個盲人一樣往樓梯上摸去，嘴裡還特意補充了一句：“誒，天氣不錯啊，有星星，嗯，看星星去。”他倉促地上了樓，剩下的兩人就更尷尬了，尤其是露蘺，她不知道怎麼就進入到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場景裡，這老僵屍抽風是越來越嚴重了，難道是最近又看了什麼腦殘青春片，亦或是到了發情期了？她終於將千歲和“情”這個字聯係起來了，隻不過，並不認為和自己有關，畢竟千歲對她來說完全屬於另一種生物，千年老僵屍，簡直是稀世珍獸，她可從來沒有把他當做正常男人看待過。千歲其實心裡也難堪極了，他最近的狀態就好像青春期情竇初開的小男孩，時不時地找個機會就想撩撥女生幾下，每天總有那麼幾次不可控地情意高漲的時刻。被劉啟明撞見後，他心裡的浪潮退了下去，自然又覺得自己的行徑不妥，心中甚是懊惱。為了緩解此時的窘態，露蘺清了清嗓子，說：“道友，你要不去問問劉律師下來是有什麼事？”“哦哦，好，好的。”千歲應承著，猛地推開了一大步，他沒想到露蘺的腿是真麻了，突然失去了支撐，直接往前倒下去，以一字馬的標準姿勢直直地、生硬地坐在了地上。“嗷……”露蘺慘叫了一嗓子，如此高難度的雜技動作換來的是兩條腿撕裂般的疼痛，露蘺的臉趴在前腿上，痛得五官都錯位了。千歲眼睜睜地瞅著這一幕發生，他看得都覺得蛋疼，“露……露蘺，你，沒事吧。”“你走開！”那一刻，露蘺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千歲最終一個人跟著郭成出了門，被撤了符紙的僵屍在淩晨四點的大街上狂奔，一路奔到了城郊的一座大橋下麵，一個老頭卷著一條黑漆漆的被子睡在橋洞裡，他聽見響動，睜眼坐起，看清來人是誰，叫了一聲：“小郭子，你咋這時候來了？”郭成爬進橋洞，便大叫一聲作勢要朝老頭撲過去，好在千歲及時地又定住了他。老頭被嚇了一跳，他拽著被子往後挪了挪，表情驚悚地看著千歲問：“怎麼了，小郭子這是怎麼了？”“他喝多了，你認識郭成？”千歲擋在了郭成的前麵。“認……認識啊，你是誰？”老頭謹慎地問。“我是郭成的朋友，陪他來取東西，他有東西落在這裡了。”千歲邊說邊打量著橋洞裡的環境。“東西，沒有東西，小郭子每次來，隻給我錢。”老頭如實說道。“那他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來的？”千歲蹲到他身邊問。“就幾天前。”“他來乾什麼？”“給我送錢啊，我跟他家以前是鄰居，後來我兒子把家敗光了，跑了，我就一個人住在了這裡，小郭子一直很照顧我。”“他除了送錢，有沒有說什麼做什麼？”“沒有啊，到底怎麼了？我瞅著小郭子不像喝醉了啊，你到底是誰？”千歲一伸手在老頭脖子上點了一下，他就倒在了被窩裡。這個橋洞裡破破爛爛的東西擺了一地，東西雜，但是沒有什麼犄角旮旯的視覺盲區，也就是說一眼便可以看到所有的物件，千歲全部翻了一遍，並沒有找到什麼類似於光盤或是U盤之類的東西。他站到郭成的麵前，看著那張臉，問道：“你把東西藏哪兒了？”對方當然不會有所回應，他仍是看著那張臉，腦中在自己推測著答案。突然，他想到了劉啟明反反複複提到過的那句話：“為了正義，哪怕天崩地裂。”這句話對郭成產生的動蕩很大，他記了十幾年，對了當初說這句話是刻在什麼朱斯提提亞女神背後的，他猛地回頭，看向老頭枕邊那個被摸得油光水滑已經有了包漿的木質小人偶。一個帶著頭冠的女人，左手提著一個秤，右手拿著一把劍，他不知道這個是不是就是那什麼女神，但人偶底部裂開的木頭縫裡，卡著一個薄薄的芯片，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