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山的蟒蛇還真是不少,疏荼和阿什麗在密林裡至少發現了五條,但最長的一條也才四米左右,要找一條十五米長的巨蟒,似乎短時間內不太可能,除非錦鯉附身。“歇一下吧,這麼漫無目的地找,不是辦法。”疏荼放下背包,靠坐在一棵大樹底。“我小時候聽老人說,大蟒蛇都喜歡待在深深的土層裡,疏先生,你是從哪裡兒聽說它常棲身在沼澤陰沉木之上的?”阿什麗坐到他身邊,歪頭看著他問。“有人親眼見過,他蹲守過數日。”“那個人既然看到了,怎麼就沒把木頭帶回去?”“他用手機傳回了一張照片,自己失蹤了。”“失蹤?難道他被蟒蛇……”“不一定,巨蟒出現的地方,並沒有信號。”“照片能給我看看嗎?”“手機在土著那裡丟了。”“土著?對哦,我撿到你的時候,你是從山上滾下來的,阿茶說你們是從泣拉族裡逃出來的,嘻嘻嘻哈哈哈哈……”阿什麗本想捂著嘴想笑得矜持點,可一腦補某個畫麵,就收不住了,笑得完全刹不住車。“……”疏荼板著臉,靜靜地看著她笑。麵對疏荼不怎麼開心的注視,阿什麗強行掐著大腿止住了笑,她目露狡黠地問“疏先生,你有沒有被……呃……那什麼呀?”“沒有。”疏荼回的相當快。“嘻嘻嘻,就算有,也沒事,我不嫌棄你。”阿什麗花癡一樣地支著下巴,看著疏荼滿眼都是星星。疏荼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智障,翻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白眼後,移開了視線,眼不見為淨。阿什麗完全不在乎對方是什麼表情,兩隻修長的食指指端不停地互相點點點,這是少女專用的懷春小動作,“疏先生,你有沒有女朋……”不等她說完,疏荼就快速答道:“有,我有未婚妻。”“哦,哦”笑容僵了一下,又很快恢複,她搓著手又問:“你們是怎麼認識的?”疏荼臉上顯出一絲不耐煩:“阿什麗,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天馬上就要黑了,是返程還是繼續往前走,才是我們要考慮的問題。”“我,我全聽你的。”她很怕疏荼會不高興,忙表明態度。疏荼站起身,“我們的目的是找陰沉木,巨蟒隻是其中一個參照,接下來的行動方向不能再局限於蟒蛇的搜尋了。阿茶說過,巨蟒出沒的沼澤絕不會是一片封閉的小水域,應該就在胡康河周邊,我們先在這個範圍內找吧。”“好。”阿什麗趕緊跟著站起來,她怕疏荼嫌煩,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兩人現在身處胡康河支流的上遊儘頭,這裡手機依然有信號,可見不是照片中沼澤所在的地方,再往前就要出山了,顯然隻能往回走,先回到胡康河主乾道上去。沿著支流往回走,速度快了很多,太陽落山時,他們順利到達了河穀下遊的一片灘塗上,這裡視野開闊,有很多巨石,適合安營紮寨。兩人拿出簡易帳篷,選了一個地勢高且平坦的地方搭建了起來。太陽下山,河穀裡的氣溫一下子驟降,兩人雖都備了衣服,可冰涼的濕氣是無孔不入的,帳篷和睡袋還是抵擋不了它們的入侵。照這樣看,到了夜裡,溫度肯定會更低,必須找點東西生火才行。“你在這兒待著,我去撿些乾樹枝。”疏荼從包裡掏出一把短刀帶在身上,便往河邊的林子裡走去。也許是這一帶下過雨的緣故,地上全是潮濕的,還真是很難撿到什麼乾樹枝。他剛爬上樹砍了一截粗粗的樹枝,就聽到阿什麗的一聲尖叫,緊接著又有兩下野獸的吼叫傳來。“嗷……”不好,碰上熊了。疏荼迅速跳下來往林外跑,沒跑兩步,就見阿什麗朝自己飛奔而來,身後緊跟著兩頭大黑熊。“疏荼,快上樹!”阿什麗焦急地衝他喊。他並沒有轉身逃命,反而鎮定地站住,對準了馬上就要咬住阿什麗的那頭熊,掄起手上的樹枝砸了過去,正中熊的眼睛。黑熊慘叫一聲,前肢彈起來了個臉擦地,緊跟在後麵的一頭熊刹不住車,撞在了前麵那頭的屁股上。疏荼趁機拉住阿什麗的手,拚命的往前跑。“上樹,疏荼,我們必須上樹。”阿什麗一邊跑一邊喊。他當然知道樹上最安全,視線範圍內一棵高大粗壯的楠木被鎖定,他加快步伐,往楠木奔去。一到樹下,他就半蹲著雙手交疊於膝蓋上:“快,踩著我的手,上去!”黑熊已經追過來了,現在不是互相謙讓的時候,阿什麗沒有遲疑,麻利地踩著他的手,稍一借力抱上了樹乾,她從小跟著姐姐在山裡野,爬樹並不在話下,一根光溜溜的樹乾,從底部往上五六米都沒有樹枝可攀,她依然得心應手,蹭蹭地往上爬。大概上了爬了兩米,她停了下來,垂下一隻手低頭喊道:“疏荼,快,拉住我的手!”“彆管我,趕緊上去!”兩頭黑熊已經到跟前了,疏荼趕在它們撲上來之前跳上了樹乾,“快,往上爬!必須爬到樹頂上去!“黑熊是會爬樹的,隻不過爬不高而已,所以他們必須爬上樹頂,才會相對安全一些。阿什麗不敢再耽擱了,她咬緊牙關,手腳並用地奮力往上攀登,耳邊熊吼聲不斷,雖害怕,心卻不慌,她知道疏荼就在腳下護著她。這是一棵高達近二十米的樹,大概爬至十五米左右的時候,已經有粗壯的枝乾可以攀附了,她和疏荼踩著枝乾,又往上爬了兩米,停在了一處樹杈上。低頭再往下看,黑熊果然爬不了這麼高,在下麵一遍又一遍地撓樹乾,勉強上個兩米,就笨重地滑下去了。兩人總算鬆了一口氣,天也黑了,隻能待在樹上等兩頭熊離開再做下一步打算。山林風呼呼地吹過,阿什麗經不住打了個冷噤,貼著她坐在旁邊的疏荼自然能感受到,他脫下自己的衝鋒衣作勢要披在了她的身上。“不用不用,我不怕冷。”阿什麗連忙伸手推脫。“我拍你這麼抖幾下,把樹枝給都斷了。”疏荼話雖說的生硬,但是動作卻輕柔,他把衣服套在她的身上,還細心的把領口的扣子扣上了一顆。阿什麗能感到臉在發燙,她偷偷瞧了眼他的臉,低下頭說:“謝謝你,疏先生。”“不用客氣。”樹下兩頭黑熊似乎要跟他們死磕到底了,圍著樹乾轉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走,到後來轉累了,乾脆就趴在樹腳下休息。樹上的兩人靜靜地乾坐著,一時無話,氣氛倒也不尷尬,阿什麗很享受這種這一刻的感覺,頭頂著滿天星,身邊坐著喜歡的人,哪怕樹下危險猶在,仍覺得浪漫的不行。她把頭靠在樹乾上,腦中想象著是靠在疏荼肩上,一時竟意亂情迷,忘乎所以,險些從樹上掉了下去,多虧疏荼一把攬住了她。“這種情況,你還能睡著,心也是夠大。”疏荼忍不住揶揄。她有點兒心虛地解釋:“這麼坐著,容易犯困。”“說說話吧。”疏荼也覺得是應該做點什麼打發時間,不然太難熬了。“好啊。”她歡快地答應。“你爬樹的本事,是跟誰學的?”“我姐姐。”“有意思,兩個女孩子是不愛紅裝愛武裝嗎。”“在果敢,我和姐姐不得不學一些身手。”“為什麼。”“近三十年裡,果敢局勢一直動蕩,地方武裝勢力與政府軍對抗、同盟軍裡各軍閥內訌,搞得民間一直受戰亂之苦,我們的雙鳳寨沒有加入任何一方勢力,但為求自保,也必須有自己的自衛隊。我阿爸就是自衛隊的司令,我和姐姐免不了會學些防身的本事。”“我怎麼沒看見你的父親和姐姐。”“他們……都過世了。”“抱歉。”“沒關係,以前我不願提起他倆,可現在,我想告訴你。零幾年的時候,地方勢力再次發生內訌,眼看要殃及雙鳳寨,我阿爸去勸和,結果在路上被楊氏兄弟的隊伍給炸死了。雙鳳寨不能一日無首領,年僅20歲的姐姐臨危受命,接替了阿爸的位子。“她真的很勇敢、很能乾,最動亂的那幾年,她四處周旋,不僅給阿爸報了仇,還保住了寨子免受戰亂。如果她一直那麼英勇下去,也許就……不會死了。”“發生了什麼事?”“她愛上了一個男人,你認識的,就是小閻君。”“閻少陵?”“是的,閻少陵。他當年來緬甸談軍火生意,姐姐是買家之一,他們就這麼認識了。這中間發生過什麼,我不清楚,反正姐姐是深深地愛上了他,無法自拔,無可救藥。嗬嗬……隻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很氣憤,雙鳳寨的女首領,整個果敢乃至緬甸,各方勢力誰不佩服欣賞,有那麼多人愛慕她,偏偏就是沒有閻少陵,緬北唯一的金鳳凰,竟然入不了他的眼,他簡直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這倒確實像閻少陵之前的風格,疏荼默默地聽著,腦中想起,在歐洲時也聽說他十分禁欲,從不近女色,亦或是男色。“15年,果敢再次爆發戰事,有一隻遊擊隊異軍突起,靠著在戰場上撿漏發家,在幾方勢力間投機倒把、見風使舵,愣是把隊伍壯大了起來。首領陸克明對打仗其實沒什麼興趣,他想要的不過是賺錢,所以,他看上了雙鳳寨的地,想讓我們給他種毒品。“我姐姐當然不會答應,憑她的聰明才智,慢慢與其周旋,定能解決,可她當時一心想的都是儘快功成身退,好去追隨閻少陵。我當時覺得很可笑,麵對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怎麼還能上趕著死纏爛打呢,現在,我突然有些理解她了。”阿什麗說這話時,特意看了疏荼一眼,他沒有反應,隻是問:“你姐姐出了什麼事?”“她當時想了個自認為最快的解決辦法,乾掉陸克明。女人一旦陷入愛情,就會變蠢。當時閻少陵在果敢的生意也被陸家軍攪和了,姐姐以為隻要陸克明一死,雙鳳寨不會再受脅迫,閻少陵也能順利完成任務,這是個一石二鳥的好計策。”“她設計了暗殺?”“是的,她要學荊軻,親自上陣。”“失手了?”“失手了,最可笑的是陸克明當時根本就不在國內,他秘密去了柬埔寨。有人通風報信設下陷阱,姐姐栽在了親衛軍的一個小隊長手上。這個人是陸克明遠房堂兄弟,叫陸阿奇,是一個卑鄙無恥的畜生,因為首領交代了留活口,所以他沒有下殺手,可姐姐……落在他手上了受儘了,折磨。”說到這兒,阿什麗的眼圈紅了,她努力眨巴著眼睛,克製著,克製著。疏荼見她這樣,便說道:“不用再講了。”“不,我要講,這些話藏了很久了,我想講出來!”她抬手抹了抹眼睛,努力吞咽了幾下,接著說:“小閻君其實算是個好人,他不愛姐姐,就從未給過她希望,但他們倆一起出生入死過,在他心裡是有一份戰友情存在的。我後來才知道,聽說姐姐被抓後,他當即中斷了自己任務,隻身闖入了陸家軍的老巢。”“姐姐被救的時候,身上已是傷痕累累,無法與他並肩作戰了,他就背著她硬是從老巢裡殺了出去。因為麵容進行了偽裝,所有人都沒有認出他,陸阿奇以為是雙鳳寨派出的人,一路窮追不舍。“小閻君搶了一輛車一路跑到了麻粟壩,眼見著就要和他的人接應上了,陸阿奇這個畜生竟然用火箭炮直接對準了他們,姐姐隻來得及將小閻君推下車,自己卻……我投靠小閻君,就是為了給姐姐報仇,陸阿奇違背軍令殺人,被陸克明趕了出去,他又抱了另外一支勢力的大腿,專門幫其在中緬之間走私軍火。“你知道嗎,我在傣州試過報仇了,但是沒成功,如果不是小閻君的人救我,現在就不會有人陪你坐在這裡了。”疏荼一直以為阿什麗是老頭子亦或是其他老鬼們派來的,聽完整個故事,他放下了心,不知道為什麼,雖然隻是她一麵之詞,但是他選擇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