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啟明的朋友郭成在餘盛身邊做了幾十年的法律顧問,他一直知道自己老板背地裡不乾淨,但那份高薪實在是難以抗拒,他懷著僥幸心理認為自己隻負責明麵上的正當生意,不該碰的堅決不碰,就行了。直到劉啟明出事,他才知道原來餘盛膽子大到連殺人的勾當都乾,自己是真的上了賊船了。同是一個律師協會,亦是同一所大學的師兄弟,他欣賞劉啟明身上那股子勁兒,像個正義鬥士,所以他不願看到這個師弟、這個朋友死在餘盛手裡,他要去找他。那雙亮如啟明星一般的眼看得他羞愧,但他仍是說出了此行的目的:“如果你現在肯罷手,餘盛就不會再為難你,他甚至可以給你一筆錢,這筆錢你可以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郭成,你還記得入學第一堂課上,老師告訴我們的那句話嗎?刻在朱斯提提亞女神背後的那句話:為了正義,哪怕天崩地裂!我永遠記得,永遠。”劉啟明的那番話,郭成記了十幾年,每每在夜晚輾轉反側之時,腦子裡便會冒出劉啟明當時正氣凜然的樣子。為了正義,哪怕天崩地裂,這句話鏗鏘有力地砸在心頭無數遍,以至於在後來接觸到餘盛的那些黑暗時,他下意識地留下了證據。整了容、銷聲匿跡的劉啟明一直在等時機,郭成知道在很大程度上他自己就是這個時機,隻要他不怕天崩地裂。當他聯係劉啟明的時候,就已經想好所有的後果,無所謂了,隻是正義來遲了許多年,但願還能撥亂反正。他約了劉啟明在十房市會麵,這裡是他的老家,是遠離餘盛勢力的地方,應該是相對安全的。可風聲還是泄露了出去。他不知道自己掌握的這份證據對餘盛來說有多要命,一旦曝光出去,那才是真的天崩地裂。當年做“五鬼運財”的巫師親自趕了過來。劉啟明到達十房之後,第一時間就與郭成聯係,卻怎麼也打不通,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這個時候,郭成正躲在一個垃圾焚燒場,身上什麼電子設備都不敢帶。在餘盛身邊,無論是網絡、電話還是個人活動都一直處在被監控、監聽的狀態下,這也是為什麼他要冒險親手把視頻交給劉啟明,而不是直接用網絡傳送的緣故。在垃圾場的幾天,隻要一睡著,郭成就會夢到巫師帶著傀儡在找他,從一開始隻是遠處霧氣繚繞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到後來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雖然隻是夢,但這是個征兆,巫師快要找到他了,夢境正是巫術打開的通道。他見識過巫師的本事,也見識過傀儡的恐怖,這麼藏下去不過是坐以待斃,得做點什麼,就算是會暴露,至少也要把證據交給劉啟明。他想起了父母留下的舊房子裡有一麵八卦鏡,那是祖上傳下來的,在老宅住的時候,鏡子一直掛在大門上,後來搬進了樓房,好像就被父母收起來了。那不是塊普通的鏡子,他小時候聽太爺爺講起過,那是一件不知道流傳了多少年的法器。他決定現身與劉啟明聯係,就約在那所舊房子裡,一旦巫師找上來,鏡子也許能抵擋,這個“也許”的把握並不高,但顧不上了,賭一把吧。巫師比他想象的要厲害,他前腳踏進家門,傀儡後腳就追至了,那具沒有一點生氣的屍體,力氣大得驚人,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被掐斷了脖子,最後那一刻,他的腦海裡又響起了那句話“為了正義,哪怕天崩地裂”。偵探社裡的三人從白天等到了晚上,露蘺窩在沙發裡昏昏欲睡,劉啟明也陷入往事恍惚中,直到千歲淡淡的一聲“來了”,兩人才驚醒。劉啟明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抓住茶幾上的水果刀緊張戒備,露蘺坐直了身體,認真地聽著屋外的動靜,緊盯著大門,已經做好了隨時迎戰入侵者的準備。屋外並沒有異常發生,千歲突然抬頭,目光淩厲,與此同時一陣響動從樓上傳來,對方竟然已經登堂入室了。“砰”一聲,樓梯間的門被撞開,三個凶神惡煞、衣衫襤褸的“人”衝了出來,不,不應該用“人”來稱呼它們,沒有人會在身體腐朽的狀態依然如此“生動”,生動到暴虐。劉啟明被震住了,這是什麼東西!尤其是吼叫著朝他們奔襲而來的那一位,麵部腐爛得整個牙床都暴露在外麵,惡心到簡直不忍直視,這還是人嗎!他已經忘了要防身,多虧了露蘺及時將他推開。按理說這種低級狀態的行屍,應該完全不是露蘺的對手,可當她飛起一腳,直擊打頭的那個咽喉時,她的腿被抓住了,這是完全沒有預料到的。自從吸過人血後,她的屍性就進一步加重了,在千歲的指導下,身手變強了不少,一個低級的行屍怎麼會接住她這一招呢。來不及多想,她借力騰身而起向右側翻,左腿順勢掃向行屍的頭,對方迅速鬆開她的右腿,抬臂擋住了這一擊。落地的瞬間,她沒有任何停頓地又來了一記後旋踢,如此密集的招式,絕不是一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能應對的,可對方偏偏又避過了。有人在操控這具行屍,露蘺猜想,她隨手操起一把凳子,突然朝著靜止不動的其中一“人”砸去,果然行屍出手去攔,那“人”自己也動身閃躲,就趁此機,露蘺飛撲逼近,一記下位勾掃,迫使行屍驟然跪地,緊接著一記鎖喉瞬間扭斷了它的脊椎骨,行屍伸手反擊。她一把反抓住它的手腕就勢向後一擰,“哢嚓”一聲卸斷了它的胳膊,此時,另兩具行屍終於也撲了過來,她提起手上的行屍往半空一拋,跳起一腳直踹到它肚子上,行屍飛出去砸倒了自己的兩個同伴。露蘺已經摸清楚玄機了,這三具行屍皆聽一人指揮,如果此人全力把控其中一具,那就比較難對付,可一旦兩具或三具同時操縱時,武力值就隻線下降了。始終未有露麵的巫師也意識自己的破綻被露蘺抓住了,便再次將所有意識灌注在一頭行屍身上,向著露蘺發起攻擊。一直坐著未動的千歲忽然起身,瞬移至露蘺前方,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出拳擊中了衝身而至的行屍,這一拳的力度轉瞬就蔓延遍全身,所有骨頭如多骨諾米牌一般,依次儘數碎裂,行屍轟然倒地,再強的操控術也喚不起一灘沒有支撐的死肉。短短幾分鐘內發生的一切,讓劉啟明看呆了,他直愣愣地目擊千歲用兩根銀針分彆紮入了剩餘兩具行屍的印堂,然後從容不迫地開門走了出去。他本欲跟上前,可後頸突然一緊,猶覺一口氣未提上來,便兩眼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沒想到巫師是個渾身戴滿骨飾的女人,此刻就坐在院子裡,她的麵前擺著一個香爐和幾副巴掌大的小棺材,每個棺材上都釘著一個人偶。見到千歲和露蘺出來,她也不慌,反倒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似蛙鳴一般的聲音聽的人渾身發麻,“你們毀了我的傀儡,要賠的。”話音一落,她左手拍打起膝前的一麵小鼓,右手隨即拋撒出了一層粉末。不,不是粉末,是飛蟲,一小團黑壓壓的飛蟲瞬息間就包圍了千歲和露蘺。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千歲咬住舌尖發出了一個怪異的哨聲,飛蟲頃刻紛紛落地,成為死物。巫師的表情變了,她看著背手而立、麵容威儀的千歲,猛然站起了身,甚至還往前走了幾步,眼中的不可置信顯露無疑,“不可能,不可能……”她緊盯著千歲的臉喃喃自語:“彘蠱的哨聲早就失傳幾百年了,怎麼會……不可能……你是誰?”她的聲音一下子提高,分外尖利。千歲沉著臉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麵前,冷聲問:“你從何處學來的傀儡術。”巫師半張著嘴,表情從驚疑變成了驚恐,如此近的距離,她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竟沒有活人的氣息!她明顯有些慌亂了,身體在微微顫抖,她仰頭望著眼前的男人,眼神迷離,難以自控地又問了一遍:“你是誰?”嗓音帶著顫栗,幾不成聲。“千歲。”“千歲,千歲,千……”巫師喃喃的念著名字,指間卻突然出現一把鋒利的小銀刀,朝著千歲的心臟處捅去,這樣的偷襲根本傷不了千歲,他微一側身便閃開了,正欲擒住她的手,露蘺一聲“我靠”傳來。他回首便見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具行屍與露蘺纏鬥在了一起,就是這稍一分神的功夫,巫師竟手持銀刀劃開了他胳膊上的皮膚,“你不是人!”巫師親見他的傷口沒有任何變化後驚叫出聲。這下,他被徹底激怒了,一掌拍在了她的肩頭,在她飛身出去前,以極快的速度順手卸掉了銀刀,劃斷了她的一條手筋。巫師倒地抱住手嚎叫了一聲,她抖著身子惡狠狠地瞅著千歲,猛地從背後拔起了一個竹蓋,下一秒兩條小白蛇倏地躥出,直奔正在製伏行屍的露蘺。千歲忙去攔截,兩條蛇仿佛成精了一般,竟配合著聲東擊西,反咬了他一口,然後便鑽進了草叢,沒了蹤影。這不是尋常白蛇,是喂食純陽之物養出來的,千歲雖修的是道家正法,可本質上仍是一隻純陰的僵屍,因此白蛇這一口,著實有些傷到他了,體內猶如生了一團三昧真火燒得魂魄焦躁難耐。露蘺捆住了行屍,這才發現巫師不見了,而千歲有些不妥,他站在離她五步開外的地方,眼神迷蒙,身體晃動,臉上難得的出現了痛苦的表情。“千歲。”她叫著他的名字跑過去,還沒站穩,千歲突然一把抱住了她,身體一直像冰塊一樣涼颼颼的老僵屍當下竟渾身發燙,“你怎麼了?”露蘺從未見過他這樣,當下就慌了。他沒有回答,隻是緊緊地抱著她,臉埋在她的脖子裡,一點一點蹭著她身上的溫涼,直到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