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千年夢(1 / 1)

幸會 獠牙君 泠睿君 1622 字 4天前

千歲做了一個夢,一個長長的夢。夢裡他還是那個隨師父葛玄在閣皂山清修的少年,終年在祥雲繚繞的仙山,與靈鳥異獸為伴,一心向道,無欲無求。“師兄。”他聽到有人在呼喚,好像是在呼喚他,轉身,一個鐘靈毓秀的小童子撞進了他的懷裡。“師兄,師父怎麼還不回來?他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小童仰頭,一張純淨的小臉惹人憐愛。“亂講,師父應約羅浮山,歸期未到。”他聽見了自己的聲音,很陌生。小童扯著他的衣帶搖晃:“那師父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吃東海祖洲的養神芝。”他看見自己的手拍了拍童子的腦門兒:“東海祖洲不過是上古傳說的奇境,你讓師父何處去尋,莫要貪吃,前幾日,仙鶴少了幾顆蛋,可是被你……”小童捂著嘴直搖頭:“沒有沒有,仙鶴的蛋沒有青鳥的蛋鮮美,我可沒偷吃。”“你再胡作非為,不等師父回來,我就先把你關進煉丹房。”“不要不要……”小童轉身便跑開了。“定之。”他又聽見了有人在喚一個名字,好像是師父的聲音,一回首,端坐於碧落亭靈境台之上的正是師父葛玄。他欣喜不已,撩起衣擺,跪在葛天師的膝前三頓首,而後難抑激動地喚了聲:“師父”。葛天師仙容和悅,聲如洪鐘:“仙道貴生,無量度人,上開八門,飛天法輪。罪福禁戒,宿命因緣。普受開度,死魂生身。身得受生,上聞諸天,諸天之上,各有生門……”突然一道少年人啞利的聲音插了進來:“師父永遠都是偏心,師兄弟幾人,憑什麼隻度你入仙門!”他聞身扭頭,是剛剛那小童長大了的模樣,嘴裡不自禁喚出一個名字“京瑬”。少年麵露嘲諷:“哼,師兄永遠都是這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卻不知這是最虛偽的幻形。你既自認無欲無求,就該遵從天命順應輪回,又何須跟著師父追求長生仙道!虛偽,虛偽至極!”“京瑬,並非師父偏心與我,隻是我等清修之人,最忌沾染凡情俗念,你自帶仙緣,本該請滅三惡,斬絕地根,萬不該屢次出世破……”少年橫眉怒斥:“住口!修仙本就應是遍嘗人間甘辛味後的悟道飛升,我即使犯了財色之欲,動了殺戮之心,那也是修行必度之劫。真以為你自己是無欲無求了?不過是這閣皂山封住了你的視線而已,出了這裡,去世間走一遭,你會不動情不動欲?你敢出去嗎?”這番話,他竟聽得心慌,一時無言以對。眨眼間,少年也不見了,周遭突然一片黑,陰冷至極,他發現自己不能動了,似乎躺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不知隔著什麼東西傳來師父模糊不清的聲音:“罷罷罷,這是天意,既……你我師徒尚未緣儘……好好修行……”他想推開頭上的東西,他想大聲問發生了什麼事,可動不了,身體仿佛化作了僵硬的石頭,一點都動不了,連心跳聲、呼吸聲都消失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場景的突然變換,讓他心神混亂,我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這種感覺太不好了,露蘺呢,露蘺在哪兒?不對,怎麼會想到露蘺這個名字,露蘺是誰?頭上的東西被推開了,一絲光亮照了進來,一張臉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少年變成了青年,還蓄起了胡子,他俯視著他,眼裡一片冷霜,“為什麼,為什麼你死了還如此受師父器重,把你練成護法僵屍,難不成他還期盼飛仙之後,與你再續師徒之情?他眼中就隻有你這麼一個得意門生嗎。”青年不再像之前那樣容易動怒了,他慢慢地提起一把烏黑的雷擊木匕首,陰惻惻地說:“僵屍自古便是為禍人間的邪物,師兄,我要替天行道,你可彆怪我。”就在匕首即將插入喉部命門之時,千歲終於掙開了身體的束縛,隨之迸發出的真氣將青年擊飛了出去,他趁機一躍而出,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躺在一具棺木中。“京瑬,你對我何來如此深仇,莫要執迷嗔念,亂了心智,毀了道行。”他望著靠在牆上喘息的青年,眉頭不自覺皺在了一起。青年聽到他說話,先是一驚,很快眸中閃過一絲了然,“哈哈哈哈哈哈……”他手撫心口大笑起來,麵容越來越猙獰,笑聲越來越淒厲,突然,他仰頭嘶喊道:“師父,你何以如此偏心!你賜予他長生,那我呢,自生自滅嗎?!”千歲聽得不太明白,“京瑬,你說的長生,是何意?”“何意,你變成僵屍,也還是一樣的虛偽,葛玄將你的魂魄皆封於體內,直接助你進入高階修真期,此後千年萬年,你都可以存於世間修行,有記憶、有神識,依然如同人一般活著,這不是長生是什麼!他想讓你成為上古神戰之後的又一隻‘僵屍真神’嗎!對,哪有什麼師徒情,這才是他的目的,他的野心!”青年越說越激動,他猛地拔出自己的劍刺了過來,千歲偏身閃過,兩指輕易地夾住了劍端,稍一使力,便將其斷成了幾截。青年知道自己不是千歲的對手,他恨恨地扔掉劍柄,破門而出。“京瑬”千歲跟了出去,他想抓住青年問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山上已無蹤影。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女聲傳來:“終於不燙了。”他抬眼望去,一名女子站在林間,手撫著一匹紅鬃馬。“露蘺!”他脫口而出,快步跑到了女子麵前,雙眼怔怔地望著女子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心跳飛快,是的,他竟然感覺到了心跳。“你是誰,露蘺又是誰。”女子淡淡地看向他“你認錯人了。”說罷,一躍騎上紅鬃馬,就要離開。“露蘺,我是,我是。千歲,我是千歲!”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叫什麼,他攔在馬頭前,急切地對女子說:“我是千歲,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非露蘺,你亦非千歲,莫再糾纏,終是虛無。定之,該醒了。”女子雙眼裡透著絲絲憐意,她忽然拉動韁繩,紅鬃馬長嘯一聲,竟從他頭上躍過,載著女子快速消失在了山間。“露蘺!”這一聲呐喊簡直用儘了他全身的氣力,眼前黑暗突至,似乎有無數根絲線纏住了他,要將他拖入無邊深淵。突然,體內有一股滾燙的氣流橫衝直撞地激起了昏沉的意識,他乍然而起,呼喚了一聲:“露蘺!”正當此時,雙眼驟睜,這才發覺自己坐在床上,先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他竟然還能做夢,上千年來,頭一次,做了夢。“道友,你總算是醒了。”露蘺從凳子上站起,坐在了床邊,正要拍拍他的背,卻被他一把抱住,緊緊地抱住。“露蘺,不要離開。”懷裡的人是露蘺,這讓他無比心安,他雙手緊了又緊,恨不得與她融為一體。“哎哎哎,道友,我快透不過氣了,勞駕,鬆鬆手嘿。”露蘺的臉被結結實實的悶在他的胸口,是真的呼吸不了了。他猛地鬆開,雙手又抓住她的肩,兩隻眼牢牢地盯著她的臉,仿佛在確認她是不是真真正正的露蘺。“你做噩夢了?”露蘺見他表情不太對,猜測可能是夢見什麼了,也沒多想,她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手,站起身從旁邊水盆裡擰出一條毛巾遞給他:“來來來,擦把臉,清醒清醒,你總算是不發燒了,沒想到這物理降溫法,對僵屍也是一樣有用啊。”千歲接過毛巾,敷在臉上,冰涼的溫度傳來,確實讓神誌清明了不少,“我睡了多久?”他恢複了尋常的狀態。“天都快亮了,這一夜,你的體溫高得嚇人,把我冰箱裡麵的冰塊全部用完了,哎,我說,昨晚你到底中了什麼招?能把你給整暈了,那巫師有兩把刷子啊。”露蘺搬著凳子坐到床邊,滿是好奇地問。“被蛇咬了一口,那蛇毒陽火極重。”千歲摸了下胳膊,被蛇咬過的痕跡早就消失了,“劉啟明呢?”他忽然想起還有這麼一個人。“房間裡睡著呢,昨晚怕他看到不該看的,我就讓他睡過去了。”露蘺看著他,冷不丁地“嘿嘿嘿”笑了起來。“你笑什麼?”千歲靠在床頭,正覺得腦子亂,見她這麼一笑,很是不解。“你睡著說夢話了。”露蘺聳動著兩條眉毛,壞笑道:“我知道你暗戀誰了。”千歲一聽,麵上頓時一熱,腦子轟得一下更亂了,他直勾勾地看著她,竟然有些期待她說出那個答案,“我暗戀誰?”“京瑬,我聽見你叫這個名字了。”露蘺探身上前,一臉八卦:“京瑬是誰啊?”京瑬?好吧,原來她聽到的是這個,他有些失望,轉而哼笑一聲:“什麼金流銀流,還下流呢。”“行,你就嘴硬吧,總有一天我會弄清楚這個京瑬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露蘺端起水盆往屋外走。“你去哪兒?”千歲忙直起身問。“倒水啊,給你換了一夜的冰塊,我也該回去睡了,道友,你再休息休息吧,沒準兒還能夢見小京瑬,再做個春夢也未可知啊。”露蘺歡笑著跑了出去。千歲聽著腳步聲漸遠,又重新躺回到床上,他閉上眼,腦中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千年之前的事,本來已忘得差不多了,一場夢,又將它們斷斷續續喚回。千年了,早被時間流衝刷乾淨的記憶,為何又重新被喚醒?他覺得這不是個好征兆,似乎有什麼在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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