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為在瑤城沉睡的記憶太過深刻，禾一很清晰的知道自己現在是在夢中，他的周圍環繞著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色花海，花海中間有一棵參天大槐樹。不知是夢中的設定還是他的潛意識在作怪，這顆大槐樹有著嫩粉色的樹葉，銀白色的，乾淨剔透的枝乾。他在花海中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喉結上下滾動，長睫垂下看腳邊的紅色花瓣。他很少做夢，幾乎從來不做夢。顏色奇異的槐樹，帶給他一種異樣的熟悉感，這樣的場景……一邊想著，他抬腳朝槐樹走過去，每一步都壓彎兩三支紅色花朵，折斷的花莖深陷進泥裡，滲出鮮紅的汁液。受了傷的花朵感染了其他完好的花，他看到腳邊的花朵害怕的簌簌抖動起來。禾一微微皺起眉，繼續往中間的槐樹走去。走到槐樹底下時，他站定不動了，很久後，沉聲說了一句，“出來吧。”槐樹的樹乾也是晶瑩剔透的銀白色，可以倒影出他模糊的身型，在他說出這句話後，槐樹中的倒影像是蕩漾的水麵一般，微波陣陣，最後在影影綽綽間顯現出一個人形。禾一深色的眸子閃動了一下，遙遠的記憶深處漸漸勾勒出眼前人的臉型，這是年幼時的他。也是自稱小九的那個人格。“你想做什麼？”禾一冷聲問道，麵前的小九保持著稚嫩的麵龐，就連最不能騙人的眼睛，都浮現出小孩才有的純真。他對這個人格了解甚少，在過去漫長的時間裡，他也從未感知到過這個人格的存在。小九直勾勾看著他，沒有回話。禾一挑眉望向四周，他的心中其實是有些許訝異的，在接觸過梁醫生後，這個人格不僅迅速反催眠了對方，甚至能像現在這樣，在他的意識中建立出一個他們能相見，能對話的空間。他不知道小九究竟掌握了多少他的信息，想到這一點，禾一沉下心，繼續提高警惕。“現在五顆遁走的星石之力你都找到了，下一步你想乾什麼？”小九說話了，聲音如他的外表一樣稚嫩，就像一個真正的孩子在與他對話。禾一凝神看著小九，看不出一點破綻。小九果然能在他占據身體時，通過某種渠道獲悉一些最近的信息。他是怎麼做到的？副人格與主人格應該是相對獨立的存在……禾一眸色暗了幾分。似乎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小九微微笑起來，“你在疑惑，疑惑為什麼我會知道最近發生的事。”“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小九嘴角的笑容更深，“因為我就是你啊。我不同於喬九那個隻有體能的家夥，我是你心底的聲音，反映了你最渴望的東西……”禾一臉部的線條愈發繃緊。小九的話還沒說完，繼續道：“古國的君王擅自把五顆星石煉成青銅燈，卻出錯導致五股力量遁走，他希望後人把星石之力收回來，彌補自己的過錯，卻不知道墜落的星石是填補漏洞的，五股遁走的力量也早已回到五個漏洞上……造就了現在的你，我說的對嗎？”他眼睛顯露出俏皮的神色，禾一靜默地看著他，“所以呢？”“你肯定在想辦法該如何把星石之力從體內分離出來吧？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星石之力延續了你的生命，你的身軀早已和這股力量融為一體，就算能夠分離，你這早該結束的生命也會煙消雲散。”小九嗤嗤地笑，接著道：“若是不分離，你是不是打算回到昆山深處，去完成你維係空間穩定的使命？你舍得嗎？”他背著手，小步朝禾一走來，走到他麵前時腳步急轉了一個彎，“我知道你舍不得，也不肯這麼做。你的神誌混亂了很長時間，我作為你的一部分，也很難受，現在好不容易開始了新的生活，還遇到了她。我有一個辦法，能讓你繼續現在的生活——”小九的聲音很空靈，像是清風拂過，把花海掀起層層波浪，撩動起禾一心中那根不輕易顫動的琴弦。“找到喬九，對，他還沒死，我能感應到他很虛弱，趁現在把他送進昆山深處，讓他替你完成永生鎮守空間漏洞的任務。”說完後，小九停下來，轉頭看禾一，“你不必防著我，如果我害你，我不也就消散了嗎？”“空空——”一聲突然出現的尖利叫聲讓禾一驚出一身冷汗，睜眼時，麵前是車頂。他動了動僵硬的身體，扭頭看到副駕駛上沉沉睡去的寧昭昭。“叩叩叩……”半開的車窗上被硬物叩響，他看過去，鶴王正用尖喙啄他的車窗。剛才是它在叫。禾一撐起身子，把座椅調回原有的高度，外麵的天已經暗下來，他能看到低矮的雲，雲間藏著幾顆閃爍的星星。鶴王還在啄他的窗，“怎麼了？”他疑惑地打開車門下來，尕海的風從湖麵吹到身上，混合了一點濕潤的泥土味。他下來後，這隻黑鶴就圍著他轉。“什麼？”禾一看著鶴王問道。鶴王展翅撲騰了一下，回頭幾步，低頭叼起一個空的魚肉罐頭扔到他麵前。這是……他和寧昭昭找到這隻黑鶴後，休息時，寧昭昭打開拿來配烤饢吃的速食罐頭。他握住鶴王的尖喙，指尖抹了抹，放在鼻子底下聞，一股魚罐頭的油香味撲鼻而來。“這東西你不能吃。”他皺眉。雖然黑鶴是雜食動物，但是他從沒見過食用人類調味品的黑鶴，常識告訴他，動物食用調味品會使腸胃負擔加重。他講罐頭撿起，準備扔進垃圾袋裡。黑鶴王不依，伸長了脖子叫起來，很快，五六隻健壯的成年黑鶴從湖心飛過來，將禾一團團圍住。寧昭昭被吵鬨聲吵醒，睜眼時就看到這麼一幅景象，平時沉著穩重的禾一，在抱頭躲避群鶴的攻擊。她急忙翻身下車，先前她與禾一在這裡稍作休整，吃了東西就上車休息了，在期間發生了什麼？艱難地把禾一從鶴嘴中營救下來，問清緣由後她哭笑不得。“這隻鶴王是不是成精了，它把那裡當自己的窩了？”她與禾一躲在車上，看著鶴王將第二份魚罐頭吃乾抹淨，大搖大擺地走回木屋。“你沒事吧？”她轉頭看禾一。禾一揉了揉手臂，“沒事。”雖然不至於出血，就算出血了他也不擔心，但是沒想到黑鶴啄人這麼疼。“這麼霸道，要不是看它是保護動物，我肯定把這隻肥鶴收拾一頓。”寧昭昭挽起袖子惡狠狠說道。他勾起嘴角。“不過它體內有星石之力，不知道打不打得過……”她又自言自語。他的笑兀然頓住，嘴角的弧度逐漸平直，星石之力……夢中麵對小九的畫麵浮現在眼前。心思敏感的寧昭昭迅速鋪捉到這一幕，“嗯？”禾一目光沉沉，緩慢說出夢中的他看到小九的事。“喬九，還活著？”寧昭昭緊抿嘴唇，“小九會這麼說，恐怕是彆有目的。”“他為什麼能感應到喬九？你都做不到的事……”她持續拋出疑問。“我也質疑過這句話的真實性，他能在我一直保持清醒的狀態下獲取我得知的信息，這一點就已經很不可思議了，說不定喬九是真的活著。”他說。寧昭昭看了看他，心中暗暗緊張。沒錯，從瑤城出來後，禾一為了避免小九再次出現，極力維持清醒的精神狀態，不讓自己被外界刺激，他幾乎不再睡覺了。“呼——”她輕呼出一口氣，往後躺去，“目前看來，受星石之力影響最大的，是陸淩，你是第二，剩下的三顆，沒有給那些生物帶去毀滅性的傷害，不對……除了這隻過胖的黑鶴失去了一些原有的天性。”“我們必須好好研究那塊刻有諢天圖的木板，當初就是在它的陣局上導致星石之力從星石中遁走，讓你們恢複的答案肯定也在上麵。”寧昭昭語氣篤定，她不信小九所說的那一套。讓喬九代替禾一進昆山這個辦法，在她那裡不可行。禾一沉思不語，片刻後開口，“我們去看看陸淩吧，離開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他那裡怎麼樣了。”他沒有和寧昭昭繼續討論星石之力問題，他還不知道小九是以什麼方式獲悉他腦海中的信息，這一點讓他煩躁。他說著就開始倒車，這時，背包內很久沒響過的手機發出了刺耳的鈴聲，寧昭昭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是台福。”她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信息，小聲對禾一說道。“喂？台福，是我。”她接起。“最近你們在外麵還好吧？”台福問候幾句，又遲疑著說：“我安排的眼線前幾天告訴我，那個趙立被放出來了，應該沒什麼事吧？他應該也蹦躂不起來了……”“你怎麼現在才說？”寧昭昭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