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之羽:第13章 格勒峽穀(1 / 1)

白雲掩去蹤跡,雪嶺有萬年不融的冰,廣袤的草原上的毛氈房炊煙嫋嫋,高聳入雲的昆山似乎離得很遠,又好似很近。“那次,我們翻過了五千多米的達板,天氣突變,鵝毛飛雪,風吹到臉上比刀子還疼,更絕得是,那場雪下了三天,我們帶的乾糧很快就吃完了,那時我覺得隻能等死了……”禾一搭在車門邊的手抬起來,揉了揉眼睛,低笑幾聲,突然發覺有些記憶不會隨著時間泯滅,反而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伴隨著你吃飯,睡覺,甚至是每一秒的呼吸。寧昭昭靜靜聽著,隻在關鍵時刻問一句“接下來呢”。此時他們在毛氈房外整理車上的東西,準備向格勒峽穀進發,聊著聊著禾一就說起了一百多年前他在喀什這帶采玉的經曆。“當時我們都說,誰要是活下來了,就把這件事告訴外界,結果還挺幸運,第五天雪停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體會死裡逃生的感覺。”他說著點起一支煙,由於風太大,打了好幾次火才燃起。“還有一次,我怎麼也找不到通向山脊的路,隻好繞道走,不幸踩到了浮土上摔倒,一路滑向旁邊的百米深淵中,就靠一塊凸起的石頭拖住了整個身體的重量,心靜下來後,再往上爬,十多米的路,爬了兩個小時,指甲全磨爛了……”“那時候你的精神狀況是怎樣的?”寧昭昭垂下眼睫,輕聲問。“也許時好時壞?我也說不清,都是從身邊的人嘴裡聽到的,我有時是自己,有時是喬九,有時是小九……但那時沒有這種醫學概念,我隻當他們在騙我。”他叼著煙的嘴角勾起,寧昭昭覺得這個瞬間,他還挺有幾分喬九的邪氣。毛氈房中有人走出來了,老沙克走在前麵,其餘的人跟在後麵。老沙克讓貨車司機給他們帶路去格勒峽穀。衰狗手上拿了幾壺飲用水,火牛則扛了半袋烤饢。寧昭昭注意到張凡一直沉默不語,像變了個人似的。貨車司機隨後也走過來,一邊幫他們把東西搬上車,一邊聊到:“在昆山腳下雖然活得自由,但我們這地遠路險,從前到附近的村子裡去,騎毛驢也要走七天!”老沙克嗬嗬笑了笑,接著他的話說道:“還有個故事,傳得很久,以前有個妻子想到縣城裡去,丈夫不肯,說這麼漂亮的老婆哪能走那麼久,走到了也不回來了,幾十年後丈夫去世,妻子也走不動路了。”“所以啊——”老沙克把一袋烤饢放上他們的車,“你幾個年輕人要記好這條路線,可一定要回來啊,這幾裡內隻有我這一家牧場,隻有回到這裡,才能給你們吃的喝的……”寧昭昭接過張凡拿來的幾張毯子,他低聲說這是老沙克給的,說完轉身就走,她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濕潤。告彆了老沙克,他們坐上禾一的車,貨車司機開一輛三輪在前麵帶路。格勒峽穀在昆山山脈往西的地段。“我們現在所處的玉龍喀什河在昆山的中段。”禾一掛了一檔,不緊不慢的跟在三輪車後麵。“那昨晚的無名路呢?那裡也屬於昆山吧?”衰狗在車上停不住嘴,拿起烤饢就吃。禾一從後視鏡裡看到後座的三個人,張凡目光呆滯,像丟了魂一般。想了想,他回答衰狗:“昨晚我們從昆山埡口進去,無名路是昆山的東段,昆山大致可以分為西,中,東三段,除了風雪中那段解釋不了的距離,其實我們可以算是順著山脈從東往西走。”衰狗若有所思,低聲和火牛討論起來。“張凡應該沒事吧?”寧昭昭小聲道。禾一又掃了一眼後視鏡中的人,“不好說,多留意一下他。”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空氣清透,能見度很高,車裡沒有高聲的談論,隻有竊竊的低語。三個半小時後,前麵的三輪車緩緩停下,禾一也隨之停車。貨車司機指著前麵的山腳告訴他們那裡就是格勒峽穀的入口。寧昭昭下了車看過去,前方三百米處的山崖由紫紅岩和沙岩組成,再往上是白雪皚皚的雪峰。“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找不到……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平安回來。”貨車司機拍了拍張凡的背。隨後他從三輪車上扛下一個布袋,走到禾一麵前,“這是老沙克特地給你們的。”禾一拿過來時手裡一沉,他驚訝地看了看對方。貨車司機抿唇點點頭,語重心長道:“老沙克說或許你們用得上,當然,用不上最好。”說完騎上三輪走了。禾一默默把布袋解開,裡麵是兩把雙管獵槍。五人各自把行囊裝上,飲用水,乾糧,帳篷,分配均勻。前麵的路是坑坑窪窪的石坑路,車開不進去,他們從此處開始步行。*“這裡牧草比外麵還茂盛。”寧昭昭踏進格勒峽穀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峽穀裡的土質似乎比外麵的草原更好,有些青草的葉尖還開著不知名的黃色小花。這裡之所以叫峽穀,就不是水塘子淺溝,他們從峽穀的左側進入,峽穀的右側卻在三百米之外。禾一轉頭看了看她,忽然說道:“這個峽穀可不止你眼見到的這麼大,它全長105千米,寬33千米,我們現在隻是站在它的一個細小的分支入口裡。”寧昭昭怔了怔,她以為格勒峽穀就是眼前範圍的了,沒想到山外有山。“臥槽!”後麵的衰狗忽然叫道,他的登山杖戳到了一塊草皮,用力一掀,裡麵赫然是一具骸骨。禾一走過去看了看,“應該是熊的骸骨。”火牛的心顫了顫,“這裡,還有熊?”“不僅有熊,還有狼。”一直沉默的張凡說道,這些都是他在毛氈房內和老沙克聊天時,他告訴自己的。火牛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他突然有些後悔了。這時,張凡站到禾一麵前,伸出手,“拿來。”所有人都愣住了。“槍。”張凡又道,“剛才我都看到了,老沙克托那個司機拿給你的,有兩把,你必須給我們一把,這不過分吧?”禾一定定地看著他,最後把手伸進包裡,拿出一把獵槍放到他手上,隻說了一句,“不要衝動行事。”張凡冷臉接過去,煞有其事地檢查了一番。“你怎麼給他了。”行走的距離拉開一點後,寧昭昭問禾一。“不給他的話,這峽穀今天就彆想進了。”他一邊說,心中一邊估算行程,“給了他,他也能心安。”寧昭昭神情複雜地回頭看了張凡一眼。接下來的路程不算好走,峽穀中地表崎嶇,時不時要翻過小丘,躍過深壑。中途休息時,寧昭昭坐在一塊裸露的光滑岩石上喝水。火牛和衰狗拿著張凡要去的獵槍在打鬨。變化在這時候發生,一陣又遠及近的蹄踏聲從遠處傳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站起來盯著同一個方向。越來越近,那是一匹受驚的馬。它嘶叫著從峽穀深處奔出來。火牛和衰狗連忙避讓,這匹馬從他們剛才打鬨的地方跑過,直奔向峽穀外。“這裡怎麼會有馬?”火牛奇怪道。“會不會是老沙克牧場裡的馬?”衰狗猜測。“牧場的馬怎麼會跑這裡來?”火牛不服。“衰狗說得對。”禾一插了一句,“老沙克牧場的馬是放養的,這個峽穀牧草茂盛,馬尋食,誤進了這裡的可能性很大。”“我就說吧!”衰狗舉著槍柄朝火牛打去。唯有禾一寧昭昭張凡三人笑不出來,比起這裡出現馬,他們更擔心馬在前麵受驚的原因。“繼續前進吧。”寧昭昭提議道,“現在天還亮著,我們爭取多走些路,找個相對安全的落腳點度過夜晚。”其他人都表示同意。後來的這段路程中,他們還發現了狼的屍體,還有幾把破碎的槍支。“這些槍支年代很久了,被氧化的程度……看不出是不是張需平等人留下的。”禾一觀察一番說道。“也可能是以前來這裡打獵的人留下的。”寧昭昭繼續往前走去。張凡看著槍支站了好一會,才跟上他們。太陽此時走到了他們的頭頂,日光直射下來,卻不感覺不到熱度,越往峽穀深處,森寒的氣息就越濃重。又走了很長一段路,他們有了新的發現,是火牛發現的,他在地上看到了一串清晰的腳印。“是馬的腳印,看來進峽穀的不止剛才那一匹馬。”寧昭昭數了數,這塊濕地上的腳印有四組,其餘的馬去哪裡了?循著馬的足跡前進,他們找到了另一匹馬。這匹馬,已經死了。它斜躺在地上,軀體焦黑,毛發發硬。衰狗先上手摸了摸這匹死馬的背脊,“……像被燒過一樣,焦味很重。”“這附近,也沒起火啊?”火牛喃喃低語。沒找到這匹馬的死亡原因,五人繼續前進。隻是氛圍凝重了很多,火牛和衰狗鬨不起來了,悶聲跟在後麵。寧昭昭摸了摸腰間的短刀,謹慎地走。沒想到深處的景致更好了,藍天白雲,旁邊的山坳上流下一條潺潺小溪。她剛想說幾句活躍氣氛的話,走在最前麵的禾一忽然停下了腳步。前方的峽穀忽然刮起狂風,帶來一片烏黑的雲,夾帶著沙塵的暴雨從前方席卷而來。誰也想不到峽穀內會有這樣的突變,而且毫無征兆。狂風先是卷起地上的沙塵,向他們急速撲過來,後麵的烏雲帶著轟鳴的雷聲和雨點。沙塵暴來得很快,瞬間就遮住了他們的視線。所有人亂成一鍋粥,像無頭蒼蠅在裡麵亂竄。寧昭昭大喊著禾一的名字,但他的回應隱沒在濃濃塵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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