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風雪越來越強，車裡的溫度降低好幾度，呼氣時都能看到白氣從口鼻間噴出。火牛看到前方被車燈照亮的一小片區域內，出現了紙人的身影，“凡哥！紙人在那裡！”張凡吐悶聲咳出一口黑血，噴在了方向盤上，注視著前方的火牛和衰狗都沒有注意到。前麵那個紙人忽然壓縮變成薄薄的一片，輕飄飄地垂落到地上，車輪從它身上軋過。紙人的五分鐘時限到了，失去作用。接下來他們又遇到了餘下的兩個紙人，風雪漸漸變小，張凡再也支撐不住，踩下了刹車。“他們突然停車了。”寧昭昭說道，她與禾一一直跟在張凡的車後，這時他們也停了車，看到火牛和衰狗從車上下來，拉開駕駛位的門把張凡扶出來。好在車窗外不再出現那種假冒的生物，禾一與寧昭昭解開安全帶飛快下車，跑到張凡的車旁。“他怎麼回事？”禾一皺眉看著跪趴在地上的張凡。“凡哥說要用紙人探路，就把之前那條蟲子吞下去了。”火牛告訴他倆。過了一會兒，張凡再次嘔吐起來，像之前一樣吐出一條黑蟲子，他虛弱地把蟲子收起來。寧昭昭忽然發現風雪停了，戈壁灘上恢複無風的寂靜。張凡喝了幾口水，神情舒緩幾分後，禾一蹲在他麵前，語氣不溫不熱地問候：“好點了？好點了就說說剛才那些是什麼東西，還有關於這裡的所有奇怪現象是怎麼回事？”張凡靠坐在車邊，冷冷地看著禾一好一會兒，“我叫它們雪鬼，它們隨著風雪而來，會幻化成你認識的人，沒有實體，一旦與它們有接觸，就會被一股冷氣包裹。”火牛迷惑地皺了皺眉，“凡哥你之前說它們會把人凍死為止。”“是嗎？”張凡歪著頭懶洋洋地說，“我被凍過兩次，第一次差點死了，正巧風雪停了，雪鬼也跟著不見了，第二次是昨天，風雪忽然又來，我不在車上，最後用紙人救了自己。”那種徹骨的寒冷，確實像是要把人凍死為止，張凡仰頭又喝進一口水。禾一沉思片刻，緩聲道：“你布下的迷魂氹，不止是為了困住我們，你還想拖住這些雪裡的生物。”張凡有些訝異禾一這麼快就想到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但他表麵上不會直接表現出來，“我手中的資料顯示，要進入當年你們走過的路線，就必須經過這條無名路，但是每次我驅車進去，都會碰上風雪，我爸留下的資料裡，說這條無名路‘非常理可以解釋’。”他用的是“你們”不是“他們”，禾一微微挑眉，“你果然認識我。”張凡鼻腔哼了一聲，打量了禾一一番：“從這個鬼地方出來的人，確實不一樣，其他人下落不明，你卻什麼事都沒有，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你失憶了？”禾一還沒說話，寧昭昭就眉頭皺起了，不滿道：“張凡，你要是真的有本事，就不會困在這裡兩天兩夜。”禾一抬頭，讓她先彆說 ，他看向張凡，認真道，“我確實失憶了，我也想知道當年我和張需平的團隊進入這裡之後發生了什麼，你不正是看穿了我們的目的，自己又找不到下一個進入點，才故意留我們下來嗎？”“如果你真的想做好這件事，就先把對我的成見拋開，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訴我們，接下來的路大家一起找。”他儘量讓語氣溫和，當張凡親口承認自己知道他是當年進山的隨行人員後，他忽然就理解了張凡之前時不時炸毛的態度。那不過是一個兒子等待父親的心情罷了。張凡無言地與禾一對視了一會，默默站起來。隻要黑兀蟲離開身體，他的體力就能漸漸恢複，吹紙人需要黑兀蟲與之鏈接。“我碰到雪鬼之後，想了很多辦法對付它們，科學的，不科學的，都試了，試的過程中我還發現，很多旁門左道的東西，在這裡都能施展成功。”張凡站起來後，麵向空曠的戈壁灘，聲音徐徐傳來。“我的迷魂氹，是不久前在一本三流雜談書上學到的，那本書上還教人穿牆術之類的術法，除了小孩子，沒人會相信這些真的能在現實中做到，但在這裡可以。”張凡轉過來，麵對眾人。“穿牆……那就是說，在這裡也能穿牆了？”衰狗從地上爬起來，躍躍欲試。“有些可以，但有些不行。”張凡抬起自己雙手，低頭看自己的手心，“我試過成功率最高的就是吹紙人，也是目前最實用的一個術法，能在風雪到來時找到遠離風雪的位置。”寧昭昭一邊聽，一邊腳蹭了蹭地上的沙粒，思索著這個地方為什麼會有這種效果，張凡並不是天生的異能人，他所施展的這些術法，必須在這片土地上才能成功。換種說法，就是這片土地給他提供了某種能量，某種能打破固有秩序的能量，就像星石之力給生物帶來的異變一樣。抬頭時，她看到禾一在看自己，他是否也想到了這一點？禾一與寧昭昭對視了一會，他垂下頭，伸手在地上撚起一層沙，很乾，似乎想到了什麼，他起身往他們來的路走回去。所有人看著他在黑暗中越走越遠，張凡想跟過去，被寧昭昭攔下，“彆去打擾他，他好像發現了什麼。”十分鐘後，禾一從黑暗中走回來，他雙手插著褲兜，低頭沉吟，走回眾人中間時，鄭重其事說道：“我剛才順著來我們過來的路走下去，一路上，我發現地是乾的，而且沒有一點下過雪的痕跡。”寧昭昭心中驚奇，禾一繼續往下說：“如果地表溫度比雪花高，雪花落地後，肯定會融化，導致地麵變濕；如果地表溫度很低，接近雪花融化的臨界點，雪花落地後會形成一層薄雪層，但是在這裡，這兩種情況都沒有出現……”“這不禁讓我懷疑，剛才那場風雪，是真的還是假的。”“什麼？”張凡不信，“如果風雪是假的，你怎麼解釋我們每個人都感受到了溫度下降，還有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覺。”麵對他的質疑，禾一說道：“你的紙人能在能在這裡變成人形，儘管與真人一般無二，難道就能說那些紙人是真人嗎？”張凡一時語塞。“你說你每次驅車從無名路往裡行駛時，都會碰上風雪是嗎？”禾一的目光沉沉的壓向他。張凡機械地點了點頭。“或許，這場風雪存在的意義，不是讓你避開它，而是進入其中。”禾一緩緩說出最後一句話。張凡摸了摸鼻子，轉身思索去了，聽得一頭霧水的火牛和衰狗更是懶得思考，進車子裡去拿了些壓縮餅乾來吃。“你是怎麼想到的？”寧昭昭走近禾一身旁，“這片土地有某種神奇之處我是可以理解的，通過張凡的迷魂氹和紙人也證實了，但是風雪這個，我想不明白，如果要進入其中，那些雪鬼怎麼辦？”禾一吸了吸乾冷的空氣，沉聲道：“01年，我從采玉點中的土層中滾落出來，被張需平等人發現，我後來查了地圖，我當年采玉的地方是昆山的喀什河一帶，隻有那裡盛產玉石，而張需平等人是從尕海的方向過來，從昆山口進入昆山的地界，按這條路程來算，他們至少要走上一個星期的路程才能到達我的位置……要知道，他們當時是第一次進昆山，是為了追查黑鶴的遷徙異常才去的，途中還碰上了地震，一般來說，碰上地震後大多數人隻會想著返回，但是他們卻選擇一路向前，直到到達了幾千公裡外我出現的位置，你不覺得奇怪嗎？還有，張凡也說張需平的路線圖上，就是從這條無名路開始的，甚至還留下了這個地方不合乎常理的字句。”寧昭昭細想一番，疑惑道：“那麼，張需平讓他們當年經過這裡時，這裡就已經不正常了？或許也有這樣的風雪？”禾一讚許的看著她，點點頭，又說：“至於張凡說的雪鬼……”他停頓了一下，“我沒親身接觸過，所以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嗶嗶——”兩聲喇叭聲在後麵響起，兩人轉頭看過去，張凡三人已經上了車。“我認為，可以試試你說的，再進風雪裡試試。”張凡一手搭在車窗外，一手拿著方向盤。禾一看了看他們，“如果要去，不要分兩輛車，所有人上同一輛。”*十分鐘後，張凡把自己車上有用的東西全搬到了禾一車上。所有人都在禾一的車上坐好，係上安全帶。“我再確認一次，每次駛上無名路，都會出現風雪是嗎？”禾一邊發動車子邊問。後座的張凡嗯了一聲，他把一疊紙人放在膝蓋上，以備不時之需。“凡哥，你是不是緊張啊。”他身旁的衰狗忽然問道。張凡斜眼看過去，慢慢揚起手，作勢要打下去。衰狗笑著彎下身子，“凡哥我錯了錯了，開個玩笑……”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猛提速的車帶來的慣性摁到了椅背上。禾一的車速很快，一路疾馳向無名路的方向開去。之前為了躲避風雪，他們已經進入了戈壁灘，離無名路有一段距離。幾分鐘後，寧昭昭就看到了無名路的輪廓，禾一輕轉方向盤，把車子開上去。“轟轟……”耳邊隻有輪胎摩擦地麵的聲音，車上沒人說話了，火牛與衰狗也知道接下來的事情不簡單。行駛了二十分鐘後，雪花又飄起來。開始了，寧昭昭深呼吸。風更大了，雪花在車外上下飛舞，體感溫度比剛才低了三，四度。“要不要……開慢點？”寧昭昭問道，因為禾一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啪啪啪！”車窗再次被拍響，張凡一轉頭，心臟差點跳出來，他爸，張需平的臉出現在車窗外。“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張凡手抖著，把紙人都摳破了。車速還在不斷增加，寧昭昭幾乎看不前麵清路況，隻見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撞上來。拍車窗的聲音接連響起，車窗外出現了一個個他們熟知的人的臉。極快的速度帶來的生理不適，和窗外的人臉帶來的精神攻擊，在這兩種雙重夾擊下，所有的人都出現了耳鳴的狀況。寧昭昭捂著胸口，“我覺得不行了……想吐……”後座上的張凡三人臉已經變綠。禾一緊緊抿起唇，還不夠。車廂的溫度持續下降，冷如冰窖。寧昭昭伸手動了動，發覺五指都僵硬了，“可，可以停下了吧？”話音剛落，車的對麵出現兩盞明亮的車燈，伴隨著急促的刹車聲和喇叭聲。禾一為了避讓，一個急轉彎，車子斜衝向路邊。一陣漫長的適應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像慢動作一般。張凡三人連滾帶爬的爬出車外吐了一地。寧昭昭艱難地解開安全帶，轉頭看到禾一正在低頭喘氣。他看向後視鏡，剛才他要避讓的是一輛大貨車，貨車此時也已停下來。禾一晃了晃腦袋，開車門，走向那輛貨車。貨車司機已經下來了，罵罵咧咧地在檢查車子，看到禾一就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禾一則一臉平靜的等他罵完，最後輕聲問了一句：“大哥，你從哪個方向來的？”貨車司機是個滿臉絡腮胡的大叔，他摘下頭上的羊氈帽，奇怪道：“從哪個方向來？這裡是玉龍喀什啊！小夥子你是不是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