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黑色的豐田陸地巡航艦猶如一顆射出的黑彈,疾馳了將近一千公裡的路程,直奔青藏高原腹地而去。半天後,終於在漸濃的夜色中,見到華燈初上的格爾木市,這座立在戈壁灘上的城市是進昆山的必經之路。剛到此處,火牛與衰狗就吵著要下車吃羊腿。坐落在昆山腳下的格爾木是他們幼年時隨著遊牧人親戚常來采買補給的地方。按照原來的行程本該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再進昆山,但是考慮到張凡比他們提前了兩天的進度。吃飽喝足後,四人繼續上路。人流和喧囂被甩在身後,車子駛上109國道,路上兩側時而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時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期間摻雜了零散的水窪,這讓人覺得剛才那些繁華隻是一個惶惑的夢。由於這條路上常年行駛著進藏的運貨大車,許多路麵都被壓壞,三個小時的路程他們多開了半個小時。到了昆山山口,車子停下來,海拔4768米的藍色指示牌就在眼前。“下來適應適應。”禾一對寧昭昭說道,“不要跳,不要跑,高原反應可能會讓你有些許不適,可能會頭暈,呼吸淺快……”他還沒說完,寧昭昭就擰開車門把手,跟著火牛與衰狗一起下了車。夜晚的溫度異常的低,寧昭昭自覺地把敞開的領子拉鏈拉到最高,把脖子包在裡麵,走了幾步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她索性放慢腳步。這裡有兩塊矗立著的墓碑,她拿出節能手電看墓碑介紹,一座是一生從事著野生動物保護工作的索南達傑,他被安葬於此,另一座是五位登山隊員的合葬墓,他們在攀登昆山玉珠峰時遇到暴風雪不幸遇難。她想起什麼,忽然抬頭,遼闊無垠的夜空中灑滿了閃亮的星辰,似乎還能看到乳白的銀河橫貫中天。在這這深沉的星空下,脈絡清晰,層層皺褶的昆山永久地接納了那些在這裡一去不歸的人們。與她不同,如魚得水的火牛和衰狗在這裡行動自如,互相砸石頭追逐打鬨。十多分鐘後,禾一提醒他們上車,昆山埡口不是他們的目的地。前麵是可可西裡自然保護區,再往裡便是可可西裡的地界,被稱為生命的禁區,神秘的死亡地帶。翻過這片禁區,以往西為起點,在玉龍喀什河停下,中間這段綿長的昆山山脈就是他們此行的去處。因此接下來的行程走不了大路,所以便由火牛和衰狗指路,去找一條沒有路牌,早已封鎖,在地圖上被抹去的無名老路。這條路為什麼無名,為什麼被封鎖,火牛與衰狗也答不出來,也許是道路檢測不符合標準吧,寧昭昭隨意說道。因為要繞過野生動物眾多的無人區,所以路上他們看到幾隻藏羚羊,閒庭信步地走在路邊,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前麵兩百米後右拐。”火牛的聲音在後麵響起。他一直在注意車輛兩側形狀各異的土包。“不對吧?好像是往左……”衰狗小聲說道。這麼一來火牛也不確定了。禾一乾脆把車緩緩停下,打開這兩人憑記憶在地圖上手繪出來的路線。研究了兩分鐘後,他篤定地把車往前直行三百米再右轉。然後,那條無名老路還沒找到,他們就光榮的迷路了。肩負找路重任的火牛與衰狗下車探路去了,寧昭昭靠在車門邊,看著因為帶錯路而深陷自我懷疑的禾一來回踱步。“好了。”她忍不住道,“你就是把地上的路走禿了也沒用,安靜等那倆小崽子回來吧。”灰黑的夜中,沒人看得到禾一的臉紅了一陣,他裝作沒事般的伸了個懶腰,“……這條路我以前沒來過。”寧昭昭無聲地輕笑,剛想說什麼,兩束手電光就朝他們打過來。是火牛兩人回來了。他們找到了去往無名路的線路,四人重新出發。這次的路線是正確的,他們準確無誤的越過生鏽的鐵標識,駛上了那條無名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順著無名路一路走,就能到達張凡路線上的昆山登山口。此處海波沒有昆侖山口高,寧昭昭的話變多起來,她忽然說道:“張凡應該已經在昆山裡了……”“那是肯定的,凡哥為了進昆山做的準備可多了,每周都有兩次雷打不動的登山訓練……”衰狗年紀小,嘴也快。火牛立即用手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彆說了。寧昭昭卻來了興趣,她回頭看著兩個小孩,“你們凡哥除了登山訓練,還為進山做了什麼準備?”衰狗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火牛。“不說的話,現在就把你們扔在這裡,什麼吃的都不給你們留下。”寧昭昭故意嚇他。“他還拜師!”衰狗說完特地坐得離火牛遠了一點,不讓他打到自己。“拜什麼師?”寧昭昭又問。“拿著羅盤的那種……整天念叨陰陽啊,祥瑞啊……”衰狗一邊說,一邊擋火牛甩過來的手。“拜了好多個,但凡哥自己也抱怨好多都是騙子……”“風水師?算命師?”寧昭昭疑惑地看了禾一一眼,他沒答話,但也在聽。“哎!”火牛痛心疾首,沒想到這小子為了一頓飽飯就把凡哥出賣了,完全沒想到自己為了向導費也答應了和寧昭昭他們合作。“對對對,好像是叫這個。”衰狗猛點頭,然後指著火牛:“現在我不用被扔下車了吧,要扔就扔他!”兩人又扭打起來。寧昭昭回頭,“你怎麼看?張凡做這個,也是為了進昆山做準備嗎?”“不一定,當年張需平的事對他影響應該很大,開始轉變信仰了也不一定……”“刺啦————”禾一答到一半,突然猛地刹車,車底發出了聲響異常的刹車聲。後座上沒係安全帶的火牛和衰狗摔到椅座下,頭撞出兩個大包。寧昭昭嘴微張著,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麻煩來了。車前燈的光照出前麵的道路,前方整條無名路上,鋪滿了大大小小的板釘。剛才異常的刹車聲說明他們的車很可能已經被板釘紮上了。火牛捂著頭爬起來,也看到了車前的情況。“我下去檢查……”禾一說著就要解開安全帶,一隻手從後麵拉住了他,他回頭,火牛睜大了眼睛,拚命搖頭:“千萬不要下去,這是碰上黑地裡的黑民了,先把車燈關掉!”寧昭昭有些不明所以,“這裡左側是無人區,右側是昆山,這種地方怎麼能住人呢?”“我也是聽彆人說來的,黑民居無定所,沒人曉得他們下一次在哪裡安家,就是這無名路怎麼也碰上了……”火牛嘀咕著。在這空擋,禾一已經把車燈關起來,四周一片黑暗。“他們一般有多少人?”等了一會,禾一覺得這也不是辦法。“不曉得。”火牛搖頭,“一般等車上的人下車換胎,他們就會從黑地裡走出來,拿著木棒把你敲暈……”寧昭昭“嘖”了一聲,“確實麻煩,這裡前後十公裡都沒人,他們肯定專挑這種沒攝像頭的地方下手。”“他們是打劫嗎?”禾一問。“一般來說是打劫,但也有害命的,這疙瘩地兒,一弄死,隨便一扔,幾年都沒人發現……”火牛說著抖了抖。“我倒車試試。”禾一掛擋,準備倒車。操作到一半,他就皺起眉頭,車上的人也都感覺到了,車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在往前。寧昭昭看了看黑洞洞的車窗外,擔憂道:“外麵是不是有人?”“我們好像……被包圍了……”衰狗縮到火牛身邊。這時,車窗外亮起一個個手電,全都照向車內。突如其來的光刺得他們睜不開眼。過了幾秒,他們才看清四周圍著一圈蒙著麵的人,這些人在打手勢。“他們叫我們下去,不然就砸車……放火燒車……”寧昭昭還沒看清那些手勢,火牛就已經翻譯出來了。車裡的人還沒動,那些人似乎等不急了,幾個大漢掄起鐵棍作勢要砸向車窗。“哢”禾一把門鎖打開,“我先下去,你們待在車上彆動。”他一下車就被這些人水泄不通的圍起來,消失在黑暗中,其餘的手電還照著車上。過了五分鐘,禾一沒回來,這些人也沒有下一步動作,隻是守在車旁。“他不會被打死了吧?”衰狗心跳如擂鼓。“有可能……”火牛咬了咬牙,他摩拳擦掌,“大不了和他們拚了。”“張凡兩天前就來過這裡,他難道沒有碰上這些人嗎?”寧昭昭突然想到。火牛愣了愣,一般黑民都是在某地拿到了好處,在會繼續留在那裡等著宰下一個。他斷斷續續的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你彆烏鴉嘴,凡哥福大命大……”衰狗打了他一下。寧昭昭閉上眼,張凡會不會真的命喪於此了……再過兩分鐘,禾一不回來她就下車。她握拳的手捏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