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到後把店內暫時封鎖，檢查一遍，把黑箱子和散落在店裡的物件都拿走了。那位之前領他們看監控的警察也在其中。他對著電話講了幾分鐘後，走到禾一與寧昭昭麵前：“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我們順著梁醫生進來的轉角就走到了這裡，那個小球掛在店門口，我見過……”寧昭昭回答。禾一打斷她，說道：“她見到這裡的裝飾品就想進來看看，碰巧發現了。”警察和寧昭昭都看了他一眼。寧昭昭瞬間反應過來，剛才差點說漏嘴自己見過箱子裡的東西，因為做筆錄時她省略了這部分。警察雖沒說什麼，但探究的目光看得寧昭昭神情都不太自然。“你們的發現很重要……”年輕警察說著轉身指身後最近的那個攝像頭，又道：“那個攝像頭這幾天碰巧壞了，所以我們的搜捕花了不少時間……”這時，身上的電話又響起了，他轉身接聽。他的同事來電說在下一條路的監控中發現副駕上的嫌疑人了，目標嫌疑人把上衣脫下來係在腰間擋住了斷腿的傷口，手裡還提著一個黑袋。“他應該沒有懷疑吧？”寧昭昭悄悄在禾一耳邊說。禾一的視線停留在警察打電話時一張一合的口型上，聲線極平淡地道：“他們找到他的位置了。”“找到梁醫生了？”寧昭昭睜大眼睛，又看了看那名年輕警察。“嗯。”禾一微微眯起眼睛，“在……五鋼新村……二裡中路……”寧昭昭耳邊聽著他的解說，眼睛看著那個警察的口型，似乎確實能對得上。“走。”禾一突然拉著她轉身往路邊走去。“我們必須比警察快一步，如果裝有青銅燈的黑袋在他身上，我們要拿回來會很麻煩。”……年輕警察打完電話轉頭時，兩人已經不見蹤影。*禾一與寧昭昭下車後，直奔剛才電話中獲知的地點。五鋼新村是未開發完成的新農村，他們到了以後發現二裡中路建在一片農田旁邊，有些地方正在打地基的樓房。這裡沒有可以遮擋視線的障礙物，幾乎一覽無餘。“在那邊。”禾一抬頭四周看了一圈，隻有那個方向有一個道路監控攝像頭，警察能在這發現梁醫生的身影，肯定是拜這個攝像頭所賜。寧昭昭順著攝像頭的方向看去，不解道：“可我們不知道梁醫生往哪個地方去了。”兩人避開攝像頭的拍攝區域走了過去。禾一斂容屏息，望著那片農田，目光逐漸冷厲，“梁醫生很可能是要毀掉袋子裡的青銅燈，竹簡九曲和陰沉木渾天圖。”“為什麼？！”寧昭昭訝異，“他偷走這些不是為了尋找星石之力嗎？就像……趙立那樣。”禾一的視線鎖定了一個地方，那裡是建築工地。“趙立還沒被沒放出來，這個梁醫生是台福找來的，他與趙立之間有聯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關於小九的……”寧昭昭跟上他的腳步。“我還不能確定。”禾一踩上地基旁的石堆，凝視了周圍的環境一圈。心中愈發不鎮定，這種不鎮定來自於不能把握的危機感，小九是否在他沉眠期間，獲悉了青銅燈的真相？“我們分開找。”他率先找起來。寧昭昭有好幾個問題想問，但見他眼中那一抹倉皇的神色，便止住了追問的腳步，朝他去的反方向找起來。這些建築都還沒成型，她轉了幾圈後，發現地上有些剛乾涸不久的血跡。“禾一！——”她轉頭把他叫過來。“你看這個，是不是梁醫生留下的？”待他跑到身邊後，她指著地上的血跡問。禾一伸手輕輕粘了些地上混合著泥土的暗紅色印記，指尖搓了搓，“應該在附近不遠處。”兩人繼續尋找著，最後在離發現血跡的不遠處，發現一個正在轉動的水泥攪拌機。寧昭昭走進時驚訝得說不出話，在四周不見其他人的情況下，這個攪拌機運行得好好的，加料桶被填放了大量的石料，出泥口在不斷往下吐出水泥漿。出泥口正對下方的一個一米多寬的方形池，池裡的泥水仿佛擠奶油似的層層疊加，融合，不斷抬高水平麵。血跡延伸到池邊就斷掉了。“這附近沒看到工人，這個攪拌機是誰啟動的？這底下……”寧昭昭看著腳底這池泥水有不好的預感。“我要下去。”禾一蹲在池邊。寧昭昭頓了頓，立即掉頭去找來了一捆粗繩，她把一端係在了旁邊的石柱上，又把另一端扔給他。“萬事小心，如果一分鐘後我沒看到你出來，我就用那台東西把你拉出來。”她指了指遠處那輛停在外麵的挖掘機。禾一輕笑一聲，對她道：“放心吧。”說罷將繩子係在手上，縱身跳進水泥池中。……一分鐘到了，寧昭昭緊張地盯著池麵。手中的繩子動了動，她急忙往回拉。先出來了一隻手，然後是頭，“禾……”禾一兩個字還沒出口，她就收了聲——這不是禾一，而是一具被泥漿包裹的屍體。她手中的繩子牽在池中人的手臂上，在牽拉的同時她發覺這個人的肢體非常僵硬，看起來就像是拉出了一個真正的泥塑人。池裡出來的這個人渾身都是泥漿水，他的腰間係著一個大口袋，也同樣被灰色的泥漿包裹著。寧昭昭乾脆放下繩子，匍匐到池邊去抓這個人的手臂。粘稠的漿液濺出池邊，灰色的斑斑點點沾到她的衣服上。“嘩啦——”在這個泥漿人的身後，禾一從底下冒出來，他大口呼吸著，一手幫寧昭昭推泥漿人，一手滑動泥漿往池邊遊。兩人合力把這個人抬上來，這個人保持著雙手微微向外扶的姿勢，像是跳進池裡後就沒動過，嘴巴沒有閉合，不知裡麵灌進了多少泥漿。寧昭昭用衣袖拂去禾一睫毛上沾的泥漿，“沒進眼睛裡吧？”禾一搖頭，他把上衣脫下來揉成一團，隨意擦拭了一下脖子和手臂，“你趕緊看看他腰間的袋子裡是什麼東西。”剛才他下到池底時，很快就摸到了泥漿中僵硬的人，這個人半傾斜地站在池底，一動不動。寧昭昭在這個人的腰間一陣摸索，終於把他腰間的袋子解了下來，打開後鬆了一口氣，“青銅燈和其他的都在裡麵。”她又摸了摸這人的右腿，“有骨折。這個人應該就是梁醫生。”禾一低頭看著地上那張石膏色的臉，很久沒有說話。*寧昭昭在粥店裡打包了肉粥，往醫院走去。過去這兩天，台福已經醒了。警察把泥漿裡早已死亡的梁醫生帶去屍檢，在他體內檢測出了少許沒有代謝掉的精神麻醉藥物。“他被催眠了。”禾一對寧昭昭說。經過核對，確認這種藥物來自梁醫生隨行的黑色箱子裡，隻是，警察也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似乎有一些銜接了整個事件的紐帶，被人為的抹去了。寧昭昭走進病房，禾一正在和台福說話，看到她進來，兩人都停下。“趁熱吃。”她把打包來的粥遞給台福，他頭上纏滿了白色的繃帶，看起來甚是滑稽。台福拆開塑料勺子的包裝，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裡，“你們真的要走了嗎？不先回景江看看？要是我沒把你倆帶回去，曹思鐵定要給我好果子吃，她醒來後就沒見過你們。”寧昭昭與禾一對視一眼，挑眉道：“你都告訴他了？你不怕他要求跟著去？”“不不不，我可不敢。”台福急忙擺手拒絕，“要是說以前我還有點好奇，現在嘛，我可算是知道了，跟著你倆沒好事！”“既然如此，那就——”禾一站起來，提起他身側的行李包，“好好享受這一餐，我們先走一步了。”台福正好被粥燙了一嘴，吐出來胡亂的擦了擦，“你可沒說現在就走啊？！沒人照顧我這個傷患了嗎？”寧昭昭竊笑道：“給你找的護工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有什麼需求找你的護工去。”禾一牽著她走向門外，後麵傳來台福咬牙切齒的聲音：“這兩個人太無情了！哎哎哎……氣得我頭疼……”*人頭攢動的車站裡，禾一與寧昭昭先後上了同一輛大巴車。這輛大巴車緩緩倒車，駛出車站，看它的方向，是往西邊去。寧昭昭係好身上的安全帶，伸手把車窗的窗簾拉上，遮住刺眼的陽光。她側頭看了看身邊那個輪廓完美的側臉，猶豫片刻，問道：“之前我沒來得及多問，你曾說過你不了解小九，那你是怎麼確認這次是小九催眠了梁醫生，他又是從哪裡……學到了這些東西？。”禾一想了一會：“其實之前我也不確定，是警察屍檢發現梁醫生體內的藥物後才進一步驗證了我的想法。”他又說：“我以小九的狀態沉睡後，梁醫生用了差不多兩天的時間治療我，才把我喚醒，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以為是梁醫生喚醒了我，但發生了後來這件事後，我認為事實是，喚醒我的不是梁醫生，而是小九……”“……同樣的，前些日子小九這個人格代替我，占據了我的身體後，也不是我不願意醒，是他不讓我醒。”寧昭昭眉頭輕皺起來，“難道梁醫生的治療沒用嗎？按你這麼說，就算有醫生的治療，他也能一直占據你的身體，如果他的目的是這個，為什麼他選擇在梁醫生的治療之後，讓你醒過來？”禾一的眼睛略過車窗外不斷後移的景物，聲音像清水似的平淡：“我認為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梁醫生的治療是真實有效的，在最初階段的治療中，必定會有梁醫生把他催眠、談話之類的過程，這個階段中，本該各處一方的人格結構可能會有一些接觸和碰撞，小九很可能就是在這時候，獲悉了三個人格中隻有我才知道的青銅燈的秘密。”“另一個原因是，小九常常處於沉睡狀態，你還說過他不肯出門，或許是因為他的人格架構不穩定，想要一直保持占據身體，就要通過睡眠和減少身體的行動來達到。”寧昭昭停頓了許久，“你能想到這些，是不是也是因為治療過程中不同人格結構的接觸和碰撞，小九能知曉你記憶中青銅燈的事，那你應該也能獲取他的信息才對。”他卻搖了搖頭，“在對思維的控製這一點上，我不如他，我甚至不能確定我能想到這些是不是你說的這個原因……現在我來跟你說說，小九是從哪裡學會的催眠——目前可知的，我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格，同時還有兩個副人格存在於我的身體上，帶著一部分星石之力分裂出去的喬九，他的體能比我強很多，幾乎是繼承了大部分星石之力該有的特點，他的性格與我大相徑庭，暴力，血腥，做事不計後果。而小九，我發覺他應該是很擅長偽裝，讓人捉摸不透，還有一點是這次我才發現的，他的聰明的程度遠超乎我的想象，他不像喬九，一出來就目的明確，而是悶聲迅速了解自己周圍的人和事，再去找一個合理的麵具來偽裝自己。在梁醫生使用催眠治療的時候，他很可能很快反應過來，一麵恢複自己的神誌，一麵抵製住催眠，並偽裝自己已經被催眠……”寧昭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還偷偷學會了催眠，而且還是深度的那種，能讓梁醫生照著他的指示去做？”“達不到深度催眠，不過也不差不多了，他是借助了梁醫生箱子裡的精神麻醉藥物才順利完成的。”禾一回答她，思索了片晌，又說：“在他獲悉了青銅燈真正的用處是收複星石之力後，就想連把它同諢天圖與九曲，一起毀掉……很明顯，他不想讓星石之力被收回。才會有了梁醫生那副精神不穩定的樣子，從他最後抱著裝有青銅燈的袋子沉進水泥池底部，可以猜測一下，小九催眠他時下的死命令是什麼——把這個袋子裡的東西永久地藏起來，即使是毀滅自己。”“難道他是想像喬九一樣，借助星石之力，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寧昭昭心裡打了一陣寒顫，“那他，他要是再出現怎麼辦？我不一定能應付他……”禾一低聲道，“喬九的分裂已經帶走了大部分的星石之力，剩下的力量不一定能再支撐一個人格分裂出來……”除非……禾一心裡說道，小九想把他這個主人格徹底殺死，直接占據這具身體。他的目光飄忽了一瞬，繼續對寧昭昭說：“最近小九應該不會出現了，上一次很可能是因為我看了喬九發來的合成圖片受到刺激，導致人格構架重新洗牌，才讓他有了可乘之機，不過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我會儘量減少睡眠時間。”他說完定定地看著她。這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之前禾一提到過，這次他醒來後，幼年時的記憶已經恢複，但是唯獨有一小部分記憶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那是他來到尕海之後的記憶，這或許與小九的出現有關，大巴車上的指示牌寫著幾個大字“瑤城—往返—甘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