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南一夢:第4章 無名碑(1 / 1)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三個小時後,他們等到了這幅景象。禾一與寧昭昭往落日沉下的山間走去,身後是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腳底踩下的石粒堆“吱吱”作響,兩人默默走著,進了山路後,走在林間看不清夕陽的位置,隻得根據影子的變化來判斷方位。沒有宮殿樓閣,隻有一麵滄桑的銅鼓,唯一的線索是一輪落日,千年間鬥轉星移,山河不複,等待他們的究竟隻是臆想,還是答案?這片林子前不久似乎經曆過一場磨難,新生的綠絨草皮,隨處可見灰黑敗落的枯枝。再往前,樹木突然變得粗壯高大起來,樹根布滿厚厚的青苔,空氣都多了些濕潤的水汽。寧昭昭心中覺著怪異,兩邊的景象怎麼可以差那麼多。“怎麼了?”禾一問道。“沒事。”她搖頭。“剛才那邊地勢不好,光照不充足。”他忽然說。“嗯……是的,和這邊差得有點大。”光線林間的光線變得朦朧,寧昭昭回頭跟禾一說話時,被絆了一下,往左撲向草叢中。“沒事吧!”禾一過來拉起她。“沒事沒事,沒看清——”她一邊說著一邊抬頭,卻嚇了一跳,撞入眼簾的是一塊墓碑。她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心有餘悸的小聲說,“無意冒犯了,實在不好意思……”禾一聞言扒開那裡的草,低頭看她:“這一路上一直都有野墳,你沒發現嗎?”她怔住,轉頭往四周看去,一、二、三、四……能看出形狀的就有五座,不知更遠的地方是不是埋有更多。“是不是我們路線偏了?”寧昭昭看著周圍的墳覺得有點不舒服,“如果路線沒錯的話,這裡跟我在謎境中看到的不太一樣”。禾一抬頭看向沉得越來越快的太陽,沉默了一會,說:“繼續往前走吧,太陽要落山了。”她抿抿唇,回頭看了那塊墓碑一眼,跟上去……翻上山頭時,視野終於開闊,最後一抹霞光從萬山中傾斜而出,餘暉染上舒卷的雲層。像觸了電,寧昭昭微張嘴,這個景象就和她在謎境中看到的一樣,相同角度起伏的山巒,仿佛那一支奔跑的車隊還在前麵的山頭行走。再眨眼時,車隊變作對麵山上的一個反光點。“是那裡……”她緩緩抬手指著。禾一也看到了。兩人急忙快步下山,往對麵的山頭而去。“我知道為什麼了!”寧昭昭跳過腳下凸起的石塊,跟他說:“謎境是虛擬的,我看到車隊時,以為自己還站在殿中,實際我已經比當時的位置更高了,所以這一路始終找不到這個畫麵……”氣喘籲籲爬上對麵的山時,天已經全黑下來。他們打開照明手電筒,尋找之前那個閃光點。十餘分鐘後,兩人站在一塊半人高的無名石碑前,石碑上布滿了泥水的痕跡。禾一把光照到石碑頂部,那裡是一個微微凹陷的圓形淺口,裡麵積滿了雨水。他們在對麵山頭看過來時,就是這潭積水反光。寧昭昭圍著石碑看了一圈,又用手敲了敲,猶豫著說:“九曲……在這兒?”他皺眉想了想,“如果你在謎境中看到的車隊確實是這個位置,那這個石碑就跟九曲有關……既然跟九曲有關,那就是與你的祖先有關……”禾一忽然想到一件事,“吳泰初帶領你們進的祖墓,開啟地蓋的方法不就是在供奉石桌上血祭嗎?”她點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我也不知道吳家人的血為什麼會觸動石桌,祖先留下來的神奇之物太多了……”“難道你是想說,這個石碑也可以這麼做?”她把目光移向禾一。他偏了偏頭,“試試?”寧昭昭拔出短刀,手起刀落就要割自己的掌心。禾一拉住她快要落下的手,“上次我就想說,你每次那麼粗暴地對自己下手,不疼嗎?”她疑惑地不知道他要乾什麼。“要放血不需要那麼大的創口……”他邊說邊掏出打火機,把刀刃先燙過一遍,最後舉刀尖垂直於她的指尖,刺下又拔出。“可是這樣太慢了。”她等不及。“我為了查清自己身上的秘密,等了八年,不急在這一時。”他仔細地捏住她的指尖,把石碑上圓形凹槽裡的積水清空,才把她的手指移到上方,滴下血滴。因為創口不大,寧昭昭隻覺得指尖有一點酥麻,不用皮開肉綻也挺好,她看了看他,心中歡喜。靜默的時光在滴下的血泊中溜走。凹槽內的血隻淺淺鋪了底部一層時,他們就感覺這塊石碑在晃動。禾一拽著她的手跳開原地,那層血隨著晃動隱入石碑中,接著“哢——哢——”的斷裂聲從底部傳來。石碑從底部出現一道裂痕,越向上延伸就越深,最後露在地麵上的石碑完全崩開,四分五裂的碎在地上。他們又等了一會兒,確認石碑不再有變化後湊上去。寧昭昭扒開石碑根部的碎石塊,禾一把最後一層石塊推開,一個暗色的平麵硬物被埋在地下。兩人又快速刨開泥土,把這個東西挖出來——是一個銅箱。沒有鎖,一拉就開了。禾一看著四周散落的石塊,“這個銅箱正好截在石碑與地麵的連接點,如果不是被人為的撬開,銅箱也會被破壞。”寧昭昭迫不及待地拿出銅箱最上層的東西,是一塊黑漆漆的方形物件,像是木材,仔細一摸上麵還有雕刻出來的紋路。在她仔細研究這塊板時,禾一把箱內下層的東西拖出來,一股腐爛的木頭味散發出來。寧昭昭捏住鼻子,“怎麼會這麼臭?”他把電筒的光湊近看了看這個臭味的源頭,“這是……一卷竹簡。”上麵的字已經模糊不清,顯然是被泡了很多年。她一看,急忙把自己手中的木板翻來覆去的看,“這個好像也是木材,為什麼這個沒爛呢?”禾一把木板拿過去,細看一遍,又在衣服上擦乾淨後聞了聞,“這是陰沉木,枯木久埋土中形成的,萬年才能形成一根,耐腐耐蟲耐潮。”寧昭昭越想越不對勁,抓住那卷腐敗的竹簡,“難道這是九曲?九曲是石申的書,應該是有字的……”而那塊黑色陰沉木,上麵隻有圖畫。禾一眉心深鎖,凝重道,“似乎的確如此,除非是我們找錯了地方。”她蹲不穩往後跌坐在地上,“不可能有彆的地方了,我們順著這條那麼難以琢磨的線索,找到了這裡,還成功打開石碑,不會有錯……隻是這卷竹簡……”那卷記載了星石墜落位置,取用星石之力的九曲,就這樣被水泡成了幾根爛木?這就好像發高燒時,好不容易找到一盒退燒藥,但卻沒有說明書。“現在怎麼辦?”寧昭昭滿麵愁容。禾一深呼一口氣,也坐在地上。他咬住手電筒尾部的吊繩,任光線晃來晃去。片刻,他拿起那塊黑色木板,再看一遍上邊的圖案。之前他們把所有希望都寄存於九曲,認為九曲不旦讓王找到了星石,還讓王學會了操縱星石之力的方法,所以收複遁走的星石之力也得靠它。要是這個因果關係不能成立呢?他張了張口,“陰沉木在當年價值非凡,是比十箱珍寶還要貴重的東西……”寧昭昭一想覺得有點道理,“可那上麵隻有圓形方形的圖案,怎麼會是九曲。”“我換種說法。”他拿起黑色木板說:“這上麵的圖案可能不是九曲,但比九曲更重要。”她不可置信,默聲等待他繼續說。“我想王應該知道陰沉木的稀有和其作用,如果這卷竹簡的內容比這些圖案更有用,我相信他會把竹簡內容刻到陰沉木上。”禾一沉言繼續道,“可是他沒有這麼做,拋開陰沉木珍貴難求所以他隻刻了一部分等等可能性,結論都是這塊黑色的木板,比那卷竹簡重要。”寧昭昭暗自思索了一會兒,慢慢接受這個說法——王的目的是要後人替他收回星石之力,所以他留下的銅箱裡,除了九曲,還有比九曲更重要的黑色木板。“先回去吧,把這些都帶走。”禾一收拾東西站起來。*又是一夜長途跋涉。為了查出黑色木板上的圖案是什麼,第二天兩人一早就進了一間網吧。反複搜索對比了幾百次後,終於確認木板上的圖案很像渾天圖,在細節上卻有天差地彆的不同。她托手扶額,“這個圖我還記得,是當初王想煉化封印星石的時候用的陣圖,但被漢武帝派來的人動了手腳,導致陣局逆轉,星石中的力量才會因此遁走,隻留下了星石空殼煉化的青銅燈。”禾一又把屏幕上的圖對比一遍,“這麼看來,這幅刻在陰沉木上的渾天圖對收回星石之力有很大用處。”寧昭昭尋思,“難道是九曲裡也沒有應對遁走星石之力的方法?所以王隻留下了煉化時的陣圖,收複的方法需要從中去找。”他關掉電腦屏幕,“隻能是這樣了,這塊陰沉木上的渾天圖應該才是答案。”寧昭昭也想關掉電腦屏幕時,QQ的小窗口跳動起來,她點開,台福發來的對話框跳出來。一開頭就是滿屏一連串的感歎號——“你在哪?!”“你跟禾一在一起嗎!”同樣的兩句話發了十多條。她不解地點擊會話框,回複他。那頭的台福像是鬆了一口氣,一句話彈出來:“那就好,應該隻是惡作劇……”台福說因為趙立的綁架了曹思和小芒的事,警察要來清夷坊看一看,他就過去開門了。警察走後他無意中發現大門旁的觀賞性的信箱中好像塞滿了東西,本以為是廣告就隨手抽出露在外麵的信封看看……打開後,裡麵的紙張上是黑白大圖,整幅版麵上都是死人,斷頭的,斷手的,血肉模糊,而這些屍體都有著同一張臉——禾一。台福嚇到了,找人撬開信箱的鎖,把裡麵的所有信封都抱走,回到車上再打開,每一封都是相同的內容,相同的圖片。越看他越膽戰心驚,趙立此時正在警局的拘留室裡,做這件事的人是他嗎?還是另有其人?台福手抖著拿出手機撥打禾一和寧昭昭的電話,卻都是關機,他知道倆人出門辦事了,這些信封卻在現在出現,把他急得坐立不安。禾一看完台福發的所有過程,打出一行字“把圖片發過來。”那邊安靜了片刻,不一會兒,一張手機拍的圖傳了上來。寧昭昭即使做足了心裡準備,還是乾嘔了一下,移開目光,這些圖太真實了。禾一卻不聲不響地把圖片打開最大,推動圖片慢慢看著。她翻出包裡的手機,早就沒電關機了,想必禾一的也是。她又側了身子給禾一讓位,心中暗想是誰乾的:吳家?如果是吳家應該是針對她;那是蒙魯?他們離開威安時蒙魯依舊下落不明;最近的就隻有趙立了,畢竟是禾一為了救自己逼停了他們的車,給警察的到來爭取了時間……禾一看著看著,突然把圖片放到最大,寧昭昭看過去,圖片的角落有一行楷體的水印。她輕聲讀出來:“1849年攝於瑤城?”QQ的提示音又急促地響起來,是台福又發來了消息:“剩下的信封我全拆完了!有彆的圖!媽的,跟恐怖片兒似的。”對話框中繼續彈出圖片,是一張更昏暗的室內圖,圖中窗外灰黑,窗前是一具上吊的屍體,仰麵長發披散,麵容猙獰。寧昭昭掃了一眼,就發現女屍下身暴露,身穿長袍,不像是現代的裝扮。忽然一滴水滴到她手上,她抬頭就看到禾一滿頭汗如雨下,嘴唇蒼白,整個人都在發抖。寧昭昭剛伸出手想扶他,禾一便往地上倒下,渾身痙攣不止。她蹲在他身旁,叫了幾聲還不見清醒,急忙翻包拿出醫用紗布,扯下一段卷成一團塞進禾一的嘴裡,以防他不慎咬到舌頭。十幾秒後,禾一停止了抽搐,忽然睜眼坐起,嫌棄地拔出嘴中的紗布,眼神陌生地看著寧昭昭。她被看得莫名其妙,“……你沒事了?”禾一像聽不到她說的,繼續盯著她,忽然笑著開口道,“你已經死了,死人不會說話。”她心跳驟然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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