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海浮沉:第9章 老迪(1 / 1)

第一個人,坐在水果店裡陪著孩子寫作業的老板,常去外地進貨。正當他被兒子的作業氣得正恨鐵不成鋼,準備抬手一頓胖揍時,抬頭一撇看到站在店門的寧昭昭。她對他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個果攤上整齊排好的大黃梨,張嘴咬下一大口,口齒含糊地感慨:“嗯,薄皮,肉嫩,老板好生意啊!”說罷轉身就走,老板快步走出來,看到果攤上的十元紙幣,對著她喊:“唉!姑娘,試吃一個不用開錢!”回應他的隻有一個背影和抬起揮彆的手。寧昭昭拐進另一條街,把咬剩的果核扔進垃圾桶。這個水果店的老板不可能是老迪。老迪曾被暴露出住址在威安,如果他有家人,必定是第一時間就把家人轉移了。第二個人,行蹤不定的四十二歲女性,寧昭昭跟了她三個小時,發現她輾轉了四個不同的地方。每進一次房子二十分鐘左右後才出來,似是秘密約見。行跡太可疑,最後一次寧昭昭忍不住攀上她進去的房間。女人進去的是五樓,舊樓年久失修,她踩到四樓窗沿時一塊牆磚冷不丁墜落下去,把她驚出一身冷汗。終是到了五樓,房間內傳出聲音,她彎下身子跳進陽台。小心翼翼推開半扇窗——旖旎之音在房間內蔓延,彎月般微露的肩頭,一層層堆砌起來的怯雨烏雲,柳腰揚動,男人細汗密布。視覺和聽覺同時給了她當頭一棒。就連逃跑時都不知所措,撞翻了一個花瓶。在追問聲響起來前,她恨不得從五樓直接跳下去。寧昭昭理正跑歪的帽子,平複了一下跑亂的呼吸,出發去找第三個人。第三個人,無業,年齡不詳,單身男性。每隔三四個月就會出遠門一次。寧昭昭看著手裡的名單,又看了看眼前僅有一紗門之隔的男人。他背對她,正在接一通不知是哪裡打來的電話。開了最大聲的免提,緊貼在耳側。寧昭昭之所以若無其事地站在這裡,是因為一分鐘前,這個男人大聲對著電話說,“等一會兒!我找找助聽器。”當他站起來翻找時,她發現他的右腳還有點跛,行走速度非常慢。輕手關好紗門,寧昭昭離去。這個人也不是,老迪接的生意無法不涉及體能上的較量,一位殘疾人沒辦法勝任這項機動性很強的工作。第四個人,經常出門跑長途的貨車司機,是否為老迪的可能性占百分之十。第五個人,不在家。寧昭昭等了一個小時,集合彙報的時間到了,決定先回去,便抬腳往工作站的方向走。心中大致計算了一下,這兩天無法確認的有八人,排除了四十二人,不在家的十五人。她的腳步遲緩,這樣的排查猶如大海撈針,現在急需新的線索縮小範圍,但是他們發給老迪的試探郵件也都石沉大海。難道隻能這樣慢慢耗下去嗎……遙望天際,白雲卷成棉絮狀,寧昭昭刮開被風吹到眼角的發絲,雙指靈活地從口袋裡夾出一根細煙。垂頭點火時被一名行色匆匆的路人狠撞了一下。一句道歉也沒有?寧昭昭皺眉回頭。隻見那人快步異常,衣著臃腫,頭上扣著羽絨服的大帽子,沒看清相貌,整個身子都埋進衣褲裡。很快她眉頭鎖得更深,將一口還沒吸的煙扔到腳底踩滅。那個人進的房子,就是她等的第五個人的家!她急忙跟過去。蒙魯給的資料上寫這個人是男性,外地人,職業不詳。她在蹲點時就發現這個人住的房子很奇怪。兩層的小樓,卻隻有二樓的一扇窗戶,除了這扇窗和大門,其餘都是冷硬的牆壁。無窗台,也無陽台。寧昭昭隻得先攀上二樓樓頂,心中一陣急躁,後悔身上未帶任何繩索,想倒掛下去查看屋內的情況都不行。正巧窗戶麵對著一片矮房,上彆人家的屋頂探查這間房子的辦法也行不通。好在這扇唯一的窗戶修得高,離房頂僅有半隻手臂的距離。她便蹲下來,一隻腿往裡側伸,穩住重心,上身則往外側探下去,雙手扶穩樓頂邊緣。但她再使勁,也隻看得到下麵窗戶內半米的距離。這窗內擺著一個桌子。剛進去的男人似乎在收拾東西,把桌麵上翻了一遍,又忽的打開窗戶,鬼鬼祟祟伸出頭上下左右快速看了一遍。寧昭昭連忙後縮,收回探出去的頭。兩分鐘後,男人低著頭,沿著門外的小路,小跑離開了這裡。她待他走遠,悄悄從房頂上下來。這房子的牆麵連個凸起都沒有,上去時她費了不少功夫,無落腳點的牆麵,兩層樓便是她的極限了。這個男人已經被她放進裡了心中的可疑名單。寧昭昭拍乾淨褲子,準備走人。經過大門時,她再次呼吸一頓,門居然沒鎖,虛虛掩著。究竟是多急的事,讓男人連門都忘了鎖。她看周圍沒人,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進去。鐵門“吱呀”被推開,寧昭昭躡手躡腳地鑽進去,反手關上門。一樓沒有燈,也沒有窗,三十幾平一覽無餘,空空如也,不知是不是被搬走了。二樓有一間破舊的廁所,一張彈簧破了的床,還有窗邊黑色桌子。寧昭昭來到桌邊,三分鐘前那個男人就在這張桌子上翻找。桌麵上淩亂不堪,一疊疊廢棄的紙張上印著她看不懂的亂碼,看了個遍,沒有頭緒。接著滿腹狐疑地拉開桌下的抽屜,抽屜先是卡頓了一秒,再加上一點力才把抽屜完全拉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灰黃的照片。她的睫毛無助地煽動幾下,耳邊全是心跳的聲音。怎麼會是他……*台福說得口乾舌燥,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他剛剛把今天自己那份名單上所有可疑的人,詳細地說了一遍。“我的也說完了,就剩你了。”台福猛灌了一大口冰紅茶,看向寧昭昭。禾一的手撐著桌沿,也朝寧昭昭看去。她靠在窗邊,頭微垂,沒有理會任何人。“到你了?”台福歪著頭撞入她的視野裡。她似是驚到,散了神,“哦,哦,到我了是麼。今天我排查的,除了一個常跑外地的貨車司機有可能以外,彆的都不太可能。”台福聳肩扁嘴,他感覺寧昭昭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好!我們就從這些人中再重點排查一次……”他回到桌邊,大筆一畫,圈出十幾摞名字。禾一不聲不響地走到她身邊,靜站了一會兒,才開口,“今天有其它新發現嗎?”她早已走神,完全沒有發現身邊站了個人,所以再次被嚇了一跳。但隨後她的睫毛向下垂,嘴角揚起來掩飾驚慌,“沒有啊,我們繼續討論。”起身走到台福身邊。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幾輪討論過後,確定好明天需要排查的剩餘名冊,抬頭一看時間,已是晚上十一點。三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休息。寧昭昭關上自己的房門,靠著門背,闔眼深吸了一口氣,呼吸還是很亂。她快步走向衣櫃,拿出自己隨身的簡易行李包,在包的隔層摸出三枚鏢,塞入纏在手腕上的寬布帶中。雙手推開窗,夜色正濃。對麵的工作站早早就熄了燈,隻要避開賓館一樓的前台,從這條路出去就不會有人察覺。一陣衣帶劃破的風聲簌簌落下,她吃痛地咬了咬牙,力沒收好,落地時蹭到腳了。低頭看一眼傷口,她把褲腳扯下去潦草遮住,迅速站起來沿著小路走去。在她隔壁的房間,漆黑的屋內,窗後有一雙眼睛看著她,直到她遠走越遠,消失在黑壓壓的小路中。寧昭昭一路摸黑走暗巷,一刻鐘後來到白天那幢隻有一扇窗的兩層小樓前。那扇唯一的窗戶黑著,不能確定裡麵是否有人。她死死盯著一樓的大門。心中的疑惑不止一點,如果這個人真的是老迪,如此謹慎的人為什麼會忘記關門?如果老迪真的是他,為什麼見到了她隻是匆匆路過?她所認識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太符合他們對老迪的設想。轉念一想,住在這間房子的人也不一定是老迪,但與他絕對是認識的……亂七八糟的猜想反複閃現在腦海中,就像是每一秒都在引爆的禮花彈,不停衝擊她沉著冷靜的防線。她手握成拳,捏緊了,往房子大門走去。白天見到那張照片時,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樓下就傳來關門聲,是那個男人回來了,她慌不擇路,隻好從窗口出逃。幾乎是連滾帶爬躍過隔壁的院子,一刻不停的逃走。當時她真的慌了,因為看到那張照片後,她幾乎已經認定正在上樓的男人就是他,若是他同時也是老迪……不敢想象,所以她選擇先離開。現在她想好了,這件事不能再拖,她也不能逃避,無論這個她沒看清臉的男人是不是他,他是不是老迪,她都必須弄清楚,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找到曹思才是最重要的。站在門前,終是下了決心去敲門。彎曲起來的指關節剛敲到門板,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力全散開了——門居然是開著的!難道對方察覺到了?寧昭昭疑心這是陷阱,後退一步。身後忽然一道勁風衝擊過來,她飛速下蹲,一根粗木棒擦著她頭皮上方一厘米揮過去。她在地上滾了半圈,回過頭來看到身後正是白天那個穿著臃腫,掩頭遮麵的男人。他揮動木棒再次砸下來,寧昭昭翻身躲過,爬起來疾步後退。僅憑著路燈的光還是看不清男人的臉,連他的眼睛都隱匿在裹住頭的黑布裡。寧昭昭仔細觀察了一下男人,試圖把記憶中的人與男人的身影重合起來。男人見她神色奇異,也不反抗,也不大喊,握緊木棒準備再次進攻。“……老迪?”寧昭昭不確定地問了一聲。男人腳步虛停了一秒。她急忙從袖中拔出一枚鏢,拿在手中走上前,聲音顫抖,“師父,是你嗎?你不記得我了?你是老迪嗎?——咳咳……”還未等她說完,麵前的男人橫手灑出一把粉末。寧昭昭隻吸了一口便覺得視線模糊,意識不能清晰。這個感覺好熟悉,到底是在哪裡感受過?她的眼神漸漸不可控地變得空洞,四肢難以做出動作,隻能靠著本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後退。她的眼中隻有慢動作——男人緩慢舉起木棒,砸向自己,伴隨著一陣從頭頂傳來劇痛,眼中的世界漸漸歪斜,傾倒。她的眼還睜著,卻看不清,也不能眨眼,不能做出其他動作。男人看她徹底中招,收起木棍,從一旁的小道裡推出一輛手推車,打算把寧昭昭捆起來,搬上去。她感覺到有人在用繩子纏她的手腕……這是怎麼了?自己在哪裡?在做什麼?師父?!山頭的老卞婆,看日落,掐得紫紅的脖子,橫飛的石塊,借口,拜師,學鏢,嚴厲,離開……記憶中的一幕幕像是一隻鋒利的魚鉤,刺穿她的嘴,將她從水裡拽出……“嘶!”她大口喘息,終於能重新視物,自己側躺在一輛推車上,四肢的感應回來了。背後有人!她當即想也不想,向前掙紮,這一掙發現腳沒被捆,立即挪腳去觸地。“彆動,是我。”寧昭昭停住回頭,禾一標誌性的高鼻梁,內雙的鳳眼,如假包換。“你怎麼在這裡?我師父呢?”她雙腳觸地站起來。禾一收回幫她鬆綁的手,憂心地皺起眉,“師父?剛才打暈你的那個男人是蒙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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