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舊事:第15章 分離(1 / 1)

陸淩閃電般收回手,警惕地看著青銅燈。寧昭昭總覺得,陸淩有些奇怪,說不上來的奇怪。禾一默默的把青銅燈包好,遞給寧昭昭,“你在外麵等一會兒,我有話跟他說。”她心情複雜地走出木屋,把門關上。林子裡黑乎乎一片,她看不清腳下的路,隨意朝外走了五六米。靜下心細細想著:陸淩碰青銅燈也有反應,難道他也與遁走的星石之力有關……*離她不遠地左側方,樹枝不自然地響動了一下。寧昭昭皺起眉,狐疑地走過去。她有些後悔沒帶手電筒出來,在灰暗的樹林裡挪步,僅憑直覺走到了剛才發出響動的位置。“颯、嗒噠、颯、嗒噠嗒噠……”腳邊竄出一隻四腳動物,驚慌地奔離。原來是動物,她鬆了一口氣。他們一路躲開了監視清夷坊的人,沒道理還有人能追蹤上來。等她回到木屋時,禾一也出來了。他把木門關上,鎖好,轉身,說出她正在想的:“陸淩的傷口迅速再生,他與我之間有感應,觸碰青銅燈同樣被灼燒,你應該也想到了,這三點都指向星石之力。”寧昭昭不確定地問,“有了吳家祖墓這件事後,我告訴你,你體內或許有星石之力,於是你懷疑陸淩身上也有,才讓我帶青銅燈來確認是麼?”禾一默認,“你還記得他留下的筆記本中,那株鑽入他體內,讓他起死回生的藤蔓植物嗎?”她點頭,那株植物就是紅絲線的由來。陸淩跳崖複活後,發現體內有一株鼠尾草與自己共生,它的根莖就是紅絲線,紅絲線既然能致幻,又能快速斬斷硬物,但會隨著使用而減少,因此他想出了在活人蛹體內培育紅絲線的辦法。就如同植物播種繁殖一樣。他思忖:“那時候我想不通,這株植物為什麼會有這樣奇特的作用,現在看來,是這株鼠尾草內,藏有遁走的星石之力。”“這遁走的力量,除了寄存在人體,居然還能寄存在植物中……”寧昭昭說著,想到另一個問題:“那麼整個過程就是,跳崖的陸淩,摔在這株鼠尾草附近,有星石之力的鼠尾草進入他體內,救活了他。可這中間有個問題,為什麼這株有星石之力的植物要救他,植物又沒有思想,難道星石還會賦予植物智慧?太荒唐了。”禾一輕皺起眉頭,指腹摸了摸下巴,一路沿著耳後向上抓了幾把頭發.忽地想到了什麼,停下來,對著她:“隻能有一個解釋,植物承載不住星石的力量。”他在心中幾經論證,更加確定地說:“植物當然沒有如此靈活的思想,但是它有生根取水的自救本能——若是沒了水分,它會長出更長的根莖汲取水分。這株鼠尾草很有可能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裡,承載了這份力量很多年,星石之力也許會修複它,但它一直是奄奄一息的狀態。雖說人體和植物是兩個不同的物種,能生存至今,都是憑各自的本事,但顯然人體更能適應這種力量。所以當它碰上摔傷的陸淩,就像是岸上瀕死的魚被浪卷回水裡。再加上星石之力的修複功能,不僅這株植物活了過來,陸淩也重獲新生。隻不過……這次新生,是以兩相結合的形態。”他一口氣說完。寧昭昭把他說的在腦海中再理了一遍,“嗯,這麼解釋是挺有道理的……”“對了,還有一件事。”她見到陸淩後就發覺了:“陸淩是不是有些奇怪,我剛才看他,跟那天在廢棄水廠與我們對話的,完全不像同一個人,總感覺,總感覺少了點什麼。”禾一回頭看了一眼緊鎖的木屋,神情凝重下來:“你的感覺是對的,他確實和那時候不一樣了,我找到他,與他溝通之後,發現他腦子好像出了點問題,智力,不太正常,可能是爆炸中造成的腦震蕩。”寧昭昭不可思議,“星石之力不是能修複傷口嗎,大腦的損傷不能修複?”他低聲說:“似乎是這樣。”原來星石之力並不是她想象中的萬能,如果腦損傷都不能恢複的話,那某些毀滅性的,比如被截肢之類的傷勢,很可能也不能再長回來了。越想越後怕。寧昭昭緩緩看向禾一,“那你,以後多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彆仗著能快速恢複就為所欲為的,特彆是攔著我開槍那次,要是我開槍打的是你的頭……”禾一有些意外的變了變神色,睫毛垂下來,掩蓋住眼裡濃鬱的色彩,“我有分寸。該回去了,最好不要讓那些人發現今晚你出來過。”她走在他身後,欲言又止了幾次:“還有,今晚在我房裡,我打你那兩下可彆記仇啊……”她用幾乎微不可查的聲音,小聲嘟囔:“也是你該,放我鴿子這麼多天,還偷窺……”偷窺?那分明是光明正大的。他放下稍稍笑彎了的嘴角,收斂神色,側身,一本正經地問:“你在說什麼?我沒聽清。”寧昭昭刹住嘴,“沒什麼……”她快步超過他,先一步走回路邊的車旁。靜謐的郊外,打著兩束大燈的車子,如深海裡漂浮的輪船,沿著它來時的路返航。*曹思沒想到,自己今天白天時剛與小芒說的話,在當天晚上淩晨三點半,就在自己眼前上演。今晚是禮拜六,一樓的酒館十點後就洗去鬨哄哄的一切,轉為清吧。送走最後一個客人後,收尾的工作扔給幾個員工,她打著哈欠,拖著一鈍一鈍的步子上樓。剛到樓梯角,便撞見寧昭昭正在把一個男人從房間裡送出來。那人就是上次跟她回來的那個,好像叫……禾一?這男人也真是不走尋常路,從窗台直接就翻下去了。這個場景看得她直樂,沒想到這個小寶貝這麼辣,消失了一天,就把男人拐回了自己房裡。她等人走後,壓抑著內心的興奮,伸出塗滿流光溢彩的指甲油的手,去敲寧昭昭的房門。捏細了嗓子,“裡麵的客人,請問需要特殊服務嗎?”話音還未落,門就被猛地拉開,寧昭昭雙手抱在胸前,卡在門口,好整以暇地看她,“憋多久了?老遠就看到你藏在樓梯口鬼鬼祟祟的。”曹思頓覺沒勁,“我藏得有這麼爛?”寧昭昭雙眼往下移至她的腳上,“你這小細高跟,不就是為了向人宣告你曹大小姐馬上就到麼。”曹思努努嘴,雙手推開房門,自己先進去,往椅子上一坐,笑得意味深長,“怎麼,不解釋解釋?”寧昭昭轉身把門帶上,走進來,“還想聽什麼,上次不是跟你解釋過了?”曹思雙手疊放在椅背上,臉墊上去,並不打算放過她,“彆想糊弄我,要是沒有貓膩,誰大半夜的從房間送男人出來啊。”寧昭昭靠在窗台邊,半天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反常,曹思不得不心虛起來,是不是玩笑開得太過了,連忙打圓場:“知道你臉皮薄,如果你需要某些決定,我呢,是很樂意幫著你把關的,不就是男人嘛,這方麵我最擅長——”“我們,認識多久了?”寧昭昭抬眼看她,忽然淡淡地問道。曹思被打斷,也不惱。她歪著頭,掰手指算,“一,二,三……七年了,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呢。那時候,我一路南下,走走停停,想尋找一個落腳點,卻沒有一個能留住我的地方——”曹思埋下頭,低低笑了幾聲,“要不是你啊,我指不定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裡漂泊。”寧昭昭回想起那段往事,不知不覺也笑起來。月亮藏匿了一晚,在這後半夜,卻從雲端爬了出來。涼白的月光,斜斜照進屋內。若是人在回憶時,記憶片段會如煙霧飄出,那麼現在寧昭昭與曹思的片段就是重疊的——那些成絲的,成縷的煙霧裡,是一幀幀燈紅酒綠的畫麵,捧腹酒欲的男人,白腿紅唇的女人,甚至白日裡不被待見的一些中間人,也借著這場夜晚的歡愉,儘情高歌。城市的高樓包不住這些人生百態,西裝革履掩飾不了陰影下的灰色角落。這些地方承載了許多邊緣的心事,沒有那麼多形式化的條條框框,每一個失意的靈魂都能尋到聊以慰藉的心安。兩人都沉默了許久。曹思第一個開口,“你是不是要走了。”她其實早就回過味來,因為寧昭昭從沒問過她認識多久這種問題。這麼多年,不管她們之間有沒有聯係,彼此都是對方心中最安穩的那一塊區域。“曹思,有一些事,我必須要去做……”寧昭昭語氣有些許局促。“是因為他嗎?”曹思定定看著她。“是,也不是……算是吧。”寧昭昭絞儘腦汁想著該怎麼好好完成這個告彆。“好了好了,我也懶得問你。這麼些年你沒個定性到處瞎跑,不就是再跑一次麼,我今晚就舍命陪——半個君子,等我,我去拿瓶酒來。”曹思推開椅子站起來,下樓去拿酒。寧昭昭笑著目送她的背影,斂起笑容。今晚她與禾一談了很久。她決定離開這裡,去找九曲,原因有四:一是陳紅訊那夥人,遲遲不動手,等的就是她找到傳說中的星石力量後,再來個黃雀在後。所以隻要她有所行動,這些人一定會露出馬腳,殺害外公的真凶才有可能浮出水麵。二是,為了禾一。三是,不想再給曹思帶來麻煩。四是幫那位君王祖先完成遺願,之所以排在最後,是因為,若是沒有前麵一,二點,她不太願意去趟這趟渾水。曹思回來了,帶著酒。酒過三巡,她眼睛都眯起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胡話:“你……雖然平時對彆人冷冰冰的,但我知道,你內心不知比我脆弱多少……”曹思暈乎乎的。忽然她又猛拍桌麵,嚇得寧昭昭酒醒了一半。“我還知道……你雖然什麼都不說,但就是怕連累我,上次也是,那些找你麻煩的人,根本不是台福趕走的,是你自己去引開的吧!”“你喝醉啦,曹大小姐。”寧昭昭托腮笑她,臉頰也是一片緋紅。聽到這個綽號,曹思鼻子一酸,揉亂一頭柔順的發,抱頭嗚嗚地哭起來。臉上的妝糊成一團。什麼大小姐,她早就不是了,也隻有寧昭昭會這麼叫她。曹思一邊哭,一邊揪住寧昭昭的衣領,“我……我比你大,已經跑不動了……但是你給我記住!就算再有本事,也給我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寧昭昭忍不住笑了,不過是大了四歲,說得像個年邁的老人似的。但嘴上不停地說好好好,用手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沒一會兒,曹思歪歪斜斜地趴在桌麵上了。費了好大勁,才把她扶回自己的房間。寧昭昭清楚曹思的酒量不止如此,是自己用錯了表情,才讓一開始的氣氛變得這麼嚴肅。但其實在熟悉的人麵前,心事就像是會寫在臉上一樣,怎麼也瞞不住。隻是前路漫漫,聚散終有時。她以前時常問自己,若是外公的事解決了,還能靠什麼支撐著走下去。年少時從吳家跑出去的日子裡,她曾經身無分文的睡在陌生城市的橋洞下,離自己不遠處就是眼神渾濁的酒鬼流浪漢。她想了一晚上,那個流浪漢會不會就是她最終的結局。若是自己當時死了,化作一堆白骨,也不會有人在乎。很久以後她才想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幕悲涼的過去。活著的時候就得不斷地翻山越嶺。能有勇氣去回想的,就不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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