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3年前,2015年冬,破產的吸毒者陸淩,在斷崖邊了結自己的生命。下墜失重的隕落後,他已瀕臨死亡,心臟微弱地跳動,血染紅了他身下一株生長得異常粗壯的鼠尾草。鮮活的血液似乎給了這株鼠尾草一個釋放的突破口,它急不可耐地連根鑽入此人身上的所有傷口裡。他活了,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過往如雲煙散去,心裡有聲音在鼓動他,說他能重拾一切。即使這個饋贈是以彆人的生命為代價,他不在乎。一張滿是汙漬的紙忽然被洗得淨白,他還有什麼好在乎的。於是一切愈演愈烈,他找到何厲,將爪牙伸向一個個無辜的生命。如同被惡魔附身,他的血液已經變黑,黑進心窩裡。最後他的結局呢?沒有人知道。就和這世上的其他芸芸眾生一樣,一生都在獨自上演一場獨角戲,沒有觀眾,也沒有喝彩。*一本字跡潦草的筆記本被桌邊的人煩躁地合上。禾一揉著太陽穴,他已經快把這本子翻爛了,裡麵僅有寥寥數語,寫的是陸淩複活後發現如何將紅絲蟲種植在人體中的方法,以及一些注意事項。對整個事件的重點——那株奇特的鼠尾草卻隻是幾筆帶過。陸淩體內的紅絲蟲應當就是這種植物的花莖,在人體與植物結合後,植物原本的生長方式也變得有所不同,必須用人的血肉來培養。據他所知,有一種發源於墨西哥的鼠尾草,能刺激人的大腦,產生極強的致幻效果。但筆記本裡麵並有沒提及那個斷崖在哪,去探查一番的念頭也隻能掐斷。大概事發突然,那個溶洞裡的蛹體忽然變異也沒被寫進去。也許是因為當時他已經自顧不暇。但禾一意外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居然良心發現,主動把證據帶出來交給他們。一切都隨那一聲爆炸一起被銷毀,他一路追尋,到頭來卻沒有答案。自己對紅絲蟲的氣味敏感,但又不受它的幻覺影響,甚至那次蛹體的變異,是不是也與自己有關。陸淩最後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什麼……這句話隱隱有一層暗指自己和他是同類人的意思,可是為什麼?他有點惱,翻出煙準備點上。“房間內不許吸煙。”寧昭昭倚靠在門框上,嘴角掛著笑意,“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你想先聽哪個?”“壞消息。”禾一嘴裡叼著煙,強迫自己抑製那一股煩躁感。寧昭昭看他一臉不悅,也不再賣關子:“陸淩和何厲的屍體沒找到,連痕跡都沒有。你說,他們會不會還沒死?”這句話引起他的聯想——一個變異的人拖著一個瘋子,在地下管道裡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那種級彆的爆炸下,就算沒死,我想他也不願意再露麵,”回答完她的問題,他取出嘴裡的煙,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等聽好消息。“好消息就是,上次我說幫你查這件事,也算查到了底,接下來換我了,你得幫我找人——彆不承認啊,你剛才自己說了他們非死即藏,這我可管不了,在我這就算查完了。”寧昭昭眼裡滿是得意。“這也算好消息?”禾一挑眉,若有所思,說實在的,前一個消息說不上好壞,到她這裡串在一起就變成了挖好等自己跳的坑。“對我來說就是好消息,接下來該你儘力幫我。”她把理全占了,態度強硬蠻橫。禾一抿唇點頭,一副認輸隨她的表情。寧昭昭瞥見他身後的記事本一角,“裡麵寫了什麼有用的?”他側身轉回去,把本子拿起,簡單說了裡麵的內容和自己的猜測。聞言,她正經起來:“所以這個紅絲線其實就是植物的根須,致幻也是植物本身自帶的,陸淩被這株植物救活後,他發現自己可以操縱體內的紅絲,但紅絲線的數量會隨著使用次數而減少,於是他就研究出在人體培育紅絲的方法,這個人還真是殘忍,否則最後也不會……”想起陸淩最後那副模樣,她住了嘴,沒人知道在裡麵到底發生了什麼,導致他變成這樣,也算他應得的報應。他的人生固然不好過,但那些無辜的人又做錯了什麼呢?至於這件事的魔幻程度,不亞於禾一傷口自動恢複這件事。她心中隱約覺得,這些事遠不止表麵這樣。禾一看她沒有再多提關於溶洞裡黑色生物的事,或許是默認了這是陸淩的實驗出差錯,便收回自己準備好的說辭。他不打算告訴他們陸淩最後說了什麼,至少在他弄明白前,這件事還沒了結。“彆灰心,找回記憶不是那麼容易的,但至少你獲得了一條重要線索,你說那種植物發源於墨西哥,以後有空去看看,說不定還能認個親。”見他不發話,寧昭昭打趣。越說越離譜,禾一留下她,自己起身想去外麵吸煙。在他碰到門把手前,門反被開了。“累死我了,冬天硬是給我走出了三伏天的感覺。”台福走進來,搶過桌上的水瓶,大口灌水,他擦了擦嘴,抱怨道:“我說你們兩個,證據讓我自己遞交也就算了,證人也隻讓我一個人做,知不知道我編出一個沒有你們參與的故事多難啊!”他回憶起那兩個警察將信將疑的表情,就坐如針氈。寧昭昭懶懶地問他,“能者多勞嘛,這事你弄完了嗎?”我呸的能者多勞,有這功夫,他寧願回家睡大覺,“弄完了都,哎,終於是沒有枉受不敗冤屈,對虧了那個——肉球哥們兒自我犧牲,把何厲偽造視頻的證據搞出來,不過何厲為啥要殺自己堂哥……”“那就是警察該查的了。”禾一見他回來,暫時停下要外出的腳步。“這有什麼稀奇的,還有許多表麵如膠似漆的關係,私底下早已反目成仇,隻是之間還有牽絆,沒撕破臉罷了。”寧昭昭回了一句不像是出自自己的話。這句話確實不是她說的,是一次曹思觀娛樂圈八卦有感而發。禾一腳步頓了頓,關上門。*景江市,清夷坊。寧昭昭捧著杯子,牙齒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杯子邊緣,喝進去的倒沒多少,她隻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以躲避曹思蠍子般的探究視線。他們是昨天夜裡到的,恰巧曹思去了外地,今天才趕回來。曹思半靠在房間裡的塑料椅上,愣是把塑料椅坐出貴妃椅的感覺。她被曹思盯得僵直了背,嘴角硬扯了個笑容:“一大早的,你乾嘛呢?”“他不適合你。”寧昭昭悶咳了聲,她被嗆到了,放下瓷杯,故作天真:“你說誰啊?”“你知道我說誰。”“曹大小姐,那你可真是失算了,我和他什麼都沒有。”曹思站起來,一隻手撐著桌麵,彎下來湊近她,眼睛眯得細長:“什麼都沒有還會跟著你來這裡?”她還沒有看錯過誰,這兩人之間微妙的磁場怎麼逃得過她這雙眼睛。誰知寧昭昭雙手搭住她肩膀,把她摁回椅子上,眨眨眼:“很簡單的四個字——利益互換,懂吧?”說完生怕曹思繼續揪著她不放,腳下生風就要奪門而出。“喲謔……給的範圍這麼廣,那就彆怪我按著自己的想法來理解了,互換哪兒啊你倒是說說,這裡,還是這裡?”曹思哪會放過她,追上去把她攔在門邊,暗示意味明顯地撓她癢癢。隻一擊她就潰不成軍,失控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扭著躲避曹思的手,她的弱點就是特彆怕癢。女孩子旁若無人的笑聲傳入耳朵,眼見她們還沒有停下來的趨勢,禾一輕咳一聲。嬉鬨被迫終止,寧昭昭轉過身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收回玩鬨的手。感覺他有話要說,便讓曹思先出去。禾一像是沒察覺到曹思投過來的冷冰冰視線似的,神態自若地側身進了房間。看著眼前的門被虛掩上,曹思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沒一會便快步離開。顯而易見,她對這個男人沒好感。無關寧昭昭,她就是單純的覺得,這個男人就算什麼都不做,淡淡地站在那裡,也如同一座不測之淵。“去那裡看看吧。”禾一進來後簡潔明了一句話。寧昭昭抬腳就跟著他走出去,她知道禾一指的是哪裡,之前說好的,回來後就幫她找人。雖然已經知道陳紅訊的失蹤與拆遷區的紅絲蟲沒什麼關係,禾一知道的不會比她多,但口頭協議也是協議,是協議就得遵守,她可不會白浪費一個好幫手。剛轉出清夷坊大門,就看到台福在路邊打電話。台福看到他們,擺擺手算是打了招呼,嘴上不停地在跟電話那頭談公事。寧昭昭點了點頭,就要從他身旁過去。卻忽然察覺身邊的人腳步慢了很多,原本並肩而行變成了一前一後。她不知所以然地回頭看他。隻見禾一站在原地看著馬路對麵的一家店,若有所思。“怎麼了?”她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她沒發現對麵有什麼不同。禾一不發話,隻是定定地站著。一旁的台福也注意到了他們的舉動,心中好奇,而自己也想快點結束這通打了二十多分鐘的電話:“……對的對的,那部分建築廢料就先放著,會有另一隊人來收,就先這樣了啊,有事再通知我。”掛了電話,台福學著他們往對麵看,“你們在看什麼?”寧昭昭卻是聽進了他掛電話前的幾個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做建築的?”“是啊”台福不知道這和他剛提的問題有什麼關係。“西口區的拆遷地你知道嗎?”“我公司目前就是負責這塊地的拆除工作,你倒是說說你們在看什麼啊?”“哎哎!拉我乾什麼——”台福被她生拉硬拽的進了清夷坊。*台福那裡果然有拆遷戶的資料,在寧昭昭抬出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身份,又在借助曹思的淫威後,台福隻好同意透露她拆遷戶的信息。再三確認她不是做違法犯紀的事,才鄭重地把裝著信息的文件袋給她。並規定好當場翻看一遍就立即還回來。寧昭昭在台福的注視下緊張地翻著,這個不是,不是……頁數越來越少,還沒看到陳紅訊的名字。她心裡也沒譜,隻是打聽到了他的住處,不代表房子就是他的,就算是他的,寫著家人的名字也不是不可能。翻到最後幾頁時,她看到了——戶主:陳紅訊現居住址:XX市陽光養老院她急忙把戶主現居地址抄下來,資料一股腦地塞回台福手裡,拿了外套就往外衝。禾一正在廳裡等著,看她這模樣想必是有了結果,他跟上去,“我跟你一起過去。”寧昭昭正胡亂套外衣,看著他遲疑了兩秒,點頭同意。出租車上。她手心捏出了汗,內心對未知的答案充滿了焦急和緊張感。就像一塊壓了自己很久的沉重巨頭,終於出現一絲鬆動的裂紋,卻不知道這絲鬆動導致的是巨石碎裂成粉末,還是更沉地壓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