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麼可能！寧昭昭衝向白天檢查過的廣播室，她站在裡麵發愣，這裡還是空無一人。摸準了他們舉動似的，廣播喇叭裡的聲音繼續傳出，“彆找了，你們找不到的。”她捏緊拳頭，悄無聲息地把兩枚燕尾鏢滑進手心。“你想怎麼樣？”禾一是最冷靜的，他站在原地抬頭對著喇叭問。喇叭裡的語氣忽然大轉彎地變了，“我想怎樣？我還能怎樣，你們毀了我的一切！還問我想怎樣？哈哈哈——”這陣笑聲像一個急刹車，驀然止住，靜了幾秒，再次開口時態度卻十分誠懇，“咳……彆害怕，是我有求於你們。”台福聽蒙了，這人怎麼態度轉變得這麼快，期間他仔細分辨這個聲音，完全不屬於他熟知的人，也不是何厲的，這麼老的聲音是誰呢？“事情說來話長，我就不在此贅述了，接下來我要交給你們一份東西，就放在廣播室中間桌子的最後一個抽屜裡……咳咳。”寧昭昭心中一凜，就在自己身旁，禾一給她使了個眼色，叫她小心。她避開抽屜的正麵，用刀尖小心勾開抽屜。裡麵隻有一份黃皮紙文件袋，她順手拿起，正想要不要當場拆開。“現在不要拆！”喇叭的聲音有點急，又意識到自己有些衝動，緩和了語氣，“你們當中隻有你能拆。”隻聞其聲不見其人，更不知其所指何人，可寧昭昭隱隱覺得他是指禾一。“好了，我也確認過了……你們走吧。”喇叭裡又是一聲刺耳的雜音，之後恢複寂靜。寧昭昭從廣播室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看著台福，“你白白擔驚受怕了。”台福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就完了？等了一天，來了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廣播，拿了個東西就完了？那自己呢，通緝危機解除了？“走吧。”寧昭昭對禾一說，他還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麼入了神。三人正要撤退時，手中的感應接收器不合時宜地亮了，還接連亮了五六次。“有人進來了。”禾一緊盯感應燈，一共亮了九次。他們急於找藏身之處，“去廣播室吧。”寧昭昭提議。回頭一看台福還在神遊太虛，反手敲了他一個爆栗，把他也拖了過去。進來的人腳步聲雜亂，氣勢洶洶。“就是這裡。”其中一人向為首的人恭敬說道。為首的正是何厲，研究所的老板，也是死者何總的堂弟。“給我搜！”他顯然氣瘋了，整張臉擰起來。身邊隻留下兩個人，其餘的四下散開。何厲大步走到中間，厲聲嗬斥道：“陸淩，我知道你在這裡，現在出來！一切還有回旋的餘地，否則我把這裡炸平！”台福聽到這裡哆嗦了一下。回應何厲的當然隻有他的回音，他身後其中一人上來說道：“老板，上麵顯示不穩定，應該是對方有意扭曲了信號，但確實是在這裡。”說著指向一個池子，何厲將信將疑地走過去。不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到陸淩。他們定下協議之初，何厲要求他在皮膚上植入定位儀。“這裡麵……怎麼都是魚，我去把他們叫來搬開。”還沒等他有所動作，何厲便奪過旁邊人手裡的槍，一腳踩上池子邊沿朝裡麵一通掃射。每一枚子彈都激起一串魚肉和血花，有些魚被打得彈起，魚的鱗片隨之亂飛，沾到池壁上。魚腥味彌漫出來。寧昭昭被這槍聲震得頭皮發麻，她從門縫看出去，這個位置和距離正好能打掉他持槍的手。手忽的被人按住，回頭一看，是禾一，他搖搖頭。她不滿這種坐以待斃的態度，這些人都有槍，不先下手的話他們就更處於劣勢了。但按住她的手異常堅定，她隻得作罷，全神貫注留意門外的動靜。掃射直到彈儘，何厲才停下來，他看著這一池碎魚，微喘著氣，笑了。收回笑容時深吸一口氣，表情冷下來，“你大概不知道吧，你那個失蹤的女兒——其實早就被我賣了，你居然還來求我做事，諷刺嗎？”他的冷漠帶著瘋狂，“陸淩！你永遠彆想鬥過我！你早就輸得一敗塗地，想不想看她最後的照片？她還跪著求我，就他媽跟你跪著求我的樣子一模一樣！”“想不想出來看看？我備份了一百份！你現在就把帶走的資料拿出來，我用這照片跟你換！哈哈哈哈哈哈。”他從手下人遞來的袋子裡甩出一疊照片，漫天飛舞。空氣隨著這些落地的照片安靜下來，寧昭昭等人靜靜關注著事態的發展。在他們都沒注意到時，有個搜尋的人已經轉到了廣播室門前，想都沒想就推開門。“這！這裡有——”他話說一半，聲音戛然而止。門後的禾一伸手圈住他脖頸前，他咋呼大喊，禾一指關節一捏，隨即悶聲倒下。此時寧昭昭從他們旁邊矮身翻滾出門外去，藏身在一排鐵桶後，回頭給禾一使了個眼色。他點頭會意。那一聲呼叫落到何厲等人耳朵裡已是模糊不清的句子，他派了兩個人上去。這兩人舉著槍，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咻，咻——”兩枚燕尾鏢旋轉著破空飛過，準確地擊中了第一個人的腳踝，此人短呼一聲跪在台階上。後一個人左右晃著槍，尋找同伴受傷的源頭。嗯？何厲沉下臉來，又派了兩個人上去。廣播室的門半掩著，靜悄悄的。“強子？”其中一個人已經走到了門前，呼喚同伴的名字。他伸手去推門，身後還有兩個人緊跟著。門開了他踏進一步，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陳舊的設備，餘光似乎掃到了什麼讓他心臟緊縮。反應過來時，他的同伴強子已經閉著眼朝他的方向倒下來——強子身後是台福，他的手還停留在推強子後背的動作上，故作抱歉，“不好意思，現在把這大兄弟還給你。”看到他被強子的身體壓倒在地上，他身後的兩個人猛衝進來。墊後的人在進門前一刻腳踝一陣刺痛，單膝跪下去。先一步進去的人也沒撈到好處，他注意力全在台福身上，全然沒有注意到另一側的禾一。禾一從背後踹他膝關節，趁他倒地時一把奪過槍。“把槍放回去！”先前那個被強子壓住的人已經爬起來，迅速把槍指向了台福，威脅禾一。劍拔弩張間，禾一選擇把槍扔回去，慢慢舉起了雙手。也沒法怪台福，他沒什麼身手可以應對這突發狀況。那兩個腳踝受了鏢傷的人卻是難以正常站立，隻得癱坐在原地，由另兩人把禾一台福押出去。跨出門的那一刻，禾一低眸往寧昭昭那邊掃了一眼。“小心！那邊還有一個！”地上受傷的人看清了寧昭昭出鏢的身影。話音未落，燕尾般的鏢尖已刺進那隻舉槍抵著禾一的手，這一抖，禾一反手捏住槍頭移向天花板——“嘭！”下一瞬他扯過槍杆，繞身用槍鎖住那人的脖子。上膛的聲音齊齊響起，一個個黑洞洞的槍眼都指向禾一。“有趣，真有趣。”何厲把他們打量了個遍，笑聲像壓在嗓子裡，聽起來讓人不舒服。他踱步過來，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想，“那姓陸的在哪？”禾一淡定自若地對上他的視線，“我們不認識什麼姓陸的。”“何厲你個孬種，你他媽為什麼誣陷老子！”台福看到他就來氣，啐了一口唾沫，接著他的頭就被身後的槍口狠撞了一下。眼前的局麵不適合動手，以自己出鏢的速度，想要成功同時救下兩人的概率隻有百分之零點幾，寧昭昭在心裡琢磨著，乾脆先製住台福身後那個人。一個身影忽然撲向自己，是那個腳踝受了傷的人！不知何時舉刀悄悄爬到了她身後。寧昭昭偏頭避開刺下的刀尖，同他扭打起來。似乎猜到他會這麼回答，何厲不慌不忙指了指台福，“你想好了，他的命在你手上，姓陸的到底在哪？”看到禾一沉默不語，何厲眼底閃過一抹狠色。正要下令開槍時，腳下忽然震起來，是一種被重物撞擊的震動。何厲一乾人警惕地看著腳下。震動越來越強烈，在那個裝滿魚的池子中，池壁的閥門裡倏地閃出一個龐然大物。一躍就跳起幾米高，重重地落到地上，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寧昭昭倒吸一口氣，這還……是人嗎？同她扭打的人也驚到了，一個疏忽就被她肘擊頸椎暈過去。這個龐然大物有兩米高，四肢與人相似，軀乾卻腫得像個皮球，在手電光的照射下，寧昭昭似乎看到他的皮膚裡還有東西在不停地蠕動。何厲手下的人有些腳軟了，隻有他神色平常，“陸淩？你終於出來了。我給你兩個選擇，把資料交出來，我饒你不死，或者——現在就死！”陸淩卻置若罔聞，他用那手不像手，爪不像爪的肢體胡亂抓起地上散落的照片。也分不清他的眼睛在何處，但他就這麼抓在手裡看著。“你如果選第一種，我可以再附送你女兒死前的錄像。”何厲勝券在握般地陰笑著。“啊！”何厲身旁的人忽然一聲慘叫，他身體被插滿了紅絲蟲，就這麼被挑起離了地麵。這些人慌了。現在是個機會，寧昭昭推開暈趴在她身上的人，右手臂展開做隨揮動作，在一個精準的角度鬆手，鏢便自指間飛脫而出，沿著早已計算好的軌跡，紮進拿槍抵著台福頭部的人的手腕，刺穿他的皮膚卡進手筋中。筋一旦被製住，那隻手就算做了廢，他的手痛得垂下來。台福一看威脅沒了，也是給他重重補了一腳，跟在禾一身後衝上去與寧昭昭彙合。“沒事？”禾一看到她便問。寧昭昭搖頭，三人蹲著看下麵的混亂——“打！”“對準他開槍！”陸淩身上的紅絲蟲連著個人，他四處跳開時，這人三番五次地被撞向地麵，看來已是無力回天。有些子彈打到了他，有些擦著皮膚飛過，禾一發現他的皮膚不會流血。“你看！”寧昭昭一指，何厲的人換槍加大火力，把陸淩的皮打禿了一塊，裡麵蠕動的東西就是島上溶洞裡，他們看到的那些蛹體中突變的黑色軟體生物。它們的黑色觸須從傷口露出來，隨著陸淩的動作搖擺著。那次突變真的是意外，就連他也受了反噬，寧昭昭此時隻有這一個想法。台福已然看呆，他咽了咽口水，科幻片都不帶這麼演的。“嘭！”又是一記重機槍，他的傷口變大了，皮肉的缺口裝不住溢出來的生物，掉下來一些。那些掉下來的黑色生物，無一例外，皆往地上活動著的何厲等人撲去。有一人被這黑色生物纏住了，彆看這生物隻有觸須，移動卻非常快，在地上弓起一彈，就扒住這人的肚子，以極大的勢頭往裡鑽。他慘叫，身旁的同伴一時慌張，竟把槍對著他的肚子打去。第一次交鋒，何厲這邊就死傷了五個人，他身邊還剩三個。即便如此，他依然狂妄無比，叫囂著要他們衝上去殺了陸淩。他身旁的人都在發抖，瘋了，老板瘋了。“你！上去打他。”何厲臉上一抹狠色，槍頭一轉，指向左邊的人的頭。這人跪下來，哭得鼻涕都流出來，“老板，放過我吧，看在我……”他還沒說完，何厲就扣動了扳機。剩下的兩人隻得咬牙衝上去繼續射擊陸淩。其中一人被陸淩身上射出的紅絲蟲串起來上下摔打，沒幾下就咽氣了。另一人拿著槍的手都在抖，汗水滴進眼睛裡，辣得他怎麼也瞄不準。此時一隻漏網的黑色軟體生物卻已經瞄準了他，他的生命也隨著這生物鑽進體內的一刻終結，他把槍口對準了自己。隻剩何厲一人了，他臉上依舊沒有一點絕望，還是那副局麵由我掌控的表情。“你以為我完了嗎？”何厲舉起槍，對準陸淩的軀體射擊。激烈的槍聲中還夾雜著他的胡言亂語——“死！去死！給我死！”恍惚間，像是回到幼時他被繼父毒打泄憤後，自己獨自對著流浪貓一刀一刀地捅。隻不過多年之後，這把小刀變成了手中的槍。所有阻礙他的人都得死，和他那個愚笨的堂兄一樣，不知死活的要揭發他，這些人都該死。他把陸淩逼退到廠內的角落，自己則不斷後退，踢開腳邊的箱子，裡麵全是炸藥。何厲一把拉動定時的開關，往身後的大門跑去，“死！哈哈哈哈哈哈！都給我死！”“糟了，”禾一在他一直後退時就感到不對勁，“趕緊走！”三人迅速從廣播室衝出來。沒想到身邊一陣勁風拂過，陸淩從最裡麵躍出，速度比他們還快。幾乎幾秒內，他就到了何厲的身後。何厲似乎真的瘋了，狂笑著奔跑。陸淩輕鬆就把他拎起來，轉身回去又提起那箱炸藥。與禾一等人擦肩而過時，他側頭，寧昭昭終於看清了他肥碩的球形身軀上嘴的位置，正無聲地一張一合，是在說著什麼。他們都看到了，但隻有禾一看懂了，不僅看懂了，還看出他的眼神裡居然還有羨慕。他在說：我已走到儘頭，你自求多福。這個龐大的身影很快就過去了，帶著何厲和炸藥，一頭紮進那個滿是魚屍的水池裡，鑽進管道內。地底下一聲悶雷般的炸響傳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