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過來時，寧昭昭是被晃醒的，發現眼前一片黑暗，雙手被反捆著，她被套在一個大編織袋裡，隨著身下的車一起顛簸。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寧昭昭輕咬了一下舌尖，刺痛喚回了她的注意力，頓時精神了不少。車開了很久，久到她醒來時甚至感覺不到饑餓了。從編織袋的空隙中，可以感受到寒風一陣陣鑽進來，還不停吸到塵土，這應該是一輛小型的兩人座運貨車，運貨車廂敞開不封頂的那種，正行駛在路況不好的鄉村土路上。察覺到這些的寧昭昭有點慌，心中閃過很多種想法，但沒有一種想法是對自己有利的。車終於停了，寧昭昭隱約聽到車頭的人在說話：“你快點兒！”“這哪催得來。”另一個人嘟囔著回答，打開車門下車。“開夜車這種活兒真是不好乾。”下來一個矮個子男人，他扭著脖子，聽著骨節“哢啦哢啦”地響，他走向路邊的農田裡，找了一處野草茂密的地方解開褲子蹲下方便。主駕上的另一個人笑道：“現在咱倆接到這活你就美吧，抵得上以前開一個月長途了”。……現在是個機會，寧昭昭把被捆著的雙手伸向腳踝，鞋靴處有她備用的短刀。她必須要快，如果錯過這次機會，被送到目的地就晚了。五分鐘後，矮個子站起來係上褲帶，朝車頭走去。“哐！”雖然他已經拉開了車門，這聲響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什麼聲音？”“你去看看唄。”車上的人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鬥地主。矮個子皺著眉頭找，這聲音好像是從車尾傳過來的。走到車尾，地上和四周空無一物，奇怪，聽錯了嗎？正要原路返回，目光一掠過車尾廂卻是嚇出了一身汗——那個本該鼓起的麻袋現在卻是大口敞開，癟癟地攤在那裡。“那……那個麻袋裡的人呢？！”他邊喊邊四下尋找。車上的人被他的驚慌吸引過來，“怎麼回事兒啊？”“逃了！還不快去拿電筒找人？！”他回過身吼道。車上下來的高個子男人這下明白過來，也是慌得去翻電筒跟著找，急急忙忙把電筒和車前燈打開，終於能稍微視物。“喂！”車頂上傳來一個單音節詞，夾在風聲中，風一吹便帶走了。底下的兩個人顯然已經急得無法分神去分辨這風聲裡的細微變化。“喂！”這個聲音又響起了，這次加重了音量，準確無誤地落到兩人的耳朵裡，兩人循聲找去——在貨車頂，一個女人站在那裡，風把她的發吹散開來，像一團火，車頭的燈光勾勒出她的身型，一個猶如燕尾般的剪影。這一聲“喂”落地後，上麵的身影就猛紮下來，掀翻了離她最近的高個子。“啊！”被她撞翻壓住的人一聲痛呼。車尾處的矮個子反應過來，飛速奔過來往壓住他同伴的寧昭昭頭上就是一拳。寧昭昭早就料到，在他到來的前一瞬，小腿發力往後一蹬，跳離原地。他把高個子扶起來，兩人狠狠地盯著她。寧昭昭右手把短刀護在身前，神色淩厲。“這臭婊子以為自己誰啊？！”矮個子再次衝上去，直指寧昭昭右肩，企圖把她摁住。他後麵的高個子也是一個俯衝，趁虛而入她失防的左麵，那一頭飛舞的長發就是他的目標，製服女人不就是要製住她的頭發嗎，頭發抓住了看她還怎麼折騰。寧昭昭冷哼，這兩瘦雞似的體格，倒是挺會造勢。她偏了偏身子，右手的刀尖朝外，側身的一瞬間刀尖劃過矮個子的手臂，劃拉出一段長約十五厘米的口子，他吃痛後退半步。左邊的高個子趁機使勁一把扯住了她的發尾，扯得她上半身都傾斜過去，一看得逞，馬上就要把她往地上摁。她沒站穩，身子往地下傾去，眼看就要貼地。說時遲那時快，寧昭昭左手先撐住地麵，另一邊的刀子對著上方一劃，割斷了大截秀發，柔韌十足的腰發力，整個人就像觸底的彈簧，朝著反方向彈開。站定的她快速撥開眼前的發，剛才那一係列動作，好幾根淩亂的發絲黏在臉頰上。矮個子沒給她喘氣的時間，又是一個猛撲，寧昭昭再次快速躲過，似乎是看準了她會往那邊躲，他反手一拳打向她後頸。一陣勁風拂過，拳頭還未落下，寧昭昭就順著剛才躲閃的角度向下一傾一轉，頭便矮至他的胸口處，手上的勁絲毫沒拉下，隨著身體猛然轉身的衝勁，一刀刺入手腕處。隻刺進了一段小口子，寧昭昭便拔了出來，右腿橫掃矮個子的腳腕。手上剛挨了兩刀，腳踝又猝不及防地被橫踢，他一時沒站穩，左腿向下跪去，心中覺得這不可思議，他居然打不過一個女人。身後的高個子看寧昭昭在對付矮個子，便想要用體型上的優勢控製住她。這邊寧昭昭半蹲著剛把矮個子踢跪下，就察覺到身後撲過來的人。幾乎是本能，小腿驟然發力，瞬間往前衝，一腳踩上矮個子另一邊沒跪著的膝蓋，緊跟著另一步踩在右肩，用力一蹬，跳向空中，腳下的矮個子被這麼踩，右肩重重地一沉，呼痛著往下倒。高個子撲空，又無法收力，與矮個子撞在一起。先前他被車頂上跳下來的寧昭昭撞得閃了腰，這一再撞，更是頭昏眼花，撲在矮個子身上半天沒爬起來。這長途開久了身體素質是真不行，一旁的矮個子正掙紮著爬起來，他也沒好到哪裡去，手上多處掛彩，鮮血汩汩直流。還沒站穩的矮個子感到頸處一陣重擊，頓時眼冒金星，是剛從車上下來的寧昭昭賞的，“我讓你起來了嗎？”話畢，她開始反綁他的雙手。寧昭昭邊綁邊斜眼看地上不安分的高個子，警告道：“你要是敢有什麼小動作，我這腳可不長眼睛。”三分鐘後，這兩人已經被她五花大綁地扔在路邊。“說吧，為什麼綁我？”寧昭昭不知從哪找來一塊布，正在擦她的短刀。這兩人麵麵相覷，就像待宰的雞，連脖子都不敢往上伸。高個子遲疑地開口：“不是我們綁你……我們頂多算個送貨的。”“給誰送貨？”矮個子麵露難色，“我們是真不知道老板是誰，那邊來電話通知地點，我們就過去。”寧昭昭盯著他們臉上每一個表情變化，倒不像是裝的，“在我之前，就是除了今晚這趟，你們還給那些人跑過幾次？上一次是什麼時候？”“跑了六次，上一次是……星期三。”星期三，正好是她和禾一分開後的第二天晚上，他會不會也是被抓了？但以他的水平，完全可以像自己一樣半路就逃出來……可他依然在三天後失約了，禾一，你到底去了哪裡？半晌，寧昭昭低頭又問：“送貨路線呢？”“很雜……哪兒都有。”“說清楚點。”寧昭昭低下頭來，手中的刀一晃一晃的。“基本上是那邊電話通知我們地點，再送到這邊來，出發點都不一樣，但終點都是同一個地方，就是梧葉山的半山腰……”矮個子一股腦地全透露出來。一旁的高個子急眼了，“你全說了到時候他們找我們麻煩怎麼辦？”“難道現在不是麻煩嗎？”他回瞪過去。“彆吵。”寧昭昭聽得不耐煩。兩人悻悻地閉上嘴。過了一會寧昭昭一聲不響走回車裡，關上車門前都沒有再看過他們一眼，最後發動貨車，留下一片塵土。梧葉山，她倒要看看是什麼人在搞鬼。小貨車在這種鄉間土路開得甚是顛簸，半小時後終於上了二級公路。此時天邊已經泛了魚肚白，淡金色的光呈扇形鋪滿天邊的一角。寧昭昭研究了下導航，決定先在前方的小鎮做個短暫停留。****清早，枸杞鎮的大街小巷人流開始多起來。寧昭昭在一條偏僻的街道停了車，穿梭在小鎮熙熙攘攘的主街中。一時間拿不定主意，隨意進了路邊的店。這家早點店端出一個個大蒸籠，疊得有兩米高，進進出出的員工忙著給客人端茶倒水，收拾碗筷。她左手從小拇指到食指，有規律的彈琴似的敲著桌麵。青銅燈的事隻得先放一放，吳家應該沒那麼快就查到她的蹤跡，至於陸友達那邊，估計很快也會被吳家查到。吳家發現她和青銅燈有關係是板上釘釘的事，就是早或晚而已。青銅燈在她這裡這件事，是她最大的秘密，藏在心中，也壓在身上。現在眼下先是禾一失約，再然後她重回拆遷地就被綁走……難道禾一隱瞞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綁她的那些人跟禾一說的應該是同一夥人。吸下最後一口豆漿，寧昭昭朝外走去。經過一家餐館大門時，有個人拿著手機急急地走出來接電話，撞到了她，那人看都沒看就說了句“對不起啊”，接著往前走到餐廳拐角接起了電話。寧昭昭被這麼一撞有點不爽，但對方已經道了歉，也不好說什麼，拍了拍衣服準備離開。“……我現在趕不回去，你先自己看情況處理……呃，我今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呢，這邊總得把何總他們陪開心了……”剛撞她的人站在拐角大聲說著電話，寧昭昭走過時還看了他背影一眼，這聲音在哪裡聽到過。走了幾米寧昭昭又退回來，她想起來了，這聲音——話說台福好不容易養好了傷，他的合夥人就給他安排了一堆事做，其中一件就是去陪這次項目的幾個老板出去玩玩，吃點河鮮，坐船遊遊湖什麼的，錢都是小事，主要得讓老板們玩開心了。其中一個老板就點名了要來這枸杞鎮，說這山好水好，島又多，來這散散心最好不過了。台福帶著自己的小助理就跟著來伺候這幫爺了，每天晚上都喝得他胃裡是翻江倒海的，昨晚趴著馬桶吐了個乾淨。還不容易起個大早，下樓來喝碗白粥養養胃，景江這邊又來電話，店裡在裝修太吵鬨，他隻得跑外邊來接，撞了人也沒注意。剛掛了電話，台福關掉手機屏幕轉身，驀地就看到自己身後站著個人。寧昭昭正盯著他，和他大眼瞪小眼。“……你怎麼在這兒？”“你在這兒？”幾乎同時問出聲。“要不是因為你……”台福剛想數落一下寧昭昭的罪狀，但又想起隻有自己挨了打，有點不光彩，就改口道：“曹思挺擔心你的。”他上下打量了寧昭昭，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她。“原來你躲這來了，看來過得還挺好嘛。”台福的語氣裡透著一股子酸酸的委屈勁兒。那可不是嘛，這本來一箭雙雕的事，結果一個雕也沒射下來，還把自己折進去了，實在是有失顏麵，就連他的小思思也對自己失望了。寧昭昭掃他兩眼，不用細想就能看出這也是個曹思的忠實追求者，約莫著是上次吳家那事，讓這家夥在美人麵前栽了跟頭。但不管怎麼說原因出在她這，所以她也沒打算跟他抬杠，任由台福用含恨的目光剮她。“曹思還好吧？”寧昭昭避開他的目光轉移話題。台福見狀，即使心中有苦，也隻得自己咽下去，再糾結這件事反倒顯得自己沒有大丈夫氣度，“沒什麼事了現在。”“福哥，原來你在這啊，讓我好找……這位是？”飯店裡有人在叫他，是助理小秦。台福看了看寧昭昭，“我一個朋友。”寧昭昭禮貌性地笑了笑。小秦也笑，接著對台福說：“按計劃今天是要回去了，但何總說他堂弟在這邊有個研究所，說是想讓大家夥兒去參觀參觀。”話說到這裡，台福皺起了眉頭，思索道：“也不是不可以，看其他人的意思了……”“其他人也都同意。”小秦說。台福招了招手，示意小秦過來一點，又看了看寧昭昭，想著反正不關她的事，聽聽也沒什麼，就沒讓她回避。“這都不是問題，主要是，我聽說這何總家裡是家族式企業，內部明爭暗鬥得厲害，就說他這堂弟，向來就跟他不對付，這一來還主動說要過去看，我總有點不放心，要是他堂弟存了點彆的心思，那弄得烏煙瘴氣的，倒黴的還是我們……”台福說完，小秦若有所思，“那這樣，我去問問具體位置是在哪裡，參觀遊覽是在哪些地方，提前準備好幾套備用方案，不管何總堂弟那邊出什麼問題，我們也得保證幾個老板的吃住行沒問題。”“嗯，你去問吧，接下來的再商量。”說完小秦回飯店去了。“你這差出得還真是挺費心的啊。”寧昭昭看人走遠了才出聲，一副看好戲似的看著他。台福這會整個人沒精打采的，本想著今天就能走，心裡還鬆了一口氣，誰知這些老板心思一個比一個難猜，玩了這麼多天還沒玩夠，去何總那湊什麼熱鬨啊。“哎，討生活不容易啊。”台福原地蹲下，翻出一盒煙。“來一根。”寧昭昭在他上頭輕飄飄來一句。台福眼皮也沒抬，就把煙盒遞給她了，“看不出來你也有這習慣啊。”“討生活不容易嘛，誰都有煩心的時候。”寧昭昭點上，煙霧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