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大宅燈火通明，一片歡聲笑語。商煜城站在窗前，靜靜地看著對麵的宅子，麵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她已經換好了衣裳，一件貼身的白色長裙配著同色的高跟鞋。雪白的頸上帶著柔亮的珍珠項鏈，顯得簡單而大氣。她手上拿著一個紅酒杯，可是奇怪的是裡麵並沒有一滴酒，她隻是姿態優雅地拿在手裡，一動不動地站著。在對麵的喧鬨襯托下，屋裡顯得格外的寂靜。商煜城微微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身後的門發出一聲極為細微的響聲，商煜城的眼睛動了一下，卻沒有轉過身去。“拉上窗簾。”身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商煜城像是吃了一驚般猛地轉過身。“大哥——”她驚訝地看著他，“你在這裡做什麼？”陸景鵬看著她，冷冷地道，“拉上窗簾。”商煜城懷疑地看著他，遲疑地拉上了正對著陸家大宅的窗簾。“坐。”陸景鵬看著她，命令似的說了一個字。商煜城皺起眉頭，“景程還在等著我，我要去宴會那邊了。”說著，她就要轉身往門口走去。“我說讓你坐下！”陸景鵬猛地從口袋裡拿出一把槍來指向了她。商煜城一看他拿出了槍，驚恐地看著他，“你這是做什麼？”“坐下，我說最後一次。”陸景鵬凶狠地看著她，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句話。商煜城一臉害怕的神色，慢慢地坐在了沙發上。陸景鵬警惕地盯著她，槍口始終朝著商煜城的方向，一步一步走過來坐到了對麵。商煜城微微顫抖著聲音，“大哥，煜城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請你大人大量，不要和煜城計較——”陸景鵬冷哼一聲，“你自己做過什麼，你和我都心知肚明。你是怎麼知道蘇靜瑤的？”“蘇靜瑤？”商煜城微微一愣，“我不知道她是誰。”“你不知道？”陸景鵬晃了晃手裡的槍，“你不用不承認了，那些蘇靜瑤的照片根本就是出自你的手！”“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聰明。你隻憑著畫得一手好西洋畫，就險些將我騙了過去。隻可惜棋差一招——你許久不到陸家去，不知道家裡的花房改裝了夜燈吧？”他冷笑一聲，“如果蘇靜瑤真的在陸家拍了那張相片，上麵絕不會有花房燈滅的景象。”他搖搖頭，“你以為畫上一堆蘇靜瑤的畫像拍成照片送給我又能如何？如你所願地自首投罪嗎？”商煜城心裡冷笑一聲，麵上卻帶著害怕的神色地往後縮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陸景鵬卻沒有耐心跟她繼續糾纏，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蘇靜瑤的！”他低聲喝道，“你要是不說——”他的手指放在扳機上，示威地點了點，“你知道我會開槍的。”商煜城似乎被他的威脅嚇得不輕，她手裡還緊緊攥著紅酒杯，一副緊張得手足無措的模樣。“是——是景程告訴我的。”她低聲道。陸景鵬一愣，“你說什麼？”“有一次景程喝醉了酒，無意中對我提起了蘇靜瑤這個名字。”商煜城看著他，“我一時好奇，就向人打聽了她的事。這才知道六年前這個蘇靜瑤曾經指認你和趙文瑄對她犯下過侵犯的罪行。”陸景鵬冷笑一聲，“這麼說，你這麼做是要替蘇靜瑤伸冤了？”商煜城微微皺了皺眉頭，“我本來並不想聲張，可是後來那位舒探長知道了我在打聽這件事，便找到了我。而且，我還見到了那位蘇小姐——”她頓了頓，看著陸景鵬道，“還有蘇小姐的孩子。”聽到孩子兩個字，陸景鵬臉上突然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正在他失神的那一瞬，商煜城突然一躍而起，一把奪走了他手上握著的槍，迅速退開站在一旁，將槍口對準了陸景鵬。“你——”陸景鵬吃驚地看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商煜城微微一笑，“怎麼，大哥不認得我了？”她搖搖頭，“沒關係，我可以再向你介紹一下我自己。”她盯著他的眼睛，“我就是當年的蘇靜瑤。”陸景鵬睜大雙眼，下意識地搖搖頭，“不，你怎麼可能——”商煜城逼近一步，“六年前，你和趙文瑄施暴在前，詆毀在後，險些逼死蘇靜瑤。後來，你又為了掩蓋真相殺死了舞女吳紅。”她的雙眼淩厲如刀，一字一句道，“筆筆血債，今日就是你清償的時候。”也許是商煜城眼中的冷意讓陸景鵬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驚恐地看著她，“不！你不能殺我——”他搖著頭，“如果你殺了我，你也逃不掉的！”商煜城看著他冷笑一聲，“哦？那我們試一試如何？”說完，她突然將手裡的槍用力地扔向房間的另一頭，然後冷冷地朝陸景鵬一步一步走了過來。陸景鵬沒有料到商煜城會有這樣一個舉動，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把扔得老遠的槍，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猛地撲到商煜城麵前，扼住了她的喉嚨。商煜城心裡冷笑一聲，抬腿往陸景鵬的腹部狠狠一踢，順勢往旁邊閃去，陸景鵬卻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裙擺將她撲倒在地，順手從一旁的小幾上拿過插了花的花瓶，狠狠地往商煜城的頭上砸去。商煜城飛快地偏了偏頭，那花瓶順著她的額頭摔到地上砸了個粉碎，雖然免不了被花瓶的碎片深深地劃了幾道，可到底躲過了陸景鵬那全力的一擊。她隨手便抓起一個碎片，朝著陸景鵬的喉管猛地插了進去。花瓶碎片準確地切斷了陸景鵬的咽喉，滾燙的血瞬間噴湧而出。商煜城忙起身推開他，站起身來。陸景鵬痛苦地緊緊抓住自己的喉嚨，在地上掙紮翻滾著，很快就不動了。商煜城站在他麵前，怔怔地看著陸景鵬倒下。她不知道此時她是應該覺得痛快、輕鬆，抑或是其他的心情，可是她卻隻覺得茫然。複仇，這是一個她曾經放棄過的使命，從那時候起，她已經失去了最初的那份篤定。隻是這是她回來的緣由，是她和葉慎最後的一線關聯，從此，他們就再無牽扯，各自天涯。商煜城輕歎一口氣，將手中的花瓶碎片扔在地上，上前查看陸景鵬的屍體。突然，屋門響了一下，一陣腳步聲傳進商煜城的耳朵。“煜城，你怎麼還不過去——”陸景程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進來。他腳下踩到了什麼，便低頭看了一眼。地下放著的，正是商煜城方才扔到一邊的槍。陸景程愣了一下，蹲下撿起那把槍，抬頭看向商煜城。他這才注意到商煜城臉上和身上的斑斑血跡，還有地上蜷縮著的屍體。“這是怎麼回事？”陸景程吃驚地看看她，匆匆走過來看向了地上的屍體。商煜城看著他，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大哥——”陸景程震驚地認出了躺在地上已經死去的陸景鵬，他大睜著雙眼看向商煜城，“你做了什麼？”商煜城看著他，“景程，你聽我解釋——”“你殺了我大哥？”陸景程不可置信地搖著頭，慢慢往後退去。“景程。”商煜城一邊慢慢地朝他走去，一邊儘量用鎮定的聲音道，“是他想要殺我在先，我隻不過是要保護自己罷了。”陸景程卻不管不顧地搖著頭，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阻攔逐漸靠近自己的商煜城，卻突然看見自己手上拿著的槍。幾乎同時，商煜城也看見了那把槍。她果斷地猛撲上前想要將槍搶到自己手裡，陸景程卻更快地舉起手槍，“彆動！”商煜城站住身子，看著黑黝黝的槍口，冷汗慢慢從額頭冒了出來。“景程——你心裡明白我說的都是真的對不對？”商煜城看著陸景程，用儘量柔和的語氣道，“那是大哥的槍，是他闖到我家來要傷害我，我隻是在保護自己。”她輕輕往前走一步，“你冷靜一點——把槍放下。”“你彆過來！”陸景程的手指顫抖著放到扳機上，“不許再往前一步！”“好好好！”商煜城緊張地看著他的手，連聲答應著站住了腳步。“我大哥為什麼會在這裡？你說！”陸景程赤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喝問道。商煜城搖著頭，“我不知道，他隻是拿著槍闖了進來說要殺了我——我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你胡說！”陸景程狂亂地喊道，“是你——一定是你！”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的手指輕輕一勾，隻聽“砰”地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聲，商煜城的肩膀上瞬間出現了一朵觸目驚心的血花。商煜城情不自禁地從喉嚨裡發出一聲慘呼，猛地捂住了傷口。那聲槍響清晰地傳到了外麵，正在陸家參加宴會的人們都吃了一驚，不安地東張西望起來。陸太太正和幾位太太說笑著，突然聽見槍響聲，臉都嚇白了。她一疊聲叫過一個丫頭來催著叫她去打電話報警，一邊又叫人去找兩個半天不見人影的兒子。正巧的是警察局白局長今日也來了，他聽見槍聲，忙叫跟來的便衣去周圍查看情況。陸景程似乎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他不知所措地看著流血不止的商煜城，“你——你沒事吧？”商煜城的臉色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變得蒼白如紙，豆大的冷汗從額上流了下來。她抬起頭苦笑看向他，“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子嗎？”喘息了一下，她又忍著疼道，“你把槍放下，我們一起出去——我們去警察局把一切說清楚。”陸景程看看她，又看看地上躺著的陸景鵬的屍體，一時踟躕起來。葉慎的車剛開到街口處，他便隱隱聽到了一聲槍響聲。“煜城——”他臉色一白，連忙催促著開車的阿文再快些。阿文知道葉慎的擔憂，一咬牙猛地一打方向盤，不管不顧地猛踩著油門，片刻便到了商煜城家門口不遠處。此時正有不少人圍到門外，兩三個便衣攔在門口不叫人過去，不知裡麵到底出了什麼事。葉慎跳下車匆匆走過去，卻聽有人喊了一聲，“葉先生！”葉慎扭頭一看，正是警察局新任的白局長，他勉強克製住自己的急切站住腳步，白局長，“出了什麼事？我方才好像聽見了槍聲——”白局長是個高大魁梧的中年漢子，他皺著眉頭道，“所以我才叫住了葉先生。方才的槍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裡麵情況如何尚且不知，葉先生還是不要靠近得好。”說完，他朝著葉慎點點頭，然後分開人群走過去和門口的便衣說著什麼。葉慎知道，眼下裡麵不知出了什麼事，這兩三個便衣絕不會進去救人，他們會等著警察局的支援到了再做打算。可是自己卻一刻也等不得了，如果裡麵中槍的人是商煜城，如果她受了傷——他不敢再往下想，轉身大步往人群中走去。“少爺！”阿文卻突然攔住他，將他拉到一旁低聲道，“少爺你先彆急，萬一裡麵開槍的人是商小姐——”他掃了一眼周圍的人，擔憂地道，“你若是貿然帶人闖進去，這樣的陣仗，她是絕對逃不出去的。您還是想想彆的法子的好——”阿文的話讓葉慎稍微冷靜了一些，他飛快地想了想，突然轉身朝著屋子的後麵匆匆走去。外麵的人聲傳到了屋裡，陸景程漸漸急躁起來，他看著表情痛苦的商煜城，突然道，“我大哥為什麼來找你，是你叫他來的，對不對？”商煜城吃力地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來找我——他隻是闖進來，拿槍指著我，然後我們就打鬥了起來。”她一麵應付著陸景程，一麵努力地找著機會想要奪過槍，可是肩上未經處理的傷口不停地往外流著血，讓她的手漸漸有些麻木起來。陸景程搖搖頭，暴怒地道，“你胡說！你這麼說隻是想要逃脫殺人罪而已，一定是你將他騙到了這裡，你這個騙子，殺人犯！”商煜城看著他突然又激動起來的陸景程，忙道，“我想起來了，他提起了那個叫蘇靜瑤的女人，他說那個女人在威脅他，讓他投案自首。他覺得我和那個女人也許有什麼關係，所以要殺了我——”商煜城無奈地看著陸景程，“大哥他已經杯弓蛇影，失去理智了。可是你不能步他的後塵！現在大家就在外麵，你要是傷害了我——你也無法逃脫。”陸景程聽她說完，盯著她的眼神愈加冷酷。“我大哥從來都不會失去理智。如果他覺得你和蘇靜瑤有關係，那你一定和她有著某種關係。”陸景程將手裡的槍攥緊了些，“如果我放你出去，就算能在你身上定了殺人罪——六年前的秘密也保不住了。”他瞥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陸景鵬的屍體，恨恨地道，“我一心要保護陸家，可是你們一個個都在逼我！”商煜城看著陸景程那陰森的眼神，不由心裡一陣發涼。陸景程猛地抬起眼睛盯著她，食指一動，就要往扳機上按去。正在這時，一聲破窗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人影從窗外一躍而入——順勢滾落到商煜城身旁，將她護在了身下。陸景程驚慌地開了槍，他顫抖的手指幾乎失去了控製，朝著商煜城的方向接連開了兩槍！商煜城感覺到那具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突然僵了一下，然後慢慢鬆開了圈在她背後的手臂——“葉慎！”商煜城猛地抱住他，看著他緊閉的雙眼，隻覺得一口血腥味湧入了口中，她張著嘴，卻像是被什麼攥住了自己的喉嚨，讓她無法呼吸。她抬起頭看向陸景程，那目光讓陸景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手裡握著的手槍脫手掉到了地上。他連忙伸手去撿，商煜城卻越過葉慎猛撲到他身上，抓住他堪堪握住槍的手狠狠地按在了沙發的木質椅背上。隻聽哢嚓的一聲，陸景程一聲慘叫，手槍再次脫手。商煜城迅速撿起手槍，回身瞄準陸景程——隻聽“砰”的一聲響，陸景程的身子一頓，他不可置信地大睜著雙眼，慢慢地倒在了地上。“不許動！不許動！”門外湧進了許多人，不知有多少把槍對準了商煜城。她扔下槍，慢慢走到葉慎身旁，再也支撐不住般輕輕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