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當年隱情(1 / 1)

長安有妖氣 段段 2044 字 4天前

“哈哈哈。”雪寧放肆的狂笑回蕩在冰洞中,臉上的表情猙獰且殘暴。推背圖與長袍一同回身,他化作人形站在敖順身邊。敖順倒在地上,背後八十一塊金鱗隻剩下十一片,等金鱗全部掉落的時候就是他生命終結的時候,最後一縷幽魂魂飛魄散,就連身軀都會一起崩散,再不入六道輪回。“混賬。”他現在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雪寧彎下身子左手抓住敖順左額上的龍角,右手再次化出雙戟把龍角砍出一個豁口,雖然筋疲力儘但敖順的低吼還是震得冰洞晃了幾晃。雪寧麻木的又砍了第二次,第三次,看著親生父親在自己手下痛苦的樣子他熱血衝腦,精神幾近瘋癲。“你不是最喜歡那個大兒子嗎?他現在怎麼不來救你啊?”雪寧獰笑,敖順身子輕微顫抖,拳頭大的眼睛充血看著雪寧,竟然露出了複雜的表情,有惋惜,有痛心,有自責,因為雪寧變成這樣又都跟自己有關。敖順承認自己對雪宸更加偏愛,也許是因為他更懂事,但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妻子是為了生雪寧難產而死,所以他總是不願意與這個小兒子親近,甚至不願意看到他,仿佛他是天生的災星。大概這就是一切災禍的源頭。與父親目光相接的瞬間雪寧的笑容凝固了一刹那,隨即又恢複過來。“對了,我差點忘了你那個大兒子已經是個廢人了,不過父王放心,您去了以後我一定讓哥哥追隨您一起。”說完使出十成的手勁兒掰斷了殘破的龍角,雪寧左手抓住斷角看著鮮紅欲滴的顏色臉上全是嗜血後的瘋狂。龍角斷裂處血如泉湧,剛冒出來的鮮血還帶著熱氣,很快被凍住凝固在敖順的臉上身上,他甚至能感受到生命的氣息一點點離開自己。敖順虛弱的把身體蜷縮起來,鮮血滲透進冰層裡染紅一大片,映紅了雙眼,在純白的冰洞中異常妖冶。他眼中的神采卻越來越黯淡,眼皮耷拉著好像掛著千斤墜一樣,眼前的景物越來越模糊,有血順著眼角落進眼球裡,所有的東西在他眼前都裹上了一層粉色,像是年少時怦然心動的顏色。不管是人還是神鬼妖佛,在臨死前都會不可避免的追憶過往,尤其是那些美好的回憶。首先出現在敖順腦海裡的是自己的發妻,那個媚視煙行的女子,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輕聲細語,溫婉的如同江南三月裡的和煦春風。回憶中是初次相見時的場景,她穿著一身煙青色紗衣背對著敖順站在北海岸邊,縹緲的顏色與那天水霧朦朧的天色連成一片,隻是頭上的一根血玉簪豔光灼灼,如瀑長發隻用這一根簪子鬆鬆的簪起來,長發被海風吹起露出白皙如玉的脖頸,脖子上細細的絨毛看得他心裡癢癢的。“映雪?”他低低的喚,這是她的名字,她好像沒有聽到敖順的聲音,又喚了幾聲她還是沒有反應,隻留給他一個淺淺的背影。二人之間始終隔著那天的水霧,敖順伸手去抓,他急切的想抓到那個背影,她卻漸行漸遠,消失在了朦朧中。第二個出現在腦海裡的是李焰意,一個和映雪完全不同的女子,敢愛敢恨,雷雷風行。十年前去京城的時候,他騎馬剛到城外就看到李焰意穿著一身明黃色勁裝駕馬站在暗紅色的城牆之下,那抹明黃被映襯得無比耀眼,她整個人都在發光。她騎在馬背上的風姿甚至比男子還要瀟灑爽利,小鹿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好像在尋找什麼,後來好像終於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拉著韁繩兩腿一夾馬肚飛快從敖順身邊經過,明黃的衣袂拂過敖順的麵龐,留下淡淡的梔子花香,突然就被迷亂了心神。這是映雪王妃離世後幾百年來他第一次有心動的感覺。敖順突然想到了什麼掙紮著翻身,用嘶啞的聲音問雪寧,“當年你和袁捷封害我我不怪你,但你為什麼要害焰意?為什麼連她全家都要害?”“她有哪一點比得上母後?如此卑賤的人類還妄想和龍族結合?簡直是癡人說夢。”“你,你,”敖順氣的說不出話來渾身顫抖,帶動整個冰洞地動天搖,冰柱簌簌落下。雪寧手中轉動雙戟飛旋到龍王背上,背後金鱗又打掉幾片,身上的金光愈發黯淡,他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原形龍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雪寧又要出手,突然從來時的方向一個金色的影子以迅雷之姿躥過來,在他還沒有看清的時候影子一個掃尾把雪寧掃到頂上,背後受了重擊,雪寧在空中一個轉身穩穩落地,這才看清楚麵前的金色影子竟然是兄長雪宸。雪宸一眼就看到盤縮起來的父親,一下子愣住了。當年他親眼看到父親的屍體,現在他怎麼會又活過來了?“父王?”他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聲音輕微顫抖。敖順恍惚中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雪宸又叫了一聲,他才勉強睜開眼睛,看到雪宸後喜不自勝,“宸兒?是你嗎?”“父王,是我,是我。”雪宸須眉皆顫,扭動身子靠近父親,這才注意到那個乳白色的貝殼,雪寧從一旁跳過來橫在父子之間,怒目而視。“是傲奉那個老東西放了你吧,七年前我真該殺了他。”“他是我們的叔叔不是什麼老東西,阿旭呢?是你殺了阿旭?”“我就不該一念之仁留下她的命。”“她侍奉了母後六百年,你竟然都不放過。”“就是看在母後的麵子上我才一直厚待她,沒想到她卻吃裡扒外想要害我。”“她害你就是吃裡扒外,那你害我叫什麼?那你這樣對待父王又叫什麼?喪心病狂嗎?”雪宸咆哮,雪寧的行為和語言真的激怒了他,忽然抬起前爪把雪寧壓到地上,雪寧卻仍在訕笑。“我是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論天分論法力我樣樣都比你強,憑什麼龍王的位子要傳給你?”雪寧鬢邊發絲散落下來,敖順的血跡粘在他的身上臉上,如同死亡在舞蹈,他雙手攥緊雙戟似乎都能把它攥斷,全身的青筋暴起,似乎所有的法力都即將噴薄而出。“宸兒小心,他有推背圖。”話剛出口雪寧兩柄雙戟已經插進了雪宸的手掌心,他咧嘴收回龍爪雪寧趁機翻出,站起來張開雙臂,長袍高高揚起,六十張推背圖從飄飛的長袍下飛出,裹挾著雪寧飛到空中,雪宸也立刻盤旋而上,但是還沒與雪寧齊平就被迎頭而來的推背圖擊落。他身子一抖身上六塊鱗片變成六條龍一齊飛上去對抗推背圖,雪寧一念咒語推背圖中升起熊熊烈火,將龍逼退,但推背圖在火中卻什麼事都沒有。兩柄雙戟穿火而出,夾著仙氣直擊雪宸麵門,雪宸本想側身擺尾撞開雙戟,但就在接觸到雙戟鋒刃的時候堅固如銅牆鐵壁的龍鱗竟然被鋒刃劃破連皮帶肉橫切下一片,皮肉掉在地上立時就被被凍住。雪宸連連叫痛,看著散發出異常光芒的雙戟驚異非常,雪寧的雙戟雖然是用上好的玄鐵製成的,但無論是硬度還是強度都比不上龍鱗,再怎麼修煉也不可能連皮帶肉削掉這麼厚一塊,唯一的可能就是借用了推背圖的力量。推背圖中本就蘊含五行變化,所以與五行之力結合才會生出無窮造化。剛才雪寧應該是先後用了火行之力和金行之力,火行之力可以引燃三昧真火,金行之力可以大大增強兵器的法力。他吸進一口寒氣,雖然尾上的傷受到低溫的影響不斷刺痛抽搐,但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智,他知道要想戰勝雪寧隻有先奪走推背圖,又或者毀了它。可是真的做起來難於登天,在雪宸大腦飛速旋轉的時候雪寧再次出手,眼中的殺意毫無保留的展現,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做的事情他就興奮至極,太陽穴不住的跳動。他要讓敖順被自己最愛的兒子殺死。雪寧手中結印,掌間生出一團氣把推背圖蕩起,六十張推背圖圍成一圈一起飛舞,雪宸隻看了一眼就頭暈目眩,所有東西都變得模糊,身上的疼痛都淡化了許多,他好像聽到父親低聲求救,想馬上過去但卻看不清楚,隻能跌跌撞撞的前行。他勉力運氣調息,少頃眼前才又重新清晰起來,雪寧正站在敖順背後舉著雙戟朝他背上刺下去。雪宸大叫一聲直衝過去一口咬住雪寧,他的左手登時鮮血直流,但另一隻手還握著雙戟往下插,雪宸乾脆直接抬爪拍斷另一隻手,右手淩空飛出去。雪宸眼前又是一陣模糊,閉上眼睛使勁晃了晃頭想清醒過來,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的景象又變了。雪寧毫發無損的抓住敖順的龍角大口啜飲著鮮血,他再次用長尾掃過去把雪寧打落在地,雪寧起身跳到敖順的背上去拔他的鱗片,雪宸飛起淩空抓住他往頭頂一扔,鋒利的冰柱刺穿心臟,血跡滴滴答答的落下來打到雪宸的臉上,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用爪子摸了摸,但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種黏膩的觸感。冰洞裡極低的溫度血早就該凝固了又怎麼會流下來?雪寧的狂笑還在耳邊回蕩,他使勁用爪子按住尾巴上的傷口,劇烈的疼痛使他霎時清醒過來,再看頭頂哪有什麼血跡,哪有什麼雪寧,頂上依舊隻是白茫茫的冰柱。果然是中了推背圖中木行之力的幻術,他忽然看到地上敖順身邊又掉落了五片金鱗,他盤縮在一起身形已經比雪宸還小了,再看身上那幾處新添的傷口,分明就是自己剛才打傷的。雪宸痛苦的後退幾步,聲音顫巍巍的,“雪寧,你,你。”“怎麼樣,親手弑父的感覺不錯吧,是不是感覺有一股熱血衝到腦子上,興奮地不得了啊。”雪寧已經越過了瘋狂的邊緣,完全失去了理智。“瘋子!”雪宸狂吼,雪寧卻笑得越來越開心。“我的好哥哥,就剩最後一步了,做弟弟的再幫你一把。”那種暈眩感猝不及防的再次出現,躲都躲不掉,就像對命運的無可奈何,絕望和無力在心中交纏升起,隻是這次他下定了決心不論怎樣都不能再傷害父親一分一毫,哪怕是自儘。隻是又要對不起那些為自己付出的人了,傲奉叔叔,阿旭,還有那些幫過自己的妖怪,可能又要像七年前一樣辜負他們了。他趁著還算清醒的時候把所有法力彙集於奇經八脈,曾經被鎖龍釘困住的痛感再次出現,體內有種膨脹感把五臟六腑全都充滿,幾欲爆炸。“太子住手!”聲音從左側傳來,他循聲看過去幾乎被凍成冰人的一男一女坐在地上雙手相交,從他們掌心迸發出洶湧的白光與冰天雪地融為一體,把雪寧托在空中推背圖突然潰散飄落,其中幾頁朝著那二人飛去。雪寧完全沒有預料到這一幕的出現突然墜落,在他落下之前雪宸先一步把空中的推背圖卷走。那幾張推背圖飛到袁玨傷二人身邊後,白光越來越強烈,雪寧剛從地上爬起來還沒站穩又倒在地上,雙手按住猛烈跳動的太陽穴,白光逐漸聚集在他一人身邊,他滿目頹然,雙眼失神,片刻後突然驚懼的扭動身子,好像身上有什麼東西,兩隻手伸到後背亂抓亂撓,右手一用力竟然拔下一片金鱗,然後一伸手又是一片,一片接著一片,每拔掉一片臉上的表情都鬆快些,渾然不覺他拔掉的是自己的生命。簌簌落下的金鱗如同午後陽光照耀下金燦燦的小雨,沒用多久八十一塊金鱗全都被他拔掉,最後一片金鱗落下的時候他身子也如泥沙崩盤一樣破散,化成細碎的金色粉末洋洋灑灑的飄在空中。除了李恩外所有人都昂首看向空中飄飛的金色粉末,就連敖順都撐開眼皮看著兒子最後的瞬間。也許這才是雪寧一生中最受人仰視的一次了,他一生所求的景象在他死的時候出現了,他自己卻不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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