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宮約有半個皇宮那麼大，格局也和皇宮很像，接近四方，前朝後寢，全都沿中軸線對稱而建，剛才袁玨傷他們到的大殿就是龍王日常處理事務的地方，後麵是他的住所。前後的房屋殿宇有上千間，結構複雜，而聖殿處於最中心的位置，是整個龍宮中麵積最大的宮殿，被重重疊疊的包圍起來。聖殿是一座縱深而建的長方形殿宇，前後共有三殿，前兩殿供著曆代龍王還有玉皇大帝等上仙的金身塑像，千年寒冰藏於第三殿之下的冰窖中。北海屬極寒之地，海底的溫度更低因此凝結出千年寒冰，聖殿下的冰窖說是冰窖其實更像是冰洞，是千年前就已經自然形成的洞穴，龍宮建在冰洞上也是為了保護寒冰。這裡的守衛是最嚴密的，從裡到外有幾百人，而且雪寧每天午時和子時兩個時辰都會過來檢查寶物，因為冰洞中聚集了海底的精氣，他也會順便在這裡吸取來精氣修煉，每天兩個時辰，從不錯過。現在子時剛過，就見龍王從聖殿走出來，往其後麵的寢殿走去，麵色似乎有恙。待龍王走遠後，有個白影在東側甬道中一閃而過，兩旁的守衛一晃眼神的功夫那個白影就不見了，他們揉揉眼睛還以為出現了幻覺。又過了半個時辰，又有個影子出現在屋脊上，這次是傲奉。之前在水牢裡他本來把偷偷複製的聖殿鑰匙給了袁玨傷，想讓他自己來一探究竟，沒想到他卻又給自己塞回來了，還說要讓自己用千年寒冰去交換木行之力，真是個麻煩的人。原本的機會被打亂了，現在隻能他自己動手了。他一直爬到屋脊最後，從上往下倒掛在房簷上，下麵站著一排八名守衛，每半丈就有一人。他十指間夾著八塊石頭，一齊甩出去擊中八名守衛後頸睡穴，他們立時倒下，他馬上推開後麵的小窗卻沒有鑽進去，而是靜靜匍匐在屋脊上。那八名守衛剛一倒下就有側麵兩旁的守衛聽到動靜趕過來，開始叫嚷，很快殿外聚集起幾十名守衛。殿前的二十名守衛雖然恪儘職守沒有離開，但注意力還是被那聲音吸引了，這時正殿大門稍微開了一條小縫，有個白影突然躥出來，門前幾名守衛分神間飄然而去，守衛們發現立刻有五名追著離開，還有五名跑進去檢查通知裡麵的人，這千年寒冰要是丟了龍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大殿每一道門都有二十名守衛，而且都各自保管每個殿的鑰匙，三殿的三把鑰匙合在一起才能打開通往冰洞的門，雖然費時但是安全，傲奉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一把一把複刻出鑰匙。他們衝進去的時候卻看到殿內的守衛全都橫七豎八的暈倒在地，不省人事，他們也顧不得直接從腰間抽下鑰匙往後殿跑去，急不可耐的衝到下麵，本來都要跳出來的心終於放下來，長舒了一口氣，這下他們的命保住了。在冰洞深處，半人高的千年寒冰依舊屹立在冰台上，光彩耀目。袁玨傷一夜沒睡，一直數著時間，估摸著外麵天都已經亮了傲奉也沒有過來。他知道自己沒有一時衝動聽他的話去夜闖聖殿是對的，要是真去了背後不知道還有什麼陰謀等著自己。看來傲奉早就有心去偷寒冰，已經備好了鑰匙而且又了解龍宮卻要借自己的手，這背後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按現在的情況估計他昨晚也沒有去偷寶貝，不然這裡不可能還這麼安靜。突然有莫名的困意襲來，他打了個哈欠靠在李恩旁邊，眨了幾下眼睛又搓了搓臉想讓自己精神一點。可是貼身放著的降龍木在胸口發出溫暖的氣息，散發到全身催的他抬不起眼皮，眨了幾下眼睛也沒有用。不知怎的總覺得有些心慌，他抱著劍放在胸前另一隻手抓住李恩的手掌才發現已經開始發燙，他又摸了摸額頭臉頰都微微發熱，看來體內的毒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衝出來把李恩焚燒殆儘了。今晚子時龍王就會為李恩祛毒，現在應該打起精神來，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可是眼皮越來越重，他極力反抗卻也壓不住那股倦意潮水般湧出，稍微一合上眼皮，就歪倒在李恩肩上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陣腹痛驚醒，可是剛一醒來疼痛就消失了。他下意識的看向李恩，又摸摸懷裡，東西還在，但心裡不斷責怪自己為什麼會睡著？想了一會兒卻說不出哪裡有問題，這讓他煩躁的抓著耳下的傷疤，耳下紅了一片。突然想起什麼，走到牢房門口衝著斜對麵的妖怪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妖怪們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怎麼知道？”“戌時快過了，你睡了很久。”一直沉默的阿橋突然說話。“你一直醒著嗎？”阿橋無力的點點頭，茫然道，“你睡得可真沉，我看就算有人殺了你你都未必能醒過來。”這話聽得袁玨傷他心裡一緊，有些難受有些奇怪，總覺得阿橋話裡有話。“你這是什麼意思？”“沒什麼，你以後不要睡得那麼死。”“你最近怎麼了？不像以前的你了？”“可能這才是真正的我吧。”阿橋轉頭不再說哈，兩人之間一陣尬人的沉默。袁玨傷感覺身邊的一切都在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幾個月的時間天翻地覆，家不家，人不人，一想到這些就讓他無比焦躁，心裡好像有一把火在炙烤著五臟六腑。對麵妖怪有一搭無一搭的聊著，聲音不大，但袁玨傷覺得耳邊十分聒噪，就好像有一群蚊子在身邊嗡嗡的飛來飛去，他再次用力的撓了撓耳下的傷疤，隻覺得心裡的那股燥熱越來越盛，轉化成了一腔怒氣突然大吼一聲“閉嘴”，同時拔劍甩出一記劍氣打在金剛石的欄杆上叮當亂響，飛出去後在水牢裡亂竄，嚇得一眾妖怪急忙躲閃。劍氣躥到門口剛一衝出去卻被一人長袖卷走，那人是龍王雪寧，身後跟著阿旭和十幾個水族手下，袁玨傷看到阿旭的表情不太自然。牢房裡霎時安靜下來，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清晰。雪寧帶著人來到牢房前，命人打開鎖。“你這麼著急要出去嗎？”雪寧語氣帶著嘲弄，袁玨傷有求於人所以壓下火氣低聲道，“要開始了嗎？”“嗯，先把她帶到冰窖中凍起來，對了，”雪寧摩挲著扳指，看著袁玨傷的眼睛淡淡的問道，“昨晚聖殿出了點事，你知道嗎？”袁玨傷心裡一驚，難道傲奉昨晚真的去了？那他有沒有被捉住，有沒有把自己說出來？他佯裝淡定，問道，“什麼事？”“你不知道就算了。”雪寧好像不甚在意，一帶而過。“千年寒冰呢？”袁玨傷追問。“都沒事，好了，把她抬走。”“不，”手下還沒進來就被袁玨傷擋住，“我來。”“隨你吧，不過該帶的東西彆忘了。”“你放心。”袁玨傷蹲在地上阿橋把李恩扶到他的背上，阿橋默默的低頭跟在後麵，安靜的一起出了囚室。走到門口雪寧看著雪宸的背影，嘲弄的冷笑一聲，那背影好像也稍微動了動。袁玨傷背著李恩離開了水牢，一出去有三架轎子停在門口，雪寧示意他們坐上後麵那兩架。龍宮果然是大，幾人抬著轎子也用了快兩炷香的時間才到聖殿門口，到了之後有人撩開轎簾把他們讓出來，雪寧走在前麵，門前一人取出鑰匙打開大門然後隨他們一起進去。之後第二道門亦是如此，進入第三殿後三人把鑰匙拚在一起，變成了一塊圓形鏤空龍骨鑰匙，除了材質以外都和之前傲奉給袁玨傷的一模一樣，就連邊緣的鋸齒狀裂痕都沒有差彆，看來他是真的下了功夫。之後雪寧隻讓阿旭留下來，其餘人的仍守在外麵。來到殿內，雪寧在旁邊牆壁上摸出一處凹陷，把組合起來的鑰匙放進去之後地下有暗門轟隆隆自動打開，下麵也是明晃晃的，好像懸掛著萬千繁星，比起龍宮外絲毫不遜色。雪寧和阿旭一前一後，把袁玨傷等人夾在中間。台階都是用冰雕成的，一踩上從腳底涼到頭頂，而且越往下走越冷。大約走了十幾級台階就到了冰窖中，浩蕩似無邊際，看不出大小，但高少說也有三丈。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全都被茫茫的冰雪所覆蓋，處處銀裝素裹。口鼻裡的熱氣剛一出來就變成了白霧，繚繞在幾人頭頂，李恩本來滾燙的麵頰一進來也好了很多。自然形成的冰洞和鐘乳石洞很像，洞頂上懸著無數粗細長短不一的冰棍，有的長到一抬手就能碰到，有的短小還沒有手掌大。地下的冰層很厚，但也是高低不一，凹凸不平，雖然積雪被踩出一條小徑卻仍然難行。在地上擺著幾個巨大的冰棺，每一個都大到能放下幾十個人，每隔一段路程就有一個。袁玨傷走過去看，發現裡麵的竟然都是已經死去的金龍，最前麵的兩具已經有風化的跡象，越往後走越保存的越好，除了臉上的一層冰霜外，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凡是北海仙逝的龍族隻要遺體還在，都會保存在冰窖中，千年以後先人的遺體會風化與北海合為一體守護著這裡。”阿旭喃喃道，卻又好像是在對她自己說，表情複雜，眼神憂鬱，今天每個人都怪怪的。進來沒一會兒袁玨傷幾人眉毛發梢已經掛上了冰霜，袁玨傷抱緊背上的人，隔著衣服感覺到她的身子已經開始發涼，他緊步走到雪寧旁邊問道，“還沒到嗎？”“急什麼急？快了。”又走了一會兒袁玨傷見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乾脆把李恩放下來，先摸了摸她的臉，雖然沒有之前那麼熱了但還是不正常的發紅，除了臉以外其他地方都凍得像冰一樣，袁玨傷脫下外衣，用還帶著體溫的衣服裹住李恩。衣服剛一脫下來他就打了個冷顫，阿橋也打了個冷戰，臉色蒼白，神情卻更冷。他背著李恩複又前行，為了保持體溫小跑著先進，終於在最後一具冰棺旁出現了一座半人高的雕花水晶台，台上立著一塊巨大的冰柱，顏色與普通冰柱不同，散發出淡淡的藍色，一靠近冰柱驟降，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怪不得沒人來偷千年寒冰，這麼大怎麼可能帶出去？可是昨晚的動亂又是怎麼回事？一個又一個的疑問像線球一樣在袁玨傷心裡交錯糾纏，卻找不到線頭，越理越亂。台下放著個一丈見方的大冰床，這裡是雪寧日常修煉的地方，彙集了冰雪的精華，還是祛毒療傷的寶物，換做一般的毒隻需要冰床上調息幾個時辰便可以被化解，如果中毒太深，在這裡躺上幾天也能恢複的差不多。隻是百妖毒不同於普通毒藥，非得千年寒冰才能解毒。雪寧一努嘴示意袁玨傷把李恩放上去，現在袁玨傷已經凍得關節都不靈活了，僵硬的把李恩放上去，手指觸碰到冰床的瞬間又是一股瘮人的涼意鑽進身體裡，他又打了個冷顫。李恩在床上躺著，纖長的睫毛根根分明，肌膚無暇如玉，臉上的嫣紅退卻的剛剛好，剩下的就像女子嬌羞時那一抹顏色，周身散發出白色的寒氣，整個人好像雕刻出來的仙女一樣，冰肌玉骨，仙姿佚貌。“阿旭。”雪寧叫了一句，阿旭心領神會把二人帶到一丈開外，雪寧站在冰床邊千年寒冰下，李恩的頭對著寒冰方向，雪寧口中念念有詞，寒冰綻放出藍色光芒將二人包裹在其中。李恩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皮膚血脈一上一下的跳動，黑氣從毛孔裡滲出來，染灰了原本澄澈乾淨的藍光。“還沒到子時，她體內的毒正在積累，龍王先施法把毒全都逼出來。”阿旭在旁邊解釋，神色卻比袁玨傷還緊張，他不由得握緊雙拳上前試探，聲音被凍的顫抖，“昨晚的事聖殿發生的事你知道嗎？”“嗯。”“到底發生了什麼？”“有人夜闖聖殿。”“會是誰？”阿旭瞥了他一眼，“不知道”“那有沒有丟什麼東西？”“沒有。”“那你知道傲奉去哪兒了嗎？”袁玨傷還在追問，同時觀察她的表情，在提到傲奉的時候她的眼角輕微抽動了一下。阿旭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走開幾步不再理他，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龍王和李恩。那片藍色寒光已經被黑氣充滿，李恩和龍王藏在黑氣中看不清楚，突然其中傳來一聲呻吟，好像痛苦至極卻又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嗓子發出滯澀的呻吟。從黑氣藍光中傳出雪寧念動咒語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千年寒冰的光芒也越來越強烈，從冰柱上發出的藍光突然夾上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上麵有一小塊深色的冰錐突然掉下來落在千年寒冰上，但是沒有人聽到那一點聲音。“啊！”李恩突然尖叫一聲，一道湛湛白光從嘴裡飛出來破開黑氣直衝洞頂，冰床邊的那具冰棺突然咯吱咯吱的響起來，裡麵的金龍似乎想要破棺而出，袁玨傷吊起的心猛然收緊，沉默了一路的阿橋也突然開口。“那闖入聖殿的人也許不是為了偷走東西，而是為了留下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