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水,一路奔流而下,追在兩邊岸上的幾名藍衣忍者在陽光下十分顯眼。他們的服裝在夜晚是極好的掩飾,但是一到了白天就成了劣勢,這也是他們常在夜晚執行任務的原因。左右岸各兩名忍者從夜色正濃追到日頭接近正午,卻始終不見銀環的蹤影,他們能追上人卻追不上洶湧江水,尤其這幾日日日刮風,江水更急。於是八人分成兩隊,四人往上遊去找,四人順著下遊尋找,正好遇到順流而上的袁玨傷和阿橋,在鳳凰縣外相遇。二人將半天的路程縮短到了一個時辰,袁玨傷一看到忍者不問緣由先出手,連揮兩道劍氣先朝迎麵而來的忍者麵門而去,忍者被劍氣刺中跌進水裡。對岸忍者立刻拉開架勢,袖中光芒閃現,手裡劍接連不斷的飛出,銀光耀目。袁玨傷揮劍畫圈,將手裡劍一一彈開,一陣鐵器碰撞的脆響後,手裡劍紛紛落地,對岸的忍者也沒了影子。阿橋問道,“他們怎麼會出現在城外?”袁玨傷沉著臉沒有說話,二人立刻進了城。整個鳳凰縣還沉浸在昨晚的歡愉中沒有醒過來,滿地狼藉,雖然各家都出來打掃家門口,但還是亂的讓人邁不開腳。還有三兩醉鬼橫倒在地上打呼嚕,直到現在都沒醒。喝醉的人身子最重,怎麼拉都拉不動,旁邊圍著十來個人對他們指指點點,把他們當成了笑話。他們雖然進了城,但並不知道妖市在哪裡,這種事情還是要問人。人群中大多是苗人,嘴裡說的話他們聽不懂,突然看到有一個長相精明的漢人也叉著袖子看熱鬨,袁玨傷悄悄來到他的背後,拿劍柄一捅腰眼,漢人當時肌肉繃緊,想回頭看,被袁玨傷低聲喝止。“彆回頭,跟我們走,保證你平安無事。”漢人趕緊點頭,他本來就在看熱鬨的外圍,很容易就出了人群,袁玨傷又低聲說,“往小巷走。”漢人聲音顫巍巍的,不願意往前走,口道好漢饒命。“往小巷走。”袁玨傷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漢人抖了一下不情不願的邁開步子,來到小巷深處袁玨傷拿起劍頂在漢人咽喉把他壓到牆上。“好漢,好漢,你說了保我平安無事的。”“隻要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就不會有事。”“好好好。”漢人抬起雙手示意袁玨傷放鬆。“你知道妖市嗎?”漢人點頭如雞奔碎米。“在哪兒?”“城中西南,順著沱江一直往上走,看到有五座吊腳樓連成一排那就是妖市了。”袁玨傷眼神凜然,“真的?”“真的真的,我哪敢騙您啊。”“那你進去過嗎?”漢人連連擺手,“那種地方小人哪裡去過啊,就是想去也不敢去,那樓下全是毒蟲,沒人敢靠近。”袁玨傷手上一鬆,“好了,走吧。”漢人一溜煙兒跑了,袁玨傷和阿橋往西南方去。一路上都是亂糟糟的,越往上流走越清淨,人也越少。他們穿街越巷,為了避免城內有月見裡的耳目,所以專挑人少的小路走,卻在一處宅子旁的小巷發現了不省人事的銀環。二人都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銀環衣衫襤褸,披頭散發,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袁玨傷體內一股不可抑止的衝動爆發出來,握著劍的右手微微顫抖,卻極力遏製住體內嗜血的衝動。“他渾身是傷,也許和妖市反目了。”比起袁玨傷阿橋平靜的多了,麵對曾經看守自己的人,她卻還能如此鎮定自若。袁玨傷按下心頭怒氣,阿橋說的確實有理,他們現在就缺一個了解妖市內部情況的人,能夠利用銀環是最好的。阿橋過去檢查銀環身上的傷,破碎的衣衫背後露出的皮膚幾乎沒有完整的,滿是各種兵器的傷痕,傷口處還因為被人撒了毒而發黑,十根手指的指甲也全被拔掉。阿橋拉過胳膊摸他的脈搏,但是手腕上已經摸不出什麼了,隻能再去摸脖子上的動脈,幸好還有微弱的跳動。“你去檢查一下這幾座宅子有沒有空著的,要是沒有我們把他先扶進去。”袁玨傷縱身飛上最近的宅子,站在牆頭往裡看,院裡空無一人。他拿起一塊瓦片砸到院子裡,半晌也沒有動靜,他接著跳進院子裡四處檢查,宅子裡並沒有活人,隻是臥房裡有一具女屍,酥胸上留下一個一寸寬的傷口,心臟被利刃貫穿,染紅了襦裙和肩頭的輕紗。袁玨傷從大門出來,過去沉著臉把銀環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扶著他進了宅子,把他安置在偏房裡。袁玨傷不想再碰他,阿橋過去坐在床上雙手給銀環輸送法力,可是他傷的太重了,加上又在水裡浸泡多時失血過多,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維持著生命,要想讓他醒過來需要耗費太多法力。袁玨傷見銀環半天都沒反應,才不情願的走過去坐在他對麵雙手貼上胸膛他輸送法力。兩個人一起,事半功倍。又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銀環緩緩睜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麵前的袁玨傷,不驚反喜,“快去,快去救人。”銀環剛說了一句話就氣喘如牛,袁玨傷眼前一亮,抓著他的衣領。“救誰?李恩?你知道她在哪兒嗎?”袁玨傷一下拋出三個問題,銀環接不上氣隻能費力的點頭,身後的阿橋還在繼續為他輸送法力,稍微好一點了銀環繼續說,“她,她扮成去交易的胡人,混進了,混進了妖市。”“那她現在怎麼樣?有沒有事?”“她沒事,隻是袁玨春也被抓走了。”“什麼?不是有劍衛跟著他嗎?”“他被出賣,出賣了。”袁玨傷現在著急的緊,最關心的兩個人都身陷險境,他儘量使自己保持平靜,鬆開銀環的衣領,重新坐回去幫他維持生命。“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李恩捏住袖口,胡商突然出手抓住李恩的手腕,李恩指尖掐住他的皮肉想讓他清醒過來,可惜並沒有用。胡商目光呆滯的抓住李恩,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把她的手腕反擰到後背,李恩嗓子裡發出滯澀的痛苦叫喊聲。胡商自己的手臂也不可思議的扭曲,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但他完全不覺得痛,他的手臂像斷掉一樣完全扭到背後,同時壓製著李恩單膝跪倒在地。“夠了。”月見裡開口,胡商立刻收回手變成之前的呆滯模樣。李恩仍跪在地上,被扭曲的關節發出刺骨的疼痛她卻什麼都不能做,依舊目光渙散,失神的望著前方的榻榻米。月見裡從美人榻上走下來,腳上沒有穿木屐隻一層白色的襪子,踩在榻榻米上輕若無聲。他走到李恩麵前伸出手,李恩一頭霧水,但還是把手搭了上去,月見裡把她扶起來,另一隻手放在她受傷的關節上,李恩感覺一股暖流穿過衣服滲透進皮膚裡,患處十分舒服。月見裡到底要做什麼?她沒有放鬆警惕。他的手在肩頭停了一會兒換到了手腕上,在暖流浸入皮膚的同時月見裡一把扯下李恩的衣袖,血玉簪措不及防的掉落。玉簪一脫手,身上妖氣不經意的泄露出來,月見裡捕捉到異樣的氣息,李恩當即出手去撈玉簪,胡商突然又插進來,把她的手擋在下麵。月見裡趁機撿起玉簪轉身走向軟塌,李恩上前一步去搶,胡商側身橫在她的麵前。月見裡坐回美人榻,打了個哈欠,看著麵前的二人,冷冷道,“不是想逃跑嗎?你們倆誰要是打贏了也許我能考慮一下。”胡商眼神凜冽,散發出危險的信號。他從未學過武功法術,現在卻力大如牛,雙手握住李恩的腰直接把她舉在空中。李恩掰開胡商的指頭,指頭被掰斷了胡商依舊麵不改色,兩手用力把李恩砸在背後的屏風上,把輕紗砸出一個洞,李恩落地後翻了個跟頭化解了力道。她抄起身後圓桌上的花瓶香爐一一砸向胡商,胡商不躲不閃,全都砸在身上。她本以為見到月見裡有機會和他動手,就能捉到他的弱點,現在月見裡不出手,李恩也沒有使出法術,不能先一步暴露實力。她想先化解胡商身上的咒術,解除月見裡對他的控製,但如果貿然這樣做,就與把自己暴露出來無異了,隻能先抗住,拖延時間,也許能想到其他辦法。忍者分散開守住每個出口,給二人留下互毆的場地,月見裡閒適的臥在美人榻上,那樣子好像非要麵前二人分出個勝負。胡商朝李恩走過去,待他走近後李恩突然抽走他腳下的榻榻米地板,胡商摔了個趔趄。李恩拿起圓桌跳起來坐在胡商的腰上把桌子卡在他的脖子上,圓桌桌腿很短,夠不到地麵,李恩用力往下壓,胡商雙腳四處撲騰,雙手用力往上推圓桌,李恩力氣比不上胡商,但現在這個姿勢她更占優勢,所以二人不相上下,圓桌橫在胡商的脖子上壓得他喘不過氣。月見裡眼睛一眨,胡商突然力氣大漲,有如神助,推翻圓桌把李恩撞開撞進一旁壁龕裡,壁龕不大,卻正好能把李恩卡進去。她掙紮著出來的時候胡商已經兩步上前,大手扼住李恩的脖子,不斷欺身靠近,二人幾乎臉貼著臉。李恩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胡商渙散的眼神立刻重新聚焦,但刹那間又湧出殺意,手中力氣越來越大。李恩在身後尋摸著抄起背後掉下來的卷軸,使出渾身力氣一把砸在胡商左邊的太陽穴上,胡商立刻向右邊地上直挺挺的倒下,雙眼睜大布滿血絲,鼻血流淌到榻榻米上,身子沒了反應。有個忍者過來檢查胡商,向月見裡搖頭,月見裡不滿的說,“真是沒用,把我的地板都弄臟了,先把他拖回去彆讓他死了,我要讓想要逃跑的人都看看。”忍者拖著胡商出去,另一名忍者換上了一塊新的榻榻米,把損壞的屏風收起來,再把圓桌擺好,月見裡才又道,“把另一個帶過來吧。”另一個?還有誰?李恩腦中飛速旋轉,難不成是,袁玨春?果然被她猜中了,很快有兩個忍者駕著袁玨春進了屋子,回頭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後退幾步撞在牆上,她捂著嘴顫抖,幾乎不敢直視麵前的人,她甚至無法分辨出這是不是袁玨春。因為在她麵前的是一個蟲人。真真正正被蟲子裹滿的人,蜈蚣,蟑螂,螞蟻,蠍子,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蟲子把他完全包住,在他身上蠕動,還從嘴裡鼻子裡爬進爬出,好像他是一個人肉蟲洞一樣。人類對於蟲子好像有一種天然的原始的恐懼,已經快一天沒有吃過飯,李恩空蕩蕩的胃裡反酸乾嘔,胃部不斷痙攣抽動。“你們把他弄成這樣子他們倆還怎麼打?”月見裡話語不滿但語氣興奮,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名忍者去開門,剛才那名藝妓邁著小步走進來,越過眾人來到美人榻前附身低語,月見裡越聽越興奮,眼中射出精光。藝妓說完後又彎腰出去了,月見裡抬手取下身後的劍,再次從軟塌上走下來,抖掉劍鞘舉劍來到袁玨春麵前,卻把劍遞給了李恩,竟然是袁玨春的劍。“殺了他。”李恩垂下頭沒有接劍。“殺了他我就放你走。”李恩還是不動。“還是不願意啊,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呢?”李恩心中一緊,難不成他早就知道了什麼?“殺了他給他一個了斷不好嗎?你要是不幫他結束痛苦,他還要再受七八天折磨才會死去,你真的想這樣嗎?”月見裡的聲音越來越魅惑,他把劍扔在李恩和袁玨春之間,然後附身對袁玨春說,“不過,你要是願意殺了她我也可以幫你解脫哦。”“不要。”李恩想說的是不要聽他的,但是嗓子嘶啞得隻能說出前兩個字。李恩身體裡有木行之力保護她不被月見裡誘惑,袁玨春就沒有了,月見裡說完話他爬過去握住劍,掙紮著起身。李恩再也不顧是否暴露身份周身妖氣陡現變回原本的容貌,妖氣衝的袁玨春連連後退,一個踉蹌又倒下去。李恩過去撥開他手腕上的蟲子將木行之力和法力同時傳到他的身體裡,感覺到他體內的法力後李恩更加確定這是袁玨春了。身上的蟲子被法力驅散,露出皮膚後卻更加觸目驚心,李恩隻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袁玨春的皮膚整個被剝掉了,露出粉嫩的肉,青紫的血管裸露在外,被蟲子咬的斷斷續續。臉上粉肉之上隻剩下幾個黑洞,一隻眼球已經被蟲子啃噬掉大半,另一隻勉強還能視物。“啊!”李恩扯著嘶啞的嗓子叫了一聲,雙手捂住嘴巴,眼淚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後掉下來落在袁玨春手上。袁玨春的意識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他手指顫抖,李恩過去握住,袁玨春嘴唇微啟發出細弱蚊吟的聲音,李恩附耳過去聽,他隻說了三個字。“殺了我。”李恩握著他的手一起顫抖,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卻遲遲不動手,她有無數道歉的話想對袁玨春說,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隻能不住的搖頭,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多抱歉。“你真的不願意動手嗎?”那鬼魅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房後的窗戶灑進正午的烈陽,灼熱炙人,透過塌前的白紗將月見裡的影子投射到李恩和袁玨春的身上,在李恩眼底落下陰影,將袁玨春殘破的眼球藏在黑影中。李恩低垂著頭,低聲道,“你不過是想讓玨傷誤會我,對嗎?”月見裡掩嘴嗤笑,“既然你不願意動手,那我隻能逼你動手了。”他話還沒說完李恩手中妖氣早已化劍飛向月見裡下盤,他卻輕巧躲過,翻身穿過白紗落到榻上,含笑道,“是不是那胡商告訴你我下盤受過傷,所以需要降龍木啊?”李恩忽然明白自己連同胡商都被他擺了一道。他早就知道一切,還故意配合自己,她像個傻子一樣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月見裡看著李恩從袖子裡取出降龍木在她麵前一晃,李恩眼前一亮。他把降龍木緊緊攥在手裡,說道,“你知道為什麼胡商要毀了你的焦尾琴嗎?”焦尾琴?他連焦尾琴都想到了。“你又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降龍木嗎?木行之力需要極上乘的木材作為容器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力量,焦尾琴取梧桐木而製,又曆經百年,自然是上選,卻不是最佳的選擇,若論佳木,有什麼比得上千年難遇的降龍神木。”“毀了焦尾琴木行之力必然無處可依,四處尋找寄托,有了降龍木還怕招不來神力嗎?”她不禁握緊了袁玨春的手,同時感覺袁玨春也在微微用力回應。月見裡眼波一轉,看向袁玨春,他當時就像受到召喚一樣反撲向李恩把她壓倒,李恩掙紮起身,卻不敢動作太大,怕傷到袁玨春。袁玨春畢竟受了那麼重的傷,很容易就被李恩掙紮出來。她一出來袁玨春撈起自己的寶劍,劍上發出金光,已經傷成這樣竟然卻還要用天罡劍法,月見裡是在耗費他的命來對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