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前塵往事(1 / 1)

長安有妖氣 段段 2012 字 4天前

夜靜闌珊。濃重的夜色稠得好像化不開的墨,一輪下弦月懸在東方空中,好像一滴清水滴進其中,卻怎麼也化不開這濃墨重彩。有微涼的夜風輕鬆吹進大殿如入無人之境,混雜著焦味和血腥味,吹鼓了袁玨傷和李恩的衣裳,獵獵作響。原本猶如仙境的大殿已經化成一片廢墟,青玉扶著阿橋回到破敗的殿中。李恩和袁玨傷在灰燼中背靠背坐著,焦尾琴就放在李恩手邊。剛才那一招消滅掉了大半的妖怪,剩下的妖邪也都作鳥獸散,四處奔逃。袁李二人都沒事,青玉也隻是受了點皮外傷,受傷最重的反而是阿橋,她腹部和腳踝各有一片衣衫被血染紅,麵白如紙,嬌喘連連,在青玉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回到殿中。“快來幫她。”袁玨傷先站起來從青玉手中扶過阿橋,把她扶到一根折斷的柱子下讓她倚著柱子坐下,李恩站在原地沒有靠近,她還在想真穀主對她說的話。“她剛才去追薛朝宗,被他打傷了。”“那薛朝宗呢?”“死了,隻可惜讓袁玨明跑了,沒有為青蘭報仇。”青玉神情落寞,阿橋抿起嘴有些內疚。“對不起,你是為了幫我才讓他逃脫的。”“不怪你,以後還有機會。我剛才看了,腹部是皮外傷,腳踝傷到了筋骨,暫時沒辦法正常行走,不過都是妖,好好休息幾天也就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先幫你包紮一下吧。”袁玨傷不由分說先用天傷劍把阿橋傷口周圍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割開,露出勝雪的肌膚,還有一道道醜陋的疤痕,這是之前阿橋因為幫助袁玨傷受到的懲罰。傷痕喚醒了他心底的愧疚,他輕歎一聲目光並未久留,而是從自己衣服上撕下一道布條,先幫阿橋包紮住腳踝的傷口,又撕下一大片裙鋸,解下腰封把布片纏在她的腰上,動作輕柔又仔細。阿橋低頭看著袁玨傷幫自己包紮時認真的神情,突然覺得心裡暖暖的,癢癢的,看向他的眼神不自覺溫柔似水,李恩心裡卻翻江倒海一樣難受。包紮完畢,袁玨傷一抬頭就對上阿橋溫柔的目光,兩人目光交纏片刻都有點不好意思,袁玨傷乾咳一聲。“這是報答你之前救我的恩情。”“我知道。”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著話,那邊青玉把李恩拉到一邊,李恩先一抱拳向青玉道歉,“對不起,把你的宮殿毀成這樣。”“無妨,本就是身外之物,隻是此次穀中折損不少兵將,想要再恢複恐怕要花上一段時間了。”“這件事說到底也是因為我們,還有青蘭。”“不怪你們,一切都是天意,由不得我們決定。對了,她怎麼樣?”李恩知道他說的是真穀主,她點頭微笑道,“她很好。”隻有簡單的三個字,但青玉卻像個孩子一樣咧開嘴角燦爛的笑了,李恩聽出笑聲中的苦澀卻沒有戳穿。“她倒是成了甩手掌櫃的,把爛攤子留給我自己躲清靜去了,也好,不理人間俗事,不受紅塵擾,比我們這些人要好得多了。”“隻是蘭花穀的重擔要落在您的肩上了。”“這點李姑娘不用擔心,反倒是你們,還是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吧。”“我也這樣打算的。”李恩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他們帶著焦尾琴一走,無論是錢塘妖市還是袁家的追兵都會集中注意力對付他們,就不會再找蘭花穀的麻煩了。李恩再次抱拳向穀主告辭,走到袁玨傷和阿橋身邊,聲音冷若冰霜,“我們該走了。”袁玨傷轉身背對阿橋蹲在地上,把後背留出來。“我背你。”阿橋一愣,同時也看到李恩臉色變得很難看,她猶豫一下卻還是爬上了袁玨傷的背。李恩快步走出大殿,走到他們前麵把他們遠遠甩開,袁玨傷想追上去解釋可是他動作幅度一大阿橋就會叫痛,隻能穩步慢慢的走,他們一前兩後分彆往山下去。闊達空曠的廢墟中,青玉之前的那把座椅還剩下一半,他坐在上麵,看著他們的背影雙目茫然。在他們走遠之後,突然從殿外方向,就是剛才截住袁玨明的地方有一顆金色的珠子飄出來,停到穀主麵前半丈遠處,青玉喜不自勝,聲音顫抖,“青蘭,是你嗎?”那金珠沒有回答,青玉伸手想要觸摸珠子,那珠子卻往後退了退,他的手停在半空,頹然落下。“以後就真的隻剩下咱們倆了。”青玉的喜悅瞬間轉為落寞,那珠子好像能聽懂他的話一樣,緩緩靠近青玉,在離他眉心還有三寸的時候突然加速,金光一閃而過徑直穿過青玉眉心,他的腦後噴出白色的腦漿濺到僅剩的半邊椅背上,隨後直直往後一倒,臉上的表情依舊悵然若失,除了眉心那個洞以外,根本看不出來他已經死了。那顆金珠子離開宮殿,離開蘭花穀,消失在了無邊夜色中。袁玨傷背著阿橋走得慢,回到山腳下那家客棧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太陽灑下了第一縷陽光,帶著舒適的暖風和濯濯晨露一起降臨人間。袁玨傷覺得通體舒暢,人一放鬆下來就覺得有困意襲來,回頭看到阿橋已經在他背上沉沉睡去,他也眯起眼睛打個哈欠,拐個彎就到了客棧門口,門外馬車已經停好。李恩斜倚在車上,頭微仰,正在享受陽光,橙黃色的光芒在她臉上勾勒出溫暖的輪廓,車門旁係著用來收起門簾的白色絲絛垂在她的麵前,被風吹起拂在臉上,雖然她閉著眼睛不帶表情,但袁玨傷能感覺到她的心情不錯,剛才的不愉快好像拋到了九霄雲外,嘴唇微動,好像還在哼歌,她的右腿縮起來被雙臂抱住,左腿耷拉著在晃來晃去,看上去天真無憂。袁玨傷偷偷走近她,想聽聽她在唱什麼歌,可是李恩早就聽到他的腳步聲,他一靠近就停止了低吟,睜開杏眼看著他。“上車吧。”袁玨傷點頭,李恩下車幫他把阿橋扶進車內,在座位上放著一套新的衣裙。“你進去車裡坐著吧,我來駕車,那衣服是給她的,一會兒她醒了自己換上。”“還是我來吧。”“我看你的樣子很累了,進去去坐著吧。”李恩硬把他推進去,袁玨傷發現另一個座位上放著個油紙包,拿在手裡還是熱乎的。“我剛才餓了,正好遇到一家點心鋪開門早,自己吃飽了順便給你們也買了點。”袁玨傷注意到她用的是“你們”而不是“你”,他感到這個詞語有種曖昧的感覺,被稱為“你們”的兩個人之間好像都有種親密的關係,讓他覺得不自在。他走到車外放下簾子,坐到車頭的另一邊。“不是讓你進去休息嗎?”“我不累,那個”他搔搔耳後,“我背著她是為了報恩,有一段時間我們被關在一起,我逃跑的時候也是她幫我打掩護的,所以我總覺得欠她的。”“是嗎?”李恩說的輕描淡寫,毫不在乎,但心裡還是介意。袁玨傷打開油紙包,一股清香撲麵而來,紙包裡包了十幾塊各色的點心,他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三塊梨花酥,這是李恩最喜歡的小點心,她打小就喜歡吃梨,還有一切和梨有關的食物菜肴。甚至有一次為了吃百花樓裡獨有的梨花糕,特意女扮男裝翻牆出去找袁玨傷拉著他去了平康坊,還美其名曰讓要他見見世麵,兩個不過十三四歲的孩子故作成熟的打扮一番就大搖大擺的踏進了煙花柳巷。兩人一進去就被迎麵而來的軟香紅玉,鶯歌燕語羞紅了耳根,他們穿著打扮一看就是有錢人,雖然麵龐稚嫩但都生得俊俏,一路上沒少了招蜂引蝶。好不容易來到百花樓在門口交了盤子錢,剛一走進樓裡,濃妝豔抹的老鴇子就扭著腰邁著小碎步迎了上來,用懷疑的眼光把他們從頭看到腳,心想這兩個雛兒毛還沒長齊就來逛窯子了。百花樓並不是上等的妓館,其中的女子也是姿色平平,獨獨樓裡的一位點心師傅讓百花樓的名聲傳了出來。這位師傅的手藝是跟黃鶴樓的點心師傅學的,出師以後想到京城來闖一闖,被這位眼亮的媽媽發現,花大價錢聘回百花樓裡。這位師傅最拿手的就是用各種花製成的點心,正好配合百花樓的名字,其中最出名的就要數桂花糕,桃花羹和梨花酥了。桂花糕香味馥鬱,甜而不膩,吃上滿滿一碟子都不會煩。桃花羹淡雅清甜,桃花又有美容養顏的作用,最適合樓中女子食用。梨花酥清甜酥脆,同時保留了青梨和梨花兩種香味,是李恩的最愛,她從府裡下人那裡聽了一耳朵這裡的梨花酥有多好吃,之後就一直惦記著。雖然麵相嫩,但老鴇子才不會和錢作對,樂嗬嗬的把他們帶到隔斷的雅間坐下,同時老鴇子天花亂墜的吹噓自己的姑娘多麼色藝雙絕,李恩擺擺手,隨即從袁玨傷腰間扯下錢袋看都不看直接扔給她。“那個不著急,你慢慢挑,先給我們來兩盤梨花酥,要快。”老鴇子下去,有人先上了梨花酥,等老鴇子帶了姑娘過來,李恩麵前的盤子已經空了,她正往嘴裡塞最後一口,嘴裡滿滿當當的說不出話來,端了杯清茶喝了一口把點心順下去,拍拍前胸才說出話來。“你們倆坐,對了再來兩份梨花酥,還有那個什麼桂花糕,桃花羹也都各來一份。”李恩小手揮個不停,老鴇子聽了她的話後十分無奈,這到底是來找樂子的還是來吃的,但還是陪著笑臉下去吩咐。沒多久,李恩麵前擺上了六盤點心,袁玨傷坐在旁邊靠在牆上看著她吃自己也有點餓了,伸出的手還沒碰到梨花酥就被李恩打了回去。“我怕你吃不完幫幫你。”“是你多慮了。”“要不再叫幾盤?”袁玨傷低聲下氣的問,他們在一起的李恩反而更像老大,喜歡指揮他乾著乾那。“你的錢袋都沒了。”“你沒帶錢?”“本來帶了,不過翻牆的時候掉了。”袁玨傷扶額,肚子咕咕的叫了起來,李恩聽到了看著他癟癟的肚子,才小心翼翼的從每個盤子裡取出一兩塊,放到一個空盤裡推給袁玨傷。“大爺賞你的。”袁玨傷嘴角抽搐。兩個妙齡女子被冷落在一旁,任她們怎麼挑逗那兩人都無動於衷,她們胳膊杵在桌子上,手指絞著頭發無聊至極,過了一會看這兩人確實對他們不感興趣,才互相遞了個眼神,識趣的離開了。半晌,李恩酒足飯飽,袁玨傷食不果腹,兩人邁著方步走出了百花樓,離開了平康坊。憶起舊事,他把頭靠在車上側過去看李恩,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我臉上有東西嗎?”袁玨傷笑著搖頭不語,李恩順手拿起一塊梨花酥塞進他嘴裡。“吃吧。”一股清甜在他味蕾上擴散,一直甜到心裡。吃了幾塊點心後他竟然靠在車上睡著了,等他再醒來已經接近中午。可能是太累了,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不過這一下睡了個夠,醒來時容光煥發精神大好。“醒了?”李恩側過頭看他。“嗯,到哪兒了?”“快到桐廬縣了。”“桐廬縣?我們往哪裡去?”“湘西,龍泉劍在那裡。”“你怎麼知道的?”“當然是我告訴她的。”阿橋突然搭話,一撩簾子探出頭來,夾在兩人中間,她的臉色已經沒有之前那麼蒼白,而且也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薛朝宗死前說的。”“他怎麼會把消息泄露給你?”“他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有什麼不能出賣。”“那你信他嗎?”阿橋不語,回憶起薛朝宗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向自己求饒的樣子。人被逼到絕境時為了保命說出來的話,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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