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隻剩下袁玨傷和阿橋,青蘭則在殿門口遙望遠方。阿橋被捆的不舒服,後背亂蹭,扯得袁玨傷也難受。“彆動。”“喂,你說她怎麼知道那麼多啊?”“那你又怎麼知道那麼多?”袁玨傷語氣突然變得比殿裡的溫度還冷,氣氛幾乎凝固。“你什麼意思?”“穀主怎麼知道我們來蘭花穀的目的,我和小恩都沒有說過,可穀主一開口就斷定我們是來尋琴的,在這之前隻有你和穀主接觸過。”“所以呢?”“我們來此的真實目的並未告訴你。”“你懷疑我。”“你可以解釋。”阿橋輕歎一口氣,溫聲道,“我偷聽到你們講話了。”“什麼時候?”袁玨傷側過頭與她對視,阿橋毫不退縮迎上目光。“在宋家的時候,我不是說我去查過宋家的消息嗎?我在宋小姐的閨房上麵偷聽,越聽越覺得聲音耳熟,結果一看裡麵的人竟然是你,反正都已經聽了一半,還不如聽完。”“就是如此?”“就是如此。”兩人沉默,看到袁玨傷眼中懷疑未消阿橋輕咬下唇,捏緊了手掌。殿內白霧漸濃,溫度驟降,沒多久有一名小兵快步衝到殿前跪在青蘭麵前,麵帶急色向他報告。“青蘭大人,有人攻穀。”“又是妖市那些人嗎?這一年來被我們擊退了多少回,還沒學聰明嗎?”青蘭的語氣不甚在意。“不是,這次來的是袁家劍衛。”青蘭麵有惶色,而袁玨傷早有預感。他其實一直都在擔心,按時間算袁家劍衛應該來的比他們早,所以他們進穀前一直很小心,可是這次他們卻落在了後麵。“有多少人?”“四十人。”“嗬,他們也太小瞧我們蘭花穀了,區區四十人就敢來攻穀。”“青蘭大人,我看他們是有備而來,不可輕敵。”“怎麼說?”“為首之人手中拿著的家主寶劍,說不定還有埋伏。”“家主?”青蘭把拂塵從左臂換到右臂上,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快步走到袁玨傷麵前,“你朋友自稱她是李淳風後人,那你呢?”袁玨傷與青蘭對視不語。“我看你和李家也脫不了關係,袁家劍衛好端端來蘭花穀一定是因為你們,來人啊。”青蘭揮動拂塵,“把他給我帶到陣前,我想看看李家法術是否真的能和袁家抗衡?”小兵想架起袁玨傷,手一伸過來就被阿橋擋在,還作勢要咬他們,滿臉凶神惡煞的樣子。“我看你是瞎了眼了,本姑娘才是李家後人,要抓抓我。”“是嗎?”青蘭湊近阿橋的臉,壞笑一聲,“我怎麼不知道李家後人裡出了妖怪。”“反正我的本事可比他強多了,要帶就帶我去。”青蘭撫著拂塵,被勾起了興趣,“有意思,那就兩個一起帶到陣前,到時候再看你們倆誰的本事更大。”話音剛落又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又一個小兵跑來跪倒在地,臉色比剛才第一個來報信的小兵還要難看。“青蘭大人,又出事了。”青蘭沒有回頭,“怎麼,袁家的大部隊到了嗎?”“不,是錢塘妖市也派了人來,與袁家劍衛在穀中打起來了。”“這是好事啊,讓他們鷸蚌相爭,我們漁翁得利不是更好嗎?你慌個什麼勁兒?”“他們兩方打起來互不相讓,又都法力高強,把穀中蘭花毀了無數,而且按如此推算,用不了多久整個蘭花穀都會被他們毀了。”“把他們兩個帶出去,要死也讓他們死在前麵。”小兵過來就要拉他們起身,袁玨傷這才不慌不忙道。“我有個辦法可以一試。”與此同時,蘭花穀中。砰!一聲巨響,蘭花穀中右崖壁被炸開一個豁口,一塊巨石順著崖壁滾落下來,灰土齊飛。袁玨明抱著劍遠遠看著,抬起寬大的袖子遮住洋洋灑灑的灰塵,巨石滾落在穀中,激戰中的人躲閃及時都沒有受傷,巨石卻壓倒了無數蘭花,蘭花穀的小兵都看的一陣心疼。穀中升騰著迷香,但兩派人都早有準備,提前服下了解毒丸。就連崖壁上弩箭手的套路好像也被他們看穿,全都挑隱蔽處弩箭射不到的地方戰鬥。袁玨明所站的地方在蘭花穀入口處的一塊石壁下,能擋住頭上飛來的弩箭,他撣了撣衣袖褶皺上的灰,表情不濃不淡。身旁之人急切開口,“大人,這樣毫無章法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不如我去幫忙吧。”他身旁說話的是個孔武的漢子,跟袁玨明的身高體型都差不多,他轉過頭一拱手,竟然是以前跟著袁捷英的長安劍衛薛隊長。半個月前,袁玨明繼任長安劍衛主事人,直接帶著家主寶劍降臨長安,帶去了袁捷英身死的消息,順便接管了一切事物,他自然也歸到其麾下。“急什麼,這不是挺有意思的嘛。”薛隊長看著不遠處的戰局心裡乾著急,他們的劍衛雖然訓練有素,但畢竟人數上處於劣勢,長久拖下去誰勝誰負難以預料,可這位新主事卻滿臉的不在乎。他們兩日前就已經低調來到錢塘,先後分了幾批人進入城中,卻一直窩在客棧。袁玨明好像在等什麼,薛隊長幾番催促,反而被袁玨明斥責,他實在捉摸不透這位新主事的心思。薛隊長看著僵持不下的戰局,不自禁攥緊劍柄,突然不知從哪兒出現一道紫影朝著袁玨明麵門疾速飛來,薛隊長伸手過去想要抓住那道紫影,那紫影卻突然急轉彎反向他的手腕,薛隊長迅速收手,同時手腕一轉繞到紫影背後抓住它一把摔在地上,隻聽一聲慘叫紫影化回原形。那是一株淡紫色的狐尾蘭,薛隊長把他甩下來的時候甩飛了好幾片花瓣葉子,其中一片花瓣輕飄飄在袁玨明錦袍上,他嫌惡的皺起鼻子,彈指打算撣掉花瓣,可是那片看似弱小的花瓣一接觸到袁玨明衣服立刻生出密密麻麻的紫色花蔓纏繞上他的全身,落到地上的狐尾蘭也快速往上長,與他身上的花蔓相互糾葛,越纏越多。薛隊長原以為這隻是個想投機取巧的小妖,被自己摔死就完了,沒想到還有後手。花蔓逐漸包裹住袁玨明全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花球,薛隊長拚命用手扯掉花蔓,可是他扯得越快,花蔓長得越快,竟然還順著纏到了薛隊長的手臂上。薛隊長胳膊努勁兒用力一掙,花蔓斷成幾節,再看袁玨明已經被包的密不透風。“大人!”薛隊長大喊,看到從花球隱約透出白光,他立刻拔劍,花球內白光伴著一聲虎嘯龍吟一齊乍現,這是天罡劍出鞘的聲音,薛隊長緊皺的眉頭一下鬆開。果然在寶劍出鞘的同時,數道湛湛白光從紫色花球中迸出,光芒可與日比肩,一下子照得所有人都睜不開眼,就連激戰中的人也暫停攻擊防守,白光從中心將花球豎切割成無數長條,花球從中心綻開,好像花朵盛放一樣,袁玨明站在其中被白光籠罩,猶如神仙出世,不落纖塵。待白光散儘,穀中戰局突變,剛才趁著白光奪目,崖壁上的小兵得了機會齊齊向下發箭,下麵打鬥的要麼是劍衛要麼是妖市居心不良的妖怪,反正都是他們的敵人,小兵們不在乎射中誰射不中誰,又有寶劍出鞘的聲音作掩護,連中幾十發,戰場中三分之一的敵對勢力倒下。袁玨明看著眼前殘破的戰局,突然捂住胸口以劍插地撐住身形,半個劍身湮入土裡。此劍太過凶猛他還駕馭不了,剛才隻是隨便使出一招劍氣就讓他頓感五內如焚,不得不休息片刻。突然他感到插在地上的天罡劍被什麼力量拉著往下動,他立刻站起來雙手握住劍柄往外拔,可是地下的力量卻也死死不放,而且這力量明顯要比袁玨明更強,天罡劍猛地又被帶入幾分,他也被帶著摔了個倒栽蔥,天罡劍劍身顫抖,袁玨明死死抓住劍柄不讓最後一截完全陷入土裡。“過來幫忙!”袁玨明怒吼,薛隊長趕緊跑過來拉著他的胳膊幫他拔劍,袁玨明心下大叫不好,若是換了自己的配劍倒沒什麼,寶劍與主人心意相通,就算被旁人得到了也不會為他所驅使,麻煩就麻煩在自己並不是天罡劍的主人,而且寶劍在自己手裡的時間不長,並不認同自己,現在由著兩股力量自由牽引,哪方力量大就落入哪方之手。來自地下的力量好像老樹盤根一樣,怎麼拉都拉不動,一個不小心天罡劍又被拉進去一分。袁玨明和薛隊長發了狠,使出渾身解數,咬著牙,地下的力量也不再試探,一下量出全部力量將整把劍全都被拉進土裡。袁玨明不等起身立刻掐訣念咒對著寶劍消失的方寸土地連發幾個咒訣,把地麵炸出個深坑來,他趴在地上扒拉泥土,可惜寶劍早已不在,地下除了泥土腐蟲之外也什麼都找不到。戰場中突然有人高聲道,“天罡劍在此,眾劍衛速速退出蘭花穀。”袁玨明站定身形一看,一道霽色身影背對著他站在穀中一塊巨石上,正是青蘭,他右手握著天罡劍高舉在空中,巨石下站著男裝打扮的阿橋,這會兒她正在和妖市的妖怪竊竊私語,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些妖怪竟然停止了攻擊。“誰敢!”袁玨明狂吼,穀中還剩二十幾名劍衛,看看他,再看看青蘭手中的寶劍,都麵露難色,進退兩難,手中的兵器不知道該握緊還是該撂下。“天罡劍在如同國師親臨,誰敢不從。”青蘭字字鏗鏘有力,聲透山穀,餘音久久回蕩。劍衛們對視一眼後退幾步,袁玨明發狠,眼中殺意畢露,“我才是袁家少主,你們竟然聽一個妖孽的話,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嗬嗬,”青蘭輕蔑的笑了,“連天罡劍都保不住,你這個少主有什麼用。眾劍衛聽令,速速放下兵器退出蘭花穀,不然罪魁禍首袁玨明將被斬於劍下。”這話一出眾人大驚,全都下意識的去看袁玨明,就連薛隊長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阿橋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袁玨明身後扼住他的脖子,尖刀一樣的指甲蓋頂在喉結下。袁玨明感覺一股涼意滲入肌膚,眼前一黑,隻一刹那的功夫又重見陽光,破土而出的時候他已經來到青蘭麵前,他一揮劍架在了袁玨明的脖子上,他脖後的汗毛豎起幾根。“你是什麼人?”阿橋嫵媚一笑,並未作答,他感到這張臉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突然脖子上一冷,劍尖刺入皮膚,所有劍衛不再猶豫紛紛扔下配劍,往穀外走去。剛才青蘭的威脅對他們來說分量不重,而現在袁玨明的命在他手裡,他們就不得不乖乖聽話了,這位少主兼長安主事要是出了事,就代表他們離死也不遠了。妖市的妖怪也跟在後麵一起往穀外走,而且每人都死死盯著一個劍衛,眼中殺意不減反增,紅色的瞳孔猛烈收縮,因為他們打算一出穀就解決了這些個劍衛。這是剛才阿橋跟他們保證的。他們此次來蘭花穀無非跟前幾次一樣為了奪走焦尾琴,可惜之前每一次都無功而返,照這樣看這次空手而歸的機會很大。阿橋剛才許諾他們,隻要離開蘭花穀,不在穀中生事,就把那些劍衛交給他們,與其兩手空空損兵折將的回到錢塘妖市,不如帶幾具劍衛屍體回去好交差。這次來的劍衛有一半是直接在錢塘抽調的,那些妖怪平日受他們欺壓早就滿腹怨氣,現在沒了武器相當於卸掉了他們的左右臂膀。所有妖怪眼中都迸出精光,摩拳擦掌等著劍衛們都退到穀外。薛隊長站在那裡不動如山,青蘭饒有深意的看著袁玨明。“這就有意思了,袁少主,你說他不聽我的是不是急著等你死了好取而代之呢?”袁玨明心知是挑撥離間,但聽著還是來氣,聲音都提高了幾度。“薛朝宗,給我滾出去。”薛朝宗是這位隊長的名字,他聽到袁玨明的聲音恨恨的把劍扔在地上,轉身離開蘭花穀。穀外的鬥爭立時響起,青蘭和阿橋不管他們,徑直押著袁玨明往蘭花穀深處走去,隻是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從袁玨明袖口漏出的磷粉。日薄西山,夜色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