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不空方丈的密室內見到楚湘王牧元楚之後,蘇清墨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又一年的宮宴中,她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來年春天王府內便會新添兩位小主子。沒錯,太醫已經診斷過了,蘇清墨的腹中是雙胎。牧元楚見到她大腹便便的樣子也有些吃驚,他和聲問了一句。蘇清墨笑著答道:“四哥猜得沒錯,確是雙胎無疑。”她不漏痕跡地打量著麵前的人,自從高碧雲死後,牧元楚的身體迅速消瘦下去,整個人死氣沉沉的,眸中不見半分光彩,最明顯的變化就是牧元楚不再如之前一般同牧元璟鬥嘴了。牧元楚的驟然變化牧元璟也察覺得出。他看著牧元楚看向蘇清墨腹部的眼中含著苦澀和羨慕的複雜神色,默了片刻,出聲道:“四哥日後有何打算?”不知從何時開始牧元璟對他的稱呼從‘四皇兄’變成了‘四哥’。牧元楚似乎沒反應過來,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看向牧元璟答道:“我打算除夕過後便離開京城回封地。”牧元璟眉心輕蹙,眼底帶上了擔憂,牧元楚卻不打算再深談,果然宮宴開席後不久,牧元楚便向武安帝奏明了想要回封地的想法。武安帝看著禦案下首形銷骨立的人,心下喟歎,牧元楚眼中的哀求如此明顯,他便不好再將人執意留在京城,隻得答應道:“日後有時間便常回來看看。”牧元楚朝著武安帝鄭重躬身行禮,宮宴結束之後,他便獨自離開了。牧元楚離京的那天沒有通知任何人,偌大的楚湘王府仍舊佇立在京中,而裡麵的主人卻早已離開了。晃晃悠悠的馬車中,牧元楚麵色有些恍惚地坐在裡麵,他還記得之前進京的時候,馬車內還坐著高碧雲呢。他的神色蕭索,腦中不自覺地浮現了高碧雲的音容笑貌。她離開多久了呢?牧元楚已經記不清了,而最後留在印象中的高碧雲是在水牢之內。那天他到禦陽殿中同武安帝請求想要見她一麵,武安帝並沒有過多猶豫就同意了,隨後他便去到了水牢中。彼時高碧雲胸口以下的位置被浸泡在水中,雙手被高高地吊在半空中,水牢中的水汙濁不堪,她聽到響聲便抬頭看過去,就看到牧元楚麵色慘白的站在牢房外麵。“怎麼?楚湘王來看我的下場是否淒慘?”牧元楚的嘴緊緊抿著,聽她接著道:“看過之後滿意了嗎?”牧元楚的身體晃了晃,半晌之後,聲音嘶啞道:“為何?”他的話說得艱難,嗓音粗啞乾澀,仿佛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一般。高碧雲垂下眼睫,冷漠道:“沒有為何,牧元承和牧元璟的母親聯手君氏害我姑母性命,而元易和沅柔又是間接死在了他們二人手中,即便沒有祖父的命令,我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牧元楚知道她話中的‘君氏’指的是已故皇後。他啞著聲音問道:“你做下那些事情時可曾想過我?”高碧雲的嗓音冷硬,“未曾。”牧元楚驀地閉上雙眼,臉色又白了幾分,終於絕了最後的念想。“你可知高家眾人的下場?”高碧雲沉默下去,牧元楚便接著喁喁道:“高家所有人,上至老人,下至孩童,皆被處置了。”他看到水牢中的人終於變了神色。“他們是無辜的。”高碧雲的雙唇顫抖,“他們不該得到如此下場。”“你的祖父暗中馴養私衛不說,還有刺殺皇兄的想法,不僅幫牧元易起兵謀反,還試圖行刺元璟並給他下了蠱毒和蠱蟲,樁樁件件,單拎出來哪件都是滿門抄斬的重罪。”牧元楚每說出一句話高碧雲的臉色便難看一分,她忽然出聲喊道:“彆說了!”牧元楚當真聽她的話停了下來,高碧雲看向他,低聲問道:“你今日來究竟是為何?”牧元楚聞言苦笑了一聲,能為何呢?左不過是心中仍抱有幻想罷了。他的麵色雖然仍舊有些難看,但是眸中淒涼的神色已經儘數收斂了起來,聲音平緩道:“本王已經向皇兄求過情了,會給你個痛快的。”他在來水牢之前,已經從武安帝口中得到了保證,若是高碧雲心中對他尚存感情,他便可以將她從水牢裡暗中帶回王府,雖然日後身邊少不得暗衛的監視,但是卻能保全她的性命,反之則會立即給她個痛快的死法,不必日日拘在水牢中受儘折磨而死。牧元楚最後看了一眼不再開口的高碧雲,背影蕭索地離開了水牢,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離開後不久高碧雲便開始慟哭起來,嘴中隻喃喃喚著他的名字。“王爺。”馬車內的牧元楚被車外傳來的聲音打算了思緒,他收拾好心情,淡聲問道:“何事?”車外的侍衛恭聲答道:“回王爺,有個人昏倒在了前方。”“繞過去。”侍衛有些為難道:“王爺,這人您認識。”牧元楚起身走下馬車,跟著侍衛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了閉目躺在地上的人,他看著對方不自覺顫動的睫毛,淡聲道:“彆裝了,我知道你醒著。”躺在地上的人眼睛悄悄地裂開一條縫,發覺牧元楚正在一動不動地看著,索性不再裝下去,起身一把抱住了牧元楚的雙腿。牧元楚動了動腿,皺眉道:“安歌,鬆開。”被喚作安歌的姑娘可憐巴巴地抬頭,“楚楚,我好餓...”這一聲‘楚楚’讓牧元楚額上的青筋直跳。安歌仍舊賴在地上,她的心中是有些心疼他的,她同牧元楚自幼時起便認識了,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她對他是心存愛慕的,原想著及笄後便嫁給他,兩家人也互相通過了氣,可是就在她及笄之前高碧雲出現了,她也漸漸地發現了他的心思,那一刻她方知曉,原來他對她從未意動過,後來他成親了,她便也心死跟著家人離開了京城。不久前,她得知了楚湘王妃身死的消息,因為家中仍有在朝中任職的人,所以她知道了楚湘王妃的真正死因,那一刻她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他。他那麼喜愛自己的王妃,該有多傷心啊!於是始終未嫁,已經成了外人口中老姑娘的她便隻身趕來了京城,沒成想竟在路上遇見了他。牧元楚揉了揉泛疼的太陽穴,無奈道:“你先從地上起來。”安歌想了一瞬便手腳利落地從地上站起,手上卻仍舊緊緊抓著牧元楚的袖子不放。牧元楚沉聲問道:“老實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安歌看了一眼周圍的侍衛,麵露為難,牧元楚隻得將人帶進馬車,上了馬車之後,安歌安分地坐在牧元楚身邊,她沒有藏著掖著,把心裡的想法和打算通通說了出來。話說完後她鼓足勇氣直直地看向牧元楚,堅定道:“楚楚,我想嫁給你。”牧元楚的情緒一時間難以言喻,他雖然隱約察覺出過安歌的愛慕,卻從未想過她竟默默無聞地等了他許多年,他平淡道:“我送你回家。”安歌沒出聲,可眼中的堅持卻很明顯,她是打定了主意的,這輩子一定要嫁他不可。隊伍重新開始出發,碌碌行走的馬車中不時地傳出兩人的交談聲,而京城內的蘇清墨在得知牧元楚離京的消息之後也隻能心下歎息一聲。再次得到牧元楚的消息是在三年後,京城的眾人隻知道楚湘王再次娶王妃了,據說王妃是個老姑娘,但是楚湘王卻異常疼愛,迎親時的聘禮更是厚重得很。遠在封地內的楚湘王府整個被紅色點綴,喜房裡,牧元楚麵帶笑意地看著眼前蒙著紅蓋頭的人,手中喜秤微動將喜帕挑落,喜帕後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安歌抬頭看向牧元楚,眼中盛滿了喜悅,嬌聲喚道:“楚楚。”牧元楚如今對這個稱呼已經習慣了,他的思緒不自覺地回到了從前迎娶高碧雲的時候,隻不過如今高碧雲的麵孔在他的印象中已經有些模糊了。安歌又喚了一聲,“楚楚?”牧元楚回過神來,笑著牽起她的手,輕聲承諾道:“安安,我會對你好的。”安歌笑著點了點頭,她相信他,相信他們今後的日子一定會幸福美滿的。